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军自便。”卫禇点头回礼。
望着宋少衡的背影,卫禇有些出神,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个背影,但一时间又对不上号了。
卫禇没停留多久,就回去了贺兰漪的住处守着。
宋少衡则是转身去回廊尽头见宋巍,神色冷淡,“出什么事了?”
“元家那个管事元玄羡在牢里死活要见郡主一面,说什么都不肯认罪。”宋巍道。
“这种事还来通报,你的脑子是让狗吃了吗?”宋少衡眼神冰冷地看向宋巍。
宋巍抿了抿嘴,“可他说他是三皇子的人。”
“三皇子的人?”宋少衡冷笑一声,“这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但宋少衡并未直接去见元玄羡,而是先去见了被压制妖力、关押起来的蜘蛛精银珠。
这个女妖精先是在二郎君元知澜的示意下,假意投靠管事元玄羡,帮着元玄羡毒害大郎君元黎霆,之后在元家老宅杀了元黎霆,栽赃给江嘉吟,当时若是宋少衡晚去一会,贺兰漪和同钰早已被她毒杀,再之后就是和道士柳法尘演了一出戏想骗宋少衡他们离开,并趁着宋少衡不在靖州城,给贺兰漪下药把她掳来江陵城同元玄羡成亲,准备以此借宋少衡的手除掉元玄羡,为她真正的主人元知澜铺路。
当真是罪大恶极。
“之前在靖州城扮作郡主模样,骗过宋巍的人,也是你?”宋少衡冷声问。
银珠背倚着柱子,掀起眼皮看了下宋少衡,鬓边碎发凌乱,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宋少衡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更何况这个恶毒的妖怪差点害死贺兰漪和同钰,还意图将他们耍的团团转,他随即抬手驱动了真言咒。
“是,是我带人做的,我把迷药下在糕点里,郡主吃了之后在屋内晕倒,我让人扮做小二的模样进去送水,从后窗将她带走,运回了江陵城。”银珠痛苦不堪地说道。
“你让几个男的,把中了毒昏迷不醒的郡主运回了江陵城?”宋少衡不敢想象,万一路上有人对贺兰漪起了歹心,事情将会变成多么糟糕的局面。
他下意识地用力催动真言咒,银珠直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疼得在地上打滚。
“你们可在蜀江中投放什么东西?”宋少衡继续逼问道。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银珠此时脸上毫无血色,身后的紫色蛛腿若隐若现。
“柳法尘是你们的人?”
“他,他是元玄羡找来的,有他配合,可以让元黎霆久病不愈,并借此引元建安入局,”银珠额头满是冷汗,她掐着自己的脖子,几乎是快要不能呼吸,意识涣散地爬过来,“求你,求你,放过元知澜……”
宋少衡没想到银珠居然对元知澜这个主人这么忠心,死到临头,不为自己求情,还在想着保下元知澜的性命。
“放心吧,等下我会把你们关到一起,你们会互相看着对方慢慢死去,”宋少衡眼神轻蔑地抬脚碾上银珠血迹斑驳的手背,指骨尽碎,他移开脚踹开银珠,
转身离开,“你们打算利用我和郡主的性命,甚至不惜以郡主的清白设局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的。”
宋少衡去到江陵府地牢的时候,元玄羡还在苦苦等着贺兰漪过来,听到脚步声,他忙站起身,隔着地牢门见到来人是宋少衡后,他又失落地坐回墙边。
元玄羡,毒害元黎霆,设计栽赃元建安害死元黎霆,后来被元知澜设计,冒大风险让人把贺兰漪掳回来,还痴心妄想地要跟贺兰漪成亲。
同银珠一样,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见到郡主之前,我不会告诉你任何关于三皇子的消息,就算你让人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元玄羡斜了宋少衡一眼,执拗地抱着膝盖。
他身上的大红色新郎服还未脱下,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显得格格不入,极其扎眼。
宋少衡也不废话,抬起胳膊就化出真气,隔着牢房扼住了元玄羡的脖子。
躺在地上的元玄羡又是如银珠一般痛苦的姿态,宋少衡早就已经看麻木了,在他十九年的人生里,见到的死人多如牛毛,而这种审问人的手段也是他最熟悉的,因而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冷酷问道:“三皇子同你说了什么?”
元玄羡算是个有骨气的,撑了三秒,嘴里开始往外吐血,额头青筋暴起,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才断断续续地交代:“我……我没见过三皇子,是他的手下在同我联络,他说,说只要我成为了元家家主,他会成为元家的倚仗,助我掌控整个家族。”
“三皇子可知道你要算计贺兰漪的事?”
“不知道,她,她原来不叫顾漪,是叫贺兰漪啊……”元玄羡话没说完就晕死过去。
宋少衡嘱咐宋安让人看好他后,随即转身离开了江陵府地牢。
“郎君,咱们去哪?”宋巍跟在宋少衡身后。
宋少衡阴森道:“元家不是还有个等着要跟郡主结亲的元知澜吗,他大发慈悲地宽限我们一天时间考虑,我得替郡主过去给他个回话。”
元府,元知澜在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的时候,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发簪,毕竟他马上要成为当今大梁皇室最受宠的静安郡主的夫婿,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维持好的。
但他在瞧见来人只有宋少衡时,脸色僵了下,但又瞬间非常自信地调整过来,他转着轮椅走到宋少衡面前,“怎么,郡主是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宋少衡眸色幽深地问道。
不知为什么,元知澜觉得自己在宋少衡面前的气势莫名其妙地被压了一头,他自我安慰是他坐在轮椅上无法与宋少衡平视的缘故。
元知澜笑了笑,温柔道:“自然是同我结下生死契和结为夫妻的事。”
“结下生死契和结为夫妻?”宋少衡慢幽幽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他转身,眼神阴鸷地坐在窗边的榻上,轻蔑地看着元知澜,吐字道:“你也配?”
“元知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即便尊贵如静安郡主,还有我,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废物就是废物,不论你作何挣扎,也改变不了你是个蠢货的事实!”宋少衡一字一句诛心道。
“你!”似乎是被戳到痛处一般,元知澜脸上鲜少地露出怒色,但他依旧保持着胜券在握的姿态,微微昂着头,“管军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吗?”
“我让银珠去挑拨元玄羡,要他给元黎霆下了毒,又借此引着元建安下场,要元玄羡杀了元黎霆并栽赃给元建安,元黎霆死了,元建安被关入大牢,一环套一环。”
元知澜继续洋洋得意道:“元玄羡那个蠢货,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他并不知道,我让银珠给他下了同心咒,使他铤而走险,以为自己钟情于郡主,非要劫持郡主回来江陵城大婚,我又故意让银珠暴露,使你瞧出来端倪,让元玄羡彻底陷入死局里。”
“元黎霆、元建安、元玄羡,他们都以为自己才是执棋者,可他们不知道背后那只手是我,他们都只是我手里的棋子而已,我一步步完成自己的计划,手上却滴血不沾,元家这偌大的家业,最后也只能落在我手里。”
宋少衡皱着眉头听他说完这些话,“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怎么知道郡主为了那根金簪一定会答应你提的条件的?”
元知澜一愣,没有说出话来。
“不会是张鸢儿告诉你的吧,”宋少衡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击溃着元知澜的心理防线,挑眉缓缓道:“元黎霆、元建安、元玄羡,还有你元知澜,都被江瑶宁给算计了,现如今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接任了元家家主之位。”
元知澜瞳孔骤然放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会失手,江瑶宁她怎么能……”
“你可与三皇子亦或是太子有联系?”宋少衡趁着元知澜精神崩溃,很容易地就施法控制住了元知澜的神智。
元知澜坐在轮椅上,眼神呆滞,一字一句道:“有人曾经告诉我说三皇子曾言,不论日后谁成为元家家主,他都会尽力扶持,但我仍觉得此事不值得相信,我更乐意和郡主结亲成为驸马,关系才更牢固。”
“来人!”宋少衡背着手,朝门外喊道。
两个卫兵进来,宋少衡指向元知澜,“送这位二郎君去地牢见他的手下银珠。”
元知澜直到被人拖着拉出门外,脸上都带着一幅这事绝不可能的悲戚表情。
处理完这些事,宋少衡带着宋巍回去贺兰珩之的宅子,他直接去了贺兰漪的住所。
卫禇依旧守在门外,见宋少衡被人拦在廊下,他皱了皱眉,走过去,问:“宋管军,你怎么过来了?”
第44章
“有些事, 我需要禀告郡主,”宋少衡温声道。
江家早就已经投靠了三皇子,按理说, 三皇子本应扶持江瑶宁一家成为元家家主, 可按照现在所知, 似乎三皇子并不乐意江瑶宁控制整个元家。
江家和三皇子之间定然是发生了些微妙的事。
卫禇:“郡主在忙, 这会儿不见人, 若是事情紧急, 管军可以直接告诉我。”
宋少衡虽然要对卫禇态度好一些, 可那并不意味着他要事事都听卫禇的吩咐,“郡主什么时候能忙完?”
“不知道。”卫禇眼睫微动。
“那我就在这等着吧,”宋少衡顺势坐在院子前的台阶上,还吩咐宋巍去拿些小食和茶水过来。
“你没有事要忙吗?”卫禇冷淡地俯视打量着宋少衡。
“已经忙完了,现在见郡主是最重要的事,”宋少衡只当是没瞧见卫禇的目光,慢条斯理地低颌挽好袖口。
见宋少衡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卫禇也不好直接赶人,只能由着他坐在这里。
宋巍端来点心和茶水, 卫禇也没客气, 直接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拿起一碗金玉羹吃了起来,宋少衡坐在旁边吃着滴酥。
“你一个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不好好在汴梁呆着, 怎么跟着我们郡主到处跑啊?”卫禇随口试探道。
宋少衡:“郡主之前的贴身护卫离世, 太后不放心, 便让我跟着。”
卫禇笑了笑, “是太后让你跟着郡主,还是你自己想跟着?”
宋少衡抬眸对上卫禇的视线, 并不退让,一字一句道:“自然是,太后的意思。”
卫禇和宋少衡就这样坐在院子台阶上,从下午一直坐到深夜,贺兰漪房间内燃着灯,但始终没有动静。
卫禇也不免有些着急,毕竟前几年贺兰漪修炼那颗黑珠子,走火入魔,差点杀光了刑部大牢里的死刑犯,她自己也近乎力竭身死,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自那之后,贺兰珩之便让人封了贺兰漪修炼的经脉,不许她再修炼道术。
但此事越是凶险,卫禇就越不能进
去打扰她,一旦分神,更容易出事。
见卫禇心事重重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明显是贺兰漪现在在做的事有危险。
“卫将军,郡主到底在忙什么?”宋少衡起身问,“可否需要我进去帮忙?”
“不必!”卫禇抬手挡住宋少衡,坚决道:“郡主说了,不让任何人进去。”
两人对峙的时候,天上忽然卷起狂风,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穿透云层,直直地劈落进贺兰漪的房间。
卫禇和宋少衡皆着急地跑到门口,屋内灯烛俱灭。
此时盘腿坐在矮榻上打坐的贺兰漪只觉得喉口腥甜,刚睁开眼睛便吐了一大口血。
她捂着胸口抬眼看向被雷劈焦的木窗户,冷风吹进来,梁下悬着的斑竹帘卷起边角,她又低头吐了几口血,才长呼一口气,胸口闷痛稍稍缓了过来。
不过所幸那颗黑珠子已经被她成功炼化进体内,后脖颈的溃烂伤口不断愈合,她的五感也在逐渐恢复到最佳状态。
就比如,即便屋内黢黑一片,她这会儿仍然能敏锐地感觉到门口站着卫禇和宋少衡两人。
这熟悉的、温暖的强大力量终于又重回她体内。
赵乐仪是汴梁天师院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术士,贺兰漪继承了她的天赋,从小便跟在她身边习练,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犯懒,但底子还是很深厚的,若非是几年前贺兰珩之让人封了贺兰漪的经脉,贺兰漪也不至于需要在身边带着个精通道术的护卫。
她囫囵用袖口擦了下嘴角鲜血,朝门口喊道:“你们俩先进来。”
卫禇和宋少衡听到贺兰漪的声音,忙推门进去。
重新点燃灯烛后,宋少衡瞧见了地上的一大摊艳红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