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莎没看焰火,她在悄悄看他。
她听到自己不受控制加速的心跳,不只是因为热情的舞蹈。
艾尔莎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她想回应狄伦,脑子却乱糟糟的。
恍惚之中,她的耳畔回响起先前听到的誓词:“请让我跟随你,你到哪我就会去到哪,你停留所以我停留。”
胸腔中涌上陌生的热潮,来势汹汹将她淹没。
一种从未体验过情感像风暴般席卷过艾尔莎,将她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
这或许是百花节的魔力,节日总容易冲昏头脑。艾尔莎试图冷静,但内心有个真实的声音在告诉艾尔莎,不是这样的,因为这是狄伦。
是她一直向往的、崇拜的、依赖的狄伦。
从他如同曙光般闯进她生活的那刻开始,他就是她最为珍重的人。
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早就将自己对狄伦的感情点点滴滴地积累,只是她从未意识到这份感情什么时候发生了质的改变。
可而当艾尔莎终于意识到这恋情的萌芽时,比起甜蜜的愉悦,涌上心头的却是酸涩的疼痛。
烟花结束的那刻,天空和地面都陷入寂静,这种寂静格外寂寥。
当狄伦看向她时,艾尔莎仓促地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她想象不到自己现在的神情,但她的脸颊烧得滚烫,只要被狄伦看到,他就会敏锐地察觉到端倪。
怀揣着目眩神迷的秘密,艾尔莎紧紧地捂住胸口。
这份炽热、纯粹的感情来得猝不及防,懵懵懂懂的艾尔莎毫无预兆,更手足无措。
那之后,艾尔莎强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尽管狄伦感到了些异常,却没放在心上,只当她是跳舞跳累了。
直到大家都在纵情的欢愉后累了。庆典的篝火将要燃尽,天空渐亮,村庄的轮廓自晦涩的黑暗中现身,象征黎明的蔚蓝在地平线晕染。
百花节结束了。
对艾尔莎而言,全新的一天到来了。
第39章
“艾尔莎不去百花节吗?”
艾尔莎收回思绪,明明是去年的记忆,却让她觉得十分遥远。
从她到噩梦餐厅之后,和过去的联系就被斩断。
艾尔莎发现伊芙也整理好了行囊:“伊芙,你也要外出吗?”
“我想趁着假期外出走走,”伊芙语带歉意:“两位少爷都还在家里,能拜托你照顾他们吗?”
“当然,就交给我吧。”艾尔莎说:“玩得开心。”
伊芙没离开多久,低垂的乌云遮蔽了天空,风把窗外的树枝吹得像是狂舞的皮鞭。
“看起来要下大雨了。”
艾尔莎起身去关窗,也就绕了整座宅邸的功夫,屋外的天气变得可怖起来,天色顷刻间暗沉,狂风咆哮而过,将玻璃都震得嗡嗡作响。
这暴风雨来临前的景象让艾尔莎感到了一丝不妙,就在这时,餐厅的门被重重拍响了。
难道有访客?艾尔莎打开门,风灌进她的女仆裙摆,要不是她猛地抓住门框,差点被直接吹飞。
“哦!救命!”墙头画们被风吹得反复拍打在墙壁上:“天呐,快关门!”
“艾尔莎,注意你的手!” 钻出钟表的布谷鸟吼道,门外的女巫刚钻进房子里,门就狠狠地被德尔关上了。
“都怪这失控的暴风球,”女巫用手拨开凌乱的头发,她松了口气,朝艾尔莎打了个招呼:“嗨,夫人在吗?”
“你好……抱歉,我们今天不营业,夫人也外出了。”
艾尔莎认出了面前的熟客,她是个天空系的女巫,最喜欢研究异常的气象,听说她的法术能够呼风唤雨。
“哦不不,我不是来用餐的。”女巫摆摆手:“我是来专程来提醒你们,风暴球就要来了。”
“暴风球?那是什么?”
“一种奇异的气象,在百花节前后常会出现。在百花节失恋的人的泪水和低压会影响气候,积攒多年就会形成暴风球,威力相当于台风,要比喻的话,有个蓄满泪水的巨大氢气球。”
“很不巧,它正在往这行进。”天气女巫耸耸肩:“餐厅就处在它的轨迹中心上。”
“什么!?”德尔震惊:“这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
“或许你们这有在百花节前后失恋哭泣的人?”天气女巫说:“风暴球可能会因此被吸引,要知道,往年的风暴球可都是往人类的村庄去的。”
“那她现在离开来得及吗?”艾尔莎急忙问:“可以把风暴引走吗?”
陷入恐慌的墙头画们安静了,德尔也沉默了,在场的怪物们看向艾尔莎。艾尔莎有种被当众处决的羞耻感。
“恐怕来不及了,”天气女巫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你们还是快做好防护措施吧。”
说完,她拉开门,外面的天空更暗了,黑压压的乌云像是要倾倒下来,狂风肆虐地刮进房内。
墙头画的抱怨声中,天气女巫张开黑袍,她像柔软的纸张般被瞬间卷走了。
艾尔莎有些六神无主:“德尔,你能离开这吗?”
“开什么玩笑?我的地基打得可牢固了,你当我是什么移动城堡吗!”德尔怒吼:“别说是风暴了,就算是火灾我都没法拔腿跑!”
“不过,艾尔莎,”灾难临头,墙头画们最在意的还是八卦:“说说你失恋的故事呗?”
“这都什么时候了!”艾尔莎终于反应过来,她指挥起来:“德尔,你去通知斯坦因和莱昂,抵御这场风暴肯定需要他们的帮助。我去召集剩余的人手……先封窗!”
艾尔莎跑向厨房,能动员的只有寥寥几个留下来的帮佣。
形势真是糟糕,无论是这场风暴,还是她失恋的记忆。
百花节唤醒了她的少女情怀,但这暗恋没有贪婪的占有,只是充满了冲动的热情。
可当艾尔莎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狄伦时,她的热情也渐渐被逐渐浮现的理智浇熄了。
她想起邀舞被拒绝的少女,狄伦很受欢迎,但他一直没有固定的伴侣,连艳遇都很少听闻。
他就像岿然不动的石头,流水擦肩而过,没有谁能陪伴他游走不定的人生。
而回想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则更令人沮丧。狄伦就像年长的兄长般守护在旁,没有任何亲密过线的举止或暗示。
他们间就像是一纸默认的固定契约,只有撕毁现状才能更进一步。
可如果被他发现自己的心情,他们还能维持这样的相处吗?
艾尔莎初尝恋爱的滋味,她感受到欢愉和幸福,却也被惆怅,自卑笼罩。
心在不安徘徊,在悲喜间上下浮沉。
但唯一会让她感到痛苦不能自已的,是失去狄伦的结局。
她的爱恋甚至无法同等地被放上天平比较。
所以她打定主意,就让这份感情不被任何人察觉。
而她也不抱任何的希望。就像是捂火,让它在暗处燃烧,在暗处熄灭。
她并不是执着地要虏获他,独占他,而是纯粹地希望能陪伴在他身边。
但计划远没有预想中顺利。
第二天,她如往常般去给猎魔人送调配好的伤药。
瀑布清泉旁,刀疤熟稔地和她打招呼:“里面呢,老地方。去吧。”
艾尔莎钻入树丛,接近瀑布池边。水声渐大,她放慢脚步,脸颊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发热。
“狄伦。”她暗自告诫自己要保持如常,声线却控制不住地有点发抖:“我送药来了。“
狄伦转过身,发现池边整齐摆着熟悉的伤药和一个小布包,艾尔莎不如同往常般坦然地出现。
他微愣:“艾尔莎?”
草丛后传来犹犹豫豫的回答:“我在这。”
“你藏在那做什么?”狄伦有点诧异,紧接着有点着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艾尔莎慌张地说,“嗯,不过,我得先回去了,药剂师还等着我,”草丛悉悉簌簌地响动起来,“……再见。”
过了一会,刀疤不明所以地走了进来。
“你欺负小姑娘了?”刀疤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的狄伦:“她红着脸跑掉了,我喊她她都没听见。”
“早让你不要在我洗澡的时候随便放她进来了。”狄伦瞪了他一眼。
狄伦伸出湿漉漉的手臂,打开包裹的布,除了药水外,有一个小巧的木刻的笛子躺在布中心,孔中穿过条佩戴的绳索。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木笛佩饰,良久,握紧布包,轻轻地叹了口气。
晚些时候,艾尔莎听说猎魔人要提前结束休假,离开村庄了。
艾尔莎赶到时,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为首的狄伦正在馬廄里,牵引着战马的缰绳。
“怎么那么突然?”艾尔莎冲到他身边:“为什么这么着急走?”
“没办法,有了临时的任务。”狄伦无奈地说:“或许这就是注定的劳碌命吧。”
艾尔莎露出失望的神色:“那你们路上小心。”
“对了,这个,”狄伦面色如常地叫住她,他摊开手,早上才送出去的木笛吊坠躺在他的掌心:“这个我不能收,你保管着吧。”
刻了一整天的吊坠被退回,艾尔莎感到血液上涌,瞬间涨红了脸。
但那红潮又很快被一种惶急的苍白取代——他知道了。
“没关系,不戴在脖子上也可以的,这能用来系钱袋,或者……”艾尔莎连忙解释道:“这不值什么钱,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很廉价的……”
“它很精致,看得出来雕刻它的人用了很多心思。”狄伦打断了她:“不要贬低你做的东西。”
“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戴挂饰,像我这样奔波的人,不久就会把它弄丢,那样实在是太可惜了。”
狄伦直视艾尔莎的双眼,温柔地、但又残忍地说:“它应该被送给更能珍惜它的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他果然知道了,而且,给出了他的答复。
艾尔莎脸色惨败,僵直地伸出手,从狄伦掌心拿回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