说实话,这一开始杨茹芝只是为了这些侍卫的死亡而心痛,他们的死亡意味着自己愈发危险,可是现在她想的是,谁的命不是命呢,她这个不事生产的太后,她儿子这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到底是凭什么让那么多人为此付出生命呢?
在进入皇城的同时,这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宫殿群也已经被曦国军人接手了。
进入皇城宫门后,又进皇帝以及后妃办公和居住的大兴宫。
章慈今天并没有“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她穿着基地统一的黑红色冲锋衣,没有戴假发甚至都没有化妆——主要是起得太早了,懒得化妆。
然而章慈却跟大凌朝的太后娘娘站在一起,仿佛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听说太后回宫匆忙赶来的宫人们都惊呆了。
他们这些人消息并不如外面灵通,得到的消息还是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被仙人所救,并不知道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原本嘛,普通的太监宫女哪里会有什么实时的消息?
杨茹芝也没有对着这些脸上带着仓皇的宫女太监说些什么,诚然她以前根本不在意这些人,但如今看着这些苦命人,她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在曦国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大家都自己做自己的事不用人伺候的情况了。
人是有耻辱心的。
杨太后和齐晋带着大家来到了皇帝平日里上朝的太和殿。
宋部长,田师长为首的其他领导也跟着一起进来了,他们也看到了放置在正上端的那张龙椅。
在很多影视剧当中,龙椅看着就好像是金子做的,代表着皇帝无上的权威与尊贵。不过大凌朝的这张龙椅的确是木质的。
一种金色的木头,系统在章慈脑海里悄悄告诉她:【这是金丝楠木,非常非常贵!】
章慈的眼睛瞬间闪过金币的形状:【哇哦~】
对于章慈说这木头比所谓龙椅更加吸引人,毕竟现在人谁还没听说过那些价比黄金的昂贵木制家具呢?
下面的臣子所待的地方倒是放了许多的软垫,想来现在大臣们上朝倒是不用像某些影视剧里那样站着或跪着,这会儿大家都是能坐着的。
大家参观了一下这个并不是非常金碧辉煌,但确实代表整个大凌朝的政治中枢,只有全天下权力最大的人才能来到的地方,然后就开始干正事了。
宋部长十分温和地对着杨太后笑了笑:“可以开始了。”
于是杨太后便缓缓地走出殿外,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站在侧面角落,不敢走也不敢留的内侍,这些已经残缺了的人原本就是该侍候在这里的,因此他们不敢走,可他们已经敏锐地意识到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与以前不同的地方,他们自然也是不敢留的。
就在他们纠结的时候,那位穿着不是很得体衣裳的太后娘娘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来。
“尔等现在便出宫去,传哀家口谕,令还能够动的文武官员速速来上朝,那些王公贵族若是能动也不得缺席。”
几个内侍迅速领了命令出宫去了。
大凌朝上朝一般都是早上,但自从太后与皇上因为叛军进城而逃脱以后,他们就一直没有朝会了。所以太后娘娘这会儿要求上朝当然也是很正常的要求。
可哪怕是这些卑微的内侍也已经感受到了一些风雨欲来的氛围,毕竟大家都已经看到了那些身强体壮的短发军人,这些人绝不是大凌朝自己的士兵,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感觉。
几个太监迅速冲出了宫门,准备将这份恐惧传递给其他人。
马上要开始做正事了,宋部长也赶紧吩咐下去:“好了,应急部和后勤部、医疗部赶紧安排人去干正事吧,这边少留点人,看着就行,免得那些老大臣们一会儿气晕了,没人救。”
章慈没忍住在脸上浮出了一抹笑容,说实话,一想到一会儿会发生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期待呢。
宋部长又看向章慈:“小章,你也洗把脸吧,好歹给他们一点面子。”
章慈点头,还装模作样地抱拳行了个礼:“遵命。”
……
哪怕是从内城赶往皇城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毕竟皇帝嘛,总是怕人刺杀呢,做臣子的也不敢跟皇帝住得太近,以免背上僭越的罪名。
而且上朝之前做臣子的也得提前换上衣服洗把脸讲究点的,还得沐浴一下把自己拾掇得干净一点才要去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后勤部带着物资来到外城开始从平民居住的区域进行整顿了。
比如说赵五郎他们家就住在外城城门附近,这其实并不是个好地方,不是整个皇城最热闹的区域,哪怕皇帝什么的有些优惠政策也轮不到他们,换成现代用语,那就相当于爹不亲娘不爱的城乡结合部了。
应急部对于临时救助点的建立已经有经验了,帐篷一立起来就可以马上开始工作,再加上他们老早就用翻译软件录制的通知录音,总有胆大的人赶第一个出来,想着能不能弄一碗稀粥喝喝填一下肚子。
等赵五郎和方二娘带着孩子和母亲从自己家里跑出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排了不少人了,这些日子他们被劫掠,被伤害,被迫像老鼠一样躲在地底下,又无法出城避难,城里的几个市也不开,想买粮都买不到,情况严重些的都已经饿死了。
现在天气还冷,就算洛安城这里没有经历雪灾,但被冻伤冻病的人着实是不少。
今年才6岁的赵大娘赵小环对父亲急匆匆地抱了过来,脸蛋儿烧得通红,刚才在地下已经烧得晕过去了,要不是外头有了那么大的声音,恐怕早就直接失去意识了。
两人把孩子一抱过来便有一个戴着白色面罩,扎着一个简朴马尾辫的女子冲了过来,用一个白色的神仙物什在孩子的脑门上放了一下,传出了滴的一声,嘴里用不甚熟练的官话道:“我是大夫,快进去,孩子阿娘跟着进来。”
方二娘一愣:“哎,哎,多谢仙子!”
——在方二娘看来能有这样的神仙物件,又肯用在自己孩子身上的,不是神仙还能有谁?
她匆忙和丈夫对视了一眼,便赶紧接过孩子抱着一起进去了。
赵五郎完全没想到这里的人反应如此之快,他还没来得及跪下求人,就已经肯给孩子治病了。
一时之间赵五郎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他的老母拽了一下他的衣袖:“五郎啊,你瞧瞧那边是什么,怎地也许多人排队呢?”
赵五郎从恍惚中醒过来,看向赵老娘指的方向,只见在那个方向放着一口大锅,大锅正在冒着热气,一群人抱着家里的粗陶碗正在那儿排着队,这年头平民的视力一般都不怎么样,因此赵五郎自己也看不清那大锅里煮的是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食物。
“娘,那里在给吃食!你快去排着队,我回去拿碗!”赵五郎瞬间激动了,妻子和女儿还在里面治病,他在这里等着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赶紧和老娘去排队领些食物出来,这样妻子他们出来还能有口食物,家里的存粮也没那么多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说干就干,很快赵五郎便飞奔着从家里拿出了两个稍大一点的粗陶碗,他和老娘一人一个。这两大碗食物就够四口人吃了,只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给两大碗,不肯的话还要回家再去拿碗……
等赵五郎和自己亲娘排上队的时候,前头已经有了二十几个人,亏好他们离这里近,否则还不知道要排多长的队。
等站到距离较近的队伍时赵五郎才发现,原来大铁锅旁边还有个看起来十分奇怪的大袋子,这大袋子里装着一代又一代的奇怪物事,赵五郎不识字,所以看不见上面那些方方正正的字是什么,不过他能看见每一个端着碗离开的人手里都拿着一包。
再走近一点赵五郎又看到了那大锅里煮的是什么。
竟是白米粥。
在看到里面那白白的粥时,他嘴里已经开始自动分泌口水了,而且那白米粥里面还加了一些红彤彤和黄澄澄的东西,离的太远赵五郎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好在排在前头的赵老娘此时已经端着碗回来了,她端着碗跑过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五郎啊,前面的大官说了,这是碎肉姜米粥,”赵老娘趴在儿子耳朵旁边说,生怕别人听见了,“还给了我一包盐呢哎哟,那可是盐呢,那么重的一包,得有小一斤了!”
在大凌朝,一斤相当于蓝星的600克,而这一斤盐是500克,赵老娘小心翼翼地将这包盐栽在自己的胸口:“阿娘先去把东西藏起来……”
赵五郎连连点头,让老娘赶紧回去把那盐藏起来,至于藏盐的地点根本不用说,肯定是他们挖的坑里了,这种珍贵的东西不藏在坑里还能藏在哪儿呢?
他们目前还没有拆开这袋盐往里看看,否则他们就会发现这袋盐那里雪白雪白的,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于是赵五郎继续排队来到前头的时候那位戴着面罩还戴着个帽子的大善人,大官人便用那大铁勺子给他往粗陶碗里舀了满满一勺,看着得有大半碗了,人家倒嫌不够,又多盛了一些,给他填满了一碗。然后用有些别扭的官话道:“拿一包盐。”
赵五郎并不在意人家的口音问题,如今自己捞到了这么大一碗白米粥,又给了那么多盐,别说官话说得不好了,就是他一开口说的是狗语,赵五郎也绝对把他当神仙!
……
平民们正在为街头巷尾出现的临时救助点感到惊讶,而在内城,精心更衣,甚至有些人还沐浴熏香的王公贵族和机要大臣们也陆陆续续赶到了皇城门口,纷纷从马车或轿子里下来,整理了一下行装便要匆匆地往里冲。
这一冲大家发现不对劲了。
守在这皇城门口的不是御林军也不是守备军,而是一群皮肤有些黝黑,根本见不着头发的陌生人!
诚然以前的御林军他们当然也不认识,可从外表上看好歹是正常的呀!
大凌朝的御林军穿的是白色与红色交接的制服,但凡略为平头正脸的人穿上都会显得很精神,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嘛,负责保护皇帝的御林军当然不能太邋遢。
而现在守在城门口的居然全是穿着五彩斑斓绿色衣服的人,那绿色并不纯正,不认识,迷彩花样的几个官员看见以后,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更不要提这些人头发还短得像僧人!
细看一看,居然还有女子站在那里,大家瞬间感觉不太好了……
就在有两个思想较为落后的白胡子老大臣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大家突然看到从城门里走出了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这年轻人身上穿着的只是区区的四品官服,和他们中许多人对比起来实在算得上是芝麻小官了。
但众人完全不敢轻视这年轻人,只因为大家都认识他。
礼部侍郎齐晋,齐思退。
他的父亲是前任丞相,这家世其实也并不怎么样,既然是前任丞相那现在家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官职了。
可架不住齐晋自己争气,在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七日之前叛军攻破皇城,负责护送太后与皇上离开的正是这齐晋和霍鸣寒!
如今大伙没有看见霍鸣寒,又隐隐有听说霍鸣寒似乎是受了重伤,而今要不然是已死,要不然就是根本重伤未愈无法出现在这里,那么这齐晋便是唯一一个大功臣了!
便有人问道:“这不是思退吗?你何时回来的?不知陛下龙体如何,太后娘娘凤体是否安康?”
齐晋先看了提前赶来的这些大官一眼——能这么快赶来的,当然都是大官,住得离皇城比较近。
他温和地行了个礼:“皇帝陛下身体安康,太后娘娘亦一切都好,诸位入内一看便知,还请进吧。”
他说着便侧了侧身子,请大家进去。
但这几位大人却并不准备这样草率地进去,马上便有人指着那些守在宫门口的战士问道:“不知这些穿着奇怪的人是谁?御林军呢?为何不让御林军守城门?”
要知道皇城城门关系着皇族的安全,哪怕是大臣,也是有资格指摘一二的。
齐晋便又笑了:“此乃我大凌朝军人,具体详情还请诸位入内,上朝后自有分晓。”
别看大家都不太尊重杨太后,但既然大家已经捏着鼻子承认杨太后有垂帘听政的权利了,那么杨太后现在就是整个国家事实上的君主,可以自称为朕的那一种!
齐晋这小子抓紧了机会搭上了杨太后的这条船,如今又跟滚刀肉似的不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总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可这些大臣能不进去吗?他们既然还能好端端地待在洛安城里,那就说明他们和那位守备将军罗鹏关系很是不错,否则家里早就被抢了,生死难料。反向推测,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是目前大凌朝的忠臣。
他们之前还隐隐听说,似乎杨太后将皇位禅让给了谁,只是现在又不太确定了。
纠结了半天,几个官员还是步行走了进去,心想着杨太后不管做出了什么事情,总不至于把所有的大臣都杀了,法不责众啊。他们虽然没有在皇宫被攻破的第一时间冲进来救皇帝和太后,在他们逃亡之后也没有安排人保护他们,甚至连振臂一呼都做不到,可他们仍旧是大凌朝的官员,这些定不了他们的罪。
这只是第1波,在之后又陆续来了不少人,他们有的是穿着武将衣裳,上面绣着走兽的,体现了其威猛气魄,有的则是穿着圆领袍衫,上面绣着各种飞禽,看着十分文雅高才的文官。
齐晋都在门口一一接待了,没有人就好奇为什么太后会派一个礼部侍郎在宫门口接待所有来上朝的官员,大家只是问了几个相似的问题便沉默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齐晋也没说什么,他接待了一波又一波,大概过了半小时以后,不再有人来了,齐晋沉默了一会儿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哀伤的表情,也走了回去。
此时的太和殿里,一共56位官员分分坐在了自己往常的位置上,其实叛军杀进了皇城以后这太和殿也已经被劫掠了一番,以前的龙椅都被人家扛走卖钱了,这个太和殿是之后又重新布置的,一切都是新的。
可就是太新了,很多年没有这种不安感觉的官员们看着身材高大站在店门口的那些军人不禁露出了牙疼的表情,为什么要把头发都给剃了?为什么半点表情都没有?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哪怕是守在宫殿里的太监们也根本不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众人战战兢兢地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杨太后便抱着孩子从宫殿的侧门走了进来。
内侍尖厉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所有官员站起身拱着手向着太后弯腰行礼——在大临朝上朝之前,众人只需行这一次礼便可以了,压根没有电视剧里那种全体跪下磕头的场面。
章慈跟着杨茹芝走上黄帝所处的高台处,看见底下一堆拿着玉白色笏板弯腰行礼的人:“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这个过程他们重复了两遍,也参见了两次。这两次中间甚至还有几个人跑到宫殿中间转了几个圈跳了一支舞,这是大凌朝特有的蹈舞礼,可以说是非常特别了。
但大家始终都低着头,非常恪守礼仪的样子。
杨太后垂眸:“众卿平身。”
底下人山呼:“谢陛下——谢太后娘娘——”
他们行过礼之后便退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在软垫子上,除了一些特定的要上奏的人以外,其他人还是低着头。
然后那些抬起头准备上奏的大臣便看到了正镇定自若地和杨太后站在一起的那几个人,杨太后居然没有抱着皇帝坐在龙椅上而是直直地站在那台阶之上,其中和杨太后站的最近的便是章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