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还秋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项别，然后道：“人体细胞与异兽细胞融合，是很正常的情况，十个里面，总有那么一两个能融合，但是，融合之后，他们很快又会出现排异状态，排异会导致器官快速衰竭，然后，实验体就会丧命。”

　　项别皱了皱眉，沐灵也猛地想到了项哥的经历。

　　项哥就是与魔鬼狼的细胞融合后，又排异了。

　　沐灵不再说话，等着姑奶奶继续说下去。

　　白还秋便继续说：“那个实验体在白还厅赶回去之前，就死了，但，应千鹤告诉他，如果他再走，下次再有实验体排异，就没人能救他们了。”

　　白还厅被架在了那里，他不愿意再接触这种实验，可是他又不能见死不救吗？虽然就算他在，也不一定救得了那些孩子，但是他不在，他们生还的几率就更小……

　　最终，白还厅留了下来，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成为了他们的帮凶。

　　而他的工作地点，也从地面，变成了地下。

　　这种日子，他过了半年。

　　这期间，他几乎疯了，有整整八名婴儿死在了他的面前，六名在融合手术时就死在了手术台上，两名手术成功了，但是排异了，没有抢救过来。

　　看着那些孩子在死亡后，就像一块烂肉一样，被丢进垃圾桶里，他不能接受，他浑身战栗，他开始吃药才能睡着。

　　白还厅不是没试过阻止，可他的抗议没人会在乎，这里是联邦生物院，这是官方的实验项目！

　　应千鹤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牺牲这些实验体，是为了几千亿星际人民的未来，他们的死是值得的，他们是为了科研而献身的，我们是成就这一切的英雄！

　　这群刽子手，还给自己披上了救世主的皮。

　　实验体一个个的消耗，自然就需要补充新的货源，然后，那个女婴出现了。

　　那是唯一一个，经历手术后，却没有排异的女婴。

　　当然，虽然没有排异，但也没有以后……

　　这个原本编号为96号的实验体很奇怪，经历了这样的手术，她却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一样，她体表没有病变，心率没有波动，每天该吃吃，该喝喝，除了有点难伺候，一点毛病都没有。

　　是的，难伺候，具体有多难伺候呢，白天狂睡觉，晚上哇哇哭，护理人员给她喂奶，她就扯人家头发，嘘嘘的时候永远不尿，包上尿不湿立刻就尿，天天折腾得工作人员精疲力尽，心力交瘁，然后她就咧着没牙的小嘴，咯咯咯的笑。

　　但因为这个实验体太珍贵了，工作人员们只能惯着她，可数据一直没有变化也不是办法，最终，他们还是决定给她做第二次手术，且第二次手术，剂量加重了一倍。

　　可和之前一样，二次手术结束后，她的身体一如既往的正常。

　　那就再做第三次手术。

　　第三次手术，剂量加重了五倍，这回，她身上终于有反应了，她手臂上长出了粉色，接近透明的鳞片。

　　病变了，她终于病变了！

　　但是没有器官衰竭，也没有排异，她只是融合，只是病变了，难道他们真的要成功了！

　　这天开始，这个实验体的编号正式从96，变成了0。

　　她成为了X实验室机密等级最高，最最重要的0号实验体。

　　或许是为了激发出她身上更多的鳞片，看看她的病变上限到底在哪里，她开始每天都被注射很多的催化剂。

　　原本开朗活泼的女婴，因为这些催化剂，身体素质大大减低。

　　她开始消瘦，皮肤变得蜡黄，经常因为疼痛而哭，偏透明的粉色鳞片，变成深粉色，甚至红色。

　　而0号受到的折磨还不仅仅是这些。

　　她每天都要被抽血，偶尔要被抽取骨髓和脑髓，鳞片被割走了很多片，甚至有人提议，要对她进行开脑。

　　才一岁不到的婴儿，哪怕星际医疗发达，但对这么小的婴儿，进行非治疗用途的开脑，这简直毫无人性！

　　白还厅终于受不了了。

　　某一天，他把这个实验体偷走了……

　　然后去找妹妹救！

　　白还秋能怎么办，她只能认命的给她哥擦屁股。

　　白还厅被冠上了盗窃联邦重要实验数据的罪名，可人体实验毕竟见不得光，因此，联邦也不敢明面上通缉他，只能私下追捕他，而这就给了白还秋很多的操作空间。

　　白还秋利用财力，加上运作，把哥哥送去了877星，将他完美的隐藏在了那里。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但有一批人，依旧没有放弃寻找白还厅以及0号实验体的踪迹。

　　白家被持续性的监视，尤其是白还秋，二十年来，走到哪里身边都有无数眼睛盯着。

　　所以她喜欢去战区，她成为了有名的战争慈善家，经常去战区捐款，只有进入防守严密的战区，她才能短暂的摆脱一些人的注视，而这个时候，她就能做很多事，甚至偷偷前往很多地方。

　　当然，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束手束脚，终究不自由，而且她最怕的，其实是连累到白家的其他人……

　　“所以，这就是您假死的原因吗？”沐灵看着眼前的老人，眼神中满是愧疚：“您这是用自己的死亡，来彻底终结了这件事，让白家完完全全的从这件事中脱离了出去，可这样的话，您不该送我比克动物园的，这会让我跟白家又牵扯到一起的……”

　　昨晚看记录册的时候，沐灵就看得出，姑奶奶对他们真的付出了好多，今天听到这些话，沐灵就更羞愧了，一直以来，都是她拖累了他们。

　　沐灵十分低落：“您不该管我的，是我连累了你们，是我连累了爷爷，爷爷为了我，吃尽了苦头，一辈子都留在了877星，永远不能离开……”

　　“离开了的。”白还秋突然说道。

　　沐灵一愣，看向姑奶奶。

　　白还秋道：“你小学四年级不是去过一次夏令营，去了一周，那阵子每天只能吃馒头和饼干，回来瘦了一圈。”

　　沐灵想了想，想到了这件事，便点点头，却不懂姑奶奶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白还秋：“当时我送你爷爷去天木星度假了，他在那边住的五星级酒店，吃的龙虾和鲍鱼，回来胖了五斤。”

　　沐灵：“……”

　　白还秋：“你小学五年级，不是去了奥数班，去了十天，天天刷题刷到十二点，人都刷虚了。”

　　沐灵犹豫的再次点点头。

　　白还秋：“当时我送你爷爷去永恒星了，正好极光季，他去看极光了，还遇到了艳遇，有个老太太约他喝酒，他们还跳舞了。”

　　沐灵：“……”

　　白还秋：“你小学六年级，学校不是组织暑假农家乐，你在田里帮着收了几亩地的玉米，回来黑成煤球了。”

　　沐灵这回没点头了。

　　白还秋：“当时我送你爷爷去了水云星，他在那边天天打高尔夫，要不就坐游轮出海钓鱼，哦，对了，他还在海洋馆认养了一头蓝鲸。”

　　沐灵：“……”

　　“还有你初一……”

　　“好了好了。”沐灵赶紧打断姑奶奶，人都懵了。

　　她呆滞了一会儿，然后咽了咽唾沫，道：“爷，爷爷这么热爱旅行，我，我很高兴，但是爷爷还是吃了很多苦啊，况且，爷爷最大的遗憾，是有家归不得，他直到过世，骨灰都不能回到故土……”

　　“回到了。”白还秋又说：“四年前，在你爷爷的葬礼上，你不是见过白溯吗，他来给你爷爷上香，当时我就在门外，你以为我是过去干什么的？就是去带他骨灰回家的，他现在就葬在古蓝星，白家的家族陵园里，每天都有人除草清洁，坟头都开了两茬花了。”

　　沐灵：“…………”

　　“等一下，等一下。”这个沐灵真的要说一下了：“我爷爷的骨灰明明在877星公共墓园，我每年过年过节生祭死祭都要去给他上香，半年前去神王星之前，我还在他墓前跟他聊了一夜！”

　　白还秋淡淡的道：“那他可能听不到了，他古蓝星的墓室是纯金打造的，比较隔音。”

　　沐灵：“……”

　　沐灵彻底傻了！

　　本来都掉了一半的眼泪，这下全缩回去了！

　　白还秋看沐灵可能还要消化一会儿，便看向项别，对青年道：“她中场休息一下，你有什么想问的？”

第156章

　　项别看着眼前镇定从容的老人, 沉默了一下，问道：“三年前，您到底是怎么救下我的？”

　　三年前在渊海星, 白女士救了他, 却没有跟他实话。

　　她说她是正好与反叛军的车相撞, 反叛军跑了, 她在车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

　　可这个说辞漏洞百出，反叛军为什么会把他丢下？她又是用了什么方法, 将一个融合失败，即将死去的实验体救活的？

　　还有他的眼睛，真的是魔鬼狼的眼睛吗？

　　他的疑问有很多了, 他想要一个完整的答案。

　　沐灵本来正因为爷爷的事在怀疑人生, 听到项哥的话, 立刻竖起两只小耳朵，悄悄偷听。

　　白还秋并不意外项别会问这个问题，她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反问：“刚才听到我提起应千鹤, 你是什么心情？”

　　项别沉默了片刻, 然后道：“不意外。”

　　白还秋挑眉：“为什么不意外？你早知道他有问题？”

　　“不知道，但三年前，他也去过渊海星。”

　　三年前，他“失踪”后，军部打着救援的名义，来了好几拨支援军，其中应千鹤, 是第一个到的。

　　应千鹤不是军部的人，但他是西部星域的星域长, 渊海星就在西部星域范围内，所以他赶来，也算合情合理。

　　可如果应千鹤真的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专攻人体实验，那么他会被反叛军抓去做实验，这背后，就一定有他的手笔了。

　　“我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应千鹤和反叛军的关系，又亲密到了哪种地步？”

　　白还秋又看了项别一眼，没有卖关子，从头开始说：“联邦的总统竞选，是七年一届，最高可连任三届，上一任总统伯尼斯于七年前结束了他的最后一届连任，卸任前，他将应千鹤从首都星星球长，升迁为西部星域星域长……”

　　也正是因为这次的晋升，应千鹤正式拥有了竞选权，于是，同年，应千鹤参加了新任总统选举。

　　那届选举可谓是神仙打架，伯尼斯的完全卸任，让许多候选人都看到了希望，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们莽足了劲儿，互相攻击，削尖了脑袋想要爬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书写属于自己的新时代。

　　但他们很快又发现，伯尼斯虽然卸任了，但他居然全力支持应千鹤竞选，不清楚他是真的想帮助应千鹤上位，还是想把应千鹤培养成自己的提线木偶，让他可以继续幕后操控，但不管怎么说，伯尼斯积累了二十一年的势力太过庞大，有他站在应千鹤背后，应千鹤的优势太大。

　　没过多久，其他候选人渐渐的就没了声音，而应千鹤则一枝独秀，成为了那届竞选的大热选手。

　　大家都觉得，新总统应该就是应千鹤没跑了，毕竟除了他，其他人都不太能打的样子。

　　可是，意外突然出现了。

　　没人能料到，最后新总统的位置，居然让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几乎不跟首都星高层官员们来往的东星域军部司司长给坐上了。

　　这位军部司长叫盛天海，行事低调，没多少人脉，竞选期间，他甚至都不怎么公开拉票，大家早就默认这人就是个陪跑的炮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爆冷夺冠了，他靠着多年深入基层积攒下来的民心，以及东星域民众们的无条件支持，用极少数的票数差，压了应千鹤一头，站在了这座历史的新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