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李主任这次过来,带了不少现代化的工具,称重报数什么的都有机器来,确实就是需要做体力活的人。
李戎也来帮忙,他看着叫什么一个个将米袋子扔到很大的秤上,听这位女官说,这种称一次能够称几十石的粮食,称完以后还能够精准地报出细致的数值,实在是再厉害不过了。
他快速将将士们分为几队抬粮食,在几个大秤上一点点称取重量,看到几个新来的官员正在将一串串他根本看不懂的数字填入四四方方的格子里,一时之间觉得非常新鲜。
李戎和娄用一样,都是商人家庭出身,在这年头就是土大款,当然可以捐个官来做做,但想要往上爬,都得凭自己本事,所以李戎确实认识字,算术也是蛮精明的,他一眼就看得出这格子计数法非常方便,一点也不杂乱。
“请问李女官,你们计数的方式竟与我等不同?”
李润冰便简单跟他介绍了一下阿拉伯数字,没想到李戎记性倒挺好的,只是多看了几遍就会了。
他一边沉浸在了新的知识海洋里,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敢问李女官,这粮食的重量统计完后,接着干嘛呢?”
不会就要开始问罪了吧,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叛军,他们可都是奋死抵抗了,可是丢了的粮食大概也有个几百上千石,此事可大可小,端看女帝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李女官虽然拿着手机打字,但眼睛还盯着那称:“接着就开始发粮食了,我们这次过来就是要看看各种粮食都有多少。”
李戎再次:!!!
李润冰按着手里的黑色小板:“李将军,你大概不知道现在城里是什么样,叛军进城之后劫掠了一番便离开了,城里出了许多的强盗土匪,抢邻居,抢富户……”
她说着说着就停了,显然心情不是很好,毕竟他一路从城里出来也看到了不少。
李戎沉默了好一会儿:“守备军如此失职……”
李主任又道:“李将军接下来就可以去休息了,这里的工作我们接手了就会很快完成的,目前朝堂上所有的官员都已经开始停职,我们要慢慢恢复洛安城的秩序,之后再做其他的打算。”
李戎:“……是。”
他看向那个城墙上已换了守军的洛安城,模糊地意识到了事情已经变得不太一样了,比如说登基的是女帝,现在来接手他手中工作的也是女官。
莫非这新上任的君王竟如此看重女性吗?
……
洛安城的确已经开始大变样了。
与碎巫山旁边的那些村庄小镇不同的是,这个还经过了战乱的大城市实在是非常混乱,从大街上不但可以看到各种血迹,甚至在角落里还堆着不少的尸体。
经过了几天的时间,这些无人去管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异味。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医疗部在发现居然有尸体尚未处理之后,便马上开始了尸体的收殓和全城消杀。
以往总有句话叫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话放在这里一样非常合适,谁说人祸不是大灾呢?
整个洛安城的面积为85平方公里左右,其中富人居住的区域已经经过清理了,皇城清理得最为干净。
因此所有穿着防护服的医疗部以及临时帮忙的武装部成员便开始在平民居住的各个坊走街串巷,之前在这里安放着的临时救助点,也开始紧急消杀。
田师长安排一队军人到城外紧急搭建了一个安放尸体的区域,所有无人认领的尸体全部先放在那里,然后通知全城的人去城外认领尸体,认领之后需要看着自己的亲人火葬,可以把骨灰坛带回去。
虽然对于古代人来说土葬才是最多的,但穷人也有不少火葬的,再说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也不可能个个都把尸体运回来安葬,一般也都在战场上直接火葬了。
因此跟民众们说清是为了防止瘟疫才将这些尸体火葬,相信也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首先是清理街道上的尸体,等腾出空来便开始准备招募一些志愿者,挨家挨户敲门,看看里头还有没有活人。
有些人家敲门不理很可能就是主人已死在里面了,毕竟7天的时间又冷又饿,还真不一定能活下来,原本生活条件就差的人更是经不住这种折腾。
而此时方二娘还在帐篷里看着自己昏睡不醒的女儿,悲伤着流泪,她坐在一个小小的塑料板凳上,只敢坐半个屁股,随时都能站起来去看女儿的情况。
其实刚才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医师已经给女儿喂了一些糖水进去了,但应该是着凉太过,这些日子又在土坑里没有休息好,所以小丫头居然一直躺在那里不醒。
方二娘倒不是害怕女儿再也醒不过来,只是一想到她才这么小就遭了这么多罪,心疼而已。
她在此处已经坐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刚才便听见外头有人在喊什么,只不过方二娘根本听不懂这些仙人说的话。
不过这个大大的帐篷倒是在不停地运人进来,比如说刚刚被抬进来的一个老翁,这老翁浑身抽搐着,脸色苍白又泛黄,几个医生将他捆在了床上,又是打针又是往嘴里塞东西,不让他咬自己舌头,忙活了好一会儿,这老翁才安静下来,但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
相比起来,女儿情况已经算好的了。
方二娘上前用医生给的毛巾给女儿擦了擦头上冒出的虚汗,没想到擦下了一堆灰,她也没太在意,毕竟穷人家嘛,一直躲在土坑里,能有多干净,回头这毛巾一定要洗干净了,再还给医生才是。
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了丈夫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走出帐篷。
只见丈夫端着满满的一碗粥:“二娘,快吃!”
方二娘眼泪便簌簌而下,赵五郎也在哭。
赵五郎小声道:“我与阿娘都有,快吃吧。”
方二娘点头,好歹他们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第68章
赵五郎去申请报名了仙人们提出的招募志愿者的活动, 其实说是志愿者,不如说是临时工更为贴切。
仙人所给的条件非常好,一日管三餐, 甚至只要是录取了,马上就给发一套什么“工作服”并一日五斤粮食。
这是何等的豪奢条件呢,那些有钱的富户暂且不提, 像他们这般的穷苦人家谁不想当这志愿者呢?
这5斤粮省着点吃够全家人吃上两三天的!
但可惜的是,赵五郎并没有被选中, 因为赵五郎是个残疾人而仙人们这次需要的是腿脚灵活能跑腿的。赵五郎原本觉得十分可惜, 又有些伤心,谁想到仙人又告诉他,这次招志愿者男女不限。
他这个户主虽然是个残疾, 但如果家里人是有健全人的也可以叫他们来试试, 只要是腿脚快些的便都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做志愿者。
于是赵五郎又赶紧拖着一条断腿去找自己的妻子——前头已经说过, 赵五郎断了一条腿,虽然这条腿使不得力气了, 比那条好腿要细很多,早已毫无知觉,但毕竟还长在那里,没有真正被锯断了,因此他拖拉着这条断腿还可以走路。
赵五郎一路快走,很不容易地又走到了那帐篷前, 叫着方二娘的名字。方二娘刚刚把女儿叫醒, 喂她喝了些稀粥,出去以后却看到丈夫脸上激动得发红。
“二娘, 此次又要靠你了……”赵五郎激动地说道。
……
平民们已经在新政府的安排下一步步地开始恢复正常的生活——或许是对于他们更美好的生活。
但人和人的悲喜是不相通的,此时, 在距离皇城并不算很远的地方,脸上的皱纹挤出了深深沟壑的冯太尉正阴沉着脸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一位翩翩公子,此人看起来年轻,但实则竟然是大凌朝最有底蕴的世家之一,谢氏的未来家主,谢茗。
这位谢公子那是如今的谢氏家主之孙,虽然年轻,但看起来非常稳重。已经可以单独做事了。
谢公子脸色亦是不好:“莫非这位新的陛下真的要收走所有的地契?”
冯太尉拿手指敲了一下桌子,他年纪已经不小了,看事情当然比这年轻人要透彻许多:“若我们没有法子阻止她,那她必定是要收走的,抑或者不用收走,仅需将所有人手中之地契作废即可。”
谢茗淡定不下去了,他一拍桌子:“冯伯父,那你说该怎么办?”
冯太尉沉默了。
他能说他也不知道吗?
在整个洛安城中,冯太尉或许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人了他手上甚至还有从那些平民手中偷偷买来的异界物品,譬如说那暖贴,如今流通的市场价已到了30两银子一贴,再譬如说那吃起来都是肉味,虽然对于富豪来说不算非常新鲜,但听说保质期有一两年的午餐肉,简直是天选军粮!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说明了,新登基的这位女帝绝对不是他们之前能够理解的任何势力。
冯太尉端起茶杯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如今我等均已被撤职,想来女帝陛下必定会派出许多官员来接手我等的公务。此刻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谢茗追问:“那若是万变也没用呢?”
冯太尉微笑:“那边让她见识见识民变……”
两人对视着,谢茗也似乎利落地收起了自己的那一点焦躁,和冯太尉一起对着喝茶。
过了一会儿,冯太尉家里的老管家突然匆匆走了进来:“老爷,刚刚得到消息,卢氏家主似乎被女帝陛下的人抓捕了起来。”
冯太尉:???
谢茗:???
两人脸上皆是出现了错愕的表情,毕竟那卢氏家主虽然没有实权官职,但好歹也是被封了侯的,怎么会被抓捕了起来?
冯太尉便道:“你且细细说来。”
老管家便将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听闻抓捕他的罪名是什么扰乱社会治安罪,卢氏家主写信邀请了各个军队前去碎巫山讨伐女帝,但女帝陛下在碎巫山连着展示了三日他们的武器,因此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敢同女帝陛下开战,全都原路返回了。但返回之前也都跟女帝陛下手下的臣子有过交流,据说卢氏家主给各地军队所写的信便是那证据……”
曦国所做的军事演练冯太尉早已听说过了,一开始他当然不相信会有威力这么大的武器。现在已经完全不怀疑了,那可是仙门的另一面!
虽然今日上朝女帝陛下并没有说他们那边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但光是躺在地上的那十几个大臣都已经说明了很大问题了——想要和这位陛下硬碰硬是不可能的,只能软刀子割人。
谢茗却没有太懂:“可卢世伯……卢世伯不是一般人。”
或者说卢益荣这人跟他谢茗性质是一样的。
他们所依靠的并不是自己的才学,也不是自己的武力和功劳,而是依靠着家族,这庞大的不知发展了多少年的家族成为了他们的底气。
而现在刚刚登基的女帝居然将卢益荣给抓了起来,别说他犯了什么罪,若是在以前,即便他犯了罪也不可能这么草率地就抓起来了,还是那句话,他可是世家家主啊!
冯太尉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年轻人:“或许女帝并不在意这些,女帝在意的只是卢家主给她添麻烦了。”
谢茗突然觉得不寒而栗,因为女帝现在所做的这些恰恰说明了她似乎无所畏惧。
怎么可能?!皇帝怎么能不畏惧世家呢?在本朝刚开国的时候,世家女可是连丞相家都看不上的,不愿嫁那便不嫁了,如今……
冯太尉道:“谢公子,敌不动我不动,如今这位陛下并未露出任何缺点,我等是无法的。”
谢茗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被安抚下来了。
他站起身来告辞,回到了自己在洛安城的宅子里,像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其实就相当于古代的财阀世家了,全国各地都有宅子,且宅子占地非常大。
谢公子开始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位女帝陛下——当然,他现在还不想搞刺杀这一套,毕竟真的刺杀的话那便是最后的办法了。
谢茗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准备一份厚礼,带着这些礼物前往了齐府。
谢茗以前跟齐晋算是同窗,不过他当时瞧不上这个书呆子,跟他没有过多交流。
不过谢家的名头还是挺好用的,还不到半个时辰,谢茗就见到了齐晋,齐晋穿了一身普通的便装,彬彬有礼地对他拱了拱手。
于是谢茗便上前与他互相吹嘘了一番,前者说齐兄当世豪杰,忠君爱国,谢某佩服。后者说谢兄才是人中龙凤,万人所不及也。
吹了好一会儿后,双方都吹得小脸通红了,这才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开始正式的谈话。
谢茗试探地问道:“不知齐兄与当今陛下是否相熟?”
齐晋扫了一眼自己桌子上放着的鲁迅文集,微微一笑:“不算熟,但大抵是有些熟的。”
谢茗:“……”
谢茗并没有经过“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的洗礼,此时只觉得齐晋这家伙精神不太正常,说话奇奇怪怪的。
谢茗拱起手对着皇宫那边虚行了一礼:“在下也是第一次听闻凌朝的新圣人竟是女帝,不知女帝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假如这个世界再发展个几百年,那谢茗现在的行为就非常失礼,要是皇帝在乎的话,可能会把他治罪。但在现在这个时代。因为皇帝新登基而四处打听的人的确不少。谢茗的行为算不得是十分突兀。
齐晋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其实他和章慈的确一点都不熟,两人之间的交流也就是有关于工作和一些曦国常识,但是齐晋早已经明白,章慈这皇帝做的绝对和他理解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