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衡接过来玫瑰酥饼,轻轻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唇间逸散开来,“你之前引雷吐血也是为了进伏龙境吗?”
“算是吧,”贺兰漪歪头倚在车窗边,嘴里继续吃着玫瑰酥饼,“之前我体内的经脉被封住了,现如今解开,我的修为就能慢慢回来,武功也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上辈子宋少衡与贺兰漪在北境重逢的时候,她
的武功和修为就已经是顶尖之列了,可这辈子,宋少衡在开封府衙见到贺兰漪时,她却差点被人逼着掉进池塘里,那时宋少衡还觉得有些奇怪,现如今倒是解惑了。
出了江陵地界,贺兰漪他们就弃了马车,改骑快马,第二天傍晚前,三人终于赶到了罗浮山所在的汆县境内。
进了卫禇之前便让人安排好的客栈没多久,天上乌云压顶,开始落雨。
红婺书院要第二天一早才能开山门招募新弟子入书院,反正已经到了汆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了。
贺兰漪吃了晚饭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刚躺在罗汉床,闭眼准备休息。
“他们那是要杀人啊!”
“光天化日,就敢如此行凶,当真是没有王法了!”
“我估摸着那是山匪,都用黑布蒙着面,小臂似的长刀,追着书生砍,我进城的时候已经告诉给县衙的捕手了,也不知还来不得及。”
修为慢慢恢复之后,贺兰漪的五感比之前敏锐多了,但也有坏处,能听见好多别人窃窃私语的闲话。
她躺在罗汉床上,浓密睫毛动了动,但并未睁开眼睛。
她来此是要拿玉龙骨的,最好是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走,掺合进这种事里,那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更何况汆县又不是没有皂隶办差。
可她越想入睡,越能清晰地闻见夹杂在潮湿雨汽中的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
大脑中飞速匹配着那香气的来历,贺兰漪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下来,打开南墙后窗的一条缝。
白雨落屋檐,那股清幽的香气随着打开的窗户漫进来,贺兰漪总觉得这香气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而下面深巷里,几个脸上蒙着黑布的持刀大汉,正在逼近墙角那背着包袱、一瘸一拐不断后退的书生。
外面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顾漪。”
宋少衡的声音有些着急。
贺兰漪打开门,宋少衡警惕道:“有妖在附近。”
贺兰漪带着宋少衡去看窗外,但深巷中弥漫着浓重雨雾,空空荡荡,凉气袭人,并没有什么人影,似乎刚刚的匪徒和书生都是贺兰漪的错觉。
但下一秒,他们两人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宋少衡化出曜灵剑,直指跌坐在地上,由黑气化出身形的,满身是血的书生,他双手合十不住地朝贺兰漪他俩作揖,“求求你们,救救我,我虽然是妖怪,可我从未害过人,求你们救救我 。”
书生身上的香气萦绕在贺兰漪鼻尖,刚刚她闻到的香气就是这个书生身上带着的,可到底是在哪闻到过呢?
“他们马上就要追来了,娘子,求你了,我还有事没做完,你救救我,你救了我,我给你当牛做马,报你大恩,”书生不住地在地上叩头,血迹斑斑,在地上蔓延成溪流。
几个匪徒上楼的脚步声很急促,卫禇敲门进来,看见了地上跪着的书生,忙拔刀挡在贺兰漪身前,低语道:“有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冲我们来的。”
第46章
贺兰漪看了眼跪在地上呆头呆脑的书生, 决定救下他。
外面频繁敲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段重复的问话。
“你们可瞧见一个浑身带血的书生?他盗了我们主家的东西。”
“没有,没有。”
没一会儿, 就轮到了贺兰漪这间。
敲门后, 贺兰漪打了个呵欠, 挑眉瞥着外面横眉怒目的大汉, 抱着胳膊倚在门框边, 问:“怎么了?”
“小郎君, 你可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书生?”
贺兰漪懒懒摇头, 耷拉着眼皮,手扶着门边,倦怠道:”没有,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书生啊。”
说罢,贺兰漪便要关上门,转身回去继续睡觉。
“等等!”旁边大汉手里青铜罗盘的指针转来转去,似乎是在犹豫。
“小郎君可否允我进屋去看上一眼?”大汉抬手挡住了贺兰漪要关上的门缝。
贺兰漪不耐烦地侧过脸,眼神冷了下去, 手支在门框边, “这是我的房间, 你们凭什么进去?”
房间内,屏风后面, 衣摆上沾满了血渍的书生正蜷缩成一团, 竖着耳朵, 紧张地听着门口的动静。
“逃走的书生是妖邪, 我们也是为了郎君的安全着想,”高大威猛的汉子这会儿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 只能尽力和平解决这件事。
“妖邪?”贺兰漪打量着面前这几个人,似乎是并不相信他们说的话,轻蔑道:“难不成你们几个会捉妖么?”
手里青铜罗盘上的指针突然飞速旋转,最后定格在东北的艮卦上,几个大汉也不废话,转身去追,贺兰漪挑了挑眉,关上了门。
同时,宋少衡从后窗翻了进来,他刚刚出去设阵放出妖气,把那个几个大汉引走了。
贺兰漪看了宋少衡一眼,谨慎起见,她暂时没让卫禇撤下屏风后阻隔妖气的风符。
“他们到底为什么追杀你?你又是什么妖怪?”贺兰漪蹲下身,抱着膝盖,审问着书生。
书生吸了吸鼻子,头倚在屏风架上,艰难开口道:“不知郎君可曾听说过梦妖?”
贺兰漪点了点头。
“我虽是妖怪,但从未害人性命,我以人梦为食,以天地精气为修炼根基,”书生捂着嘴咳了咳,继续道:“半年前,我与途径青溪镇上的一位女剑客相识相知,当时我被邪修重伤,她救了我的性命,我们互诉衷肠,成了一对恋人,后来她去了红婺书院学习道术,她每隔半月会偷偷下山来同我见上一面,可就在三天前,她突然消失,我还收到了一只传音蝶。”
“她告诉我说红婺书院的山长南荣潇丧心病狂,残害人命,但凡是在书院修炼道术的贫家子弟,都逃不了她的毒手。”
书生说着说着便捂着嘴嚎啕大哭,“我昨日里又去罗浮山找瑶娘,可是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一路追杀我至此地。”
“你说刚刚外面那几个壮硕如牛的人是红婺书院的人?”贺兰漪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书生哽咽着点头,极其伤心地甩了甩发带,“他们都是南荣潇的打手,为她杀人灭口,做尽了脏事。”
贺兰漪本想继续问下去,门外又突然传来重重的拍门声,“氽县官差办案,快点开门!”
“你先藏起来,”贺兰漪小声嘱咐着书生,站起身拂了拂身上襕衫的褶皱,又看向卫禇,“把地上的血清理干净。”
再次打开门,外面街道上的雨越下越大,雨雾磅礴,站在门外的是个高束男髻、手握腰间佩刀的女捕快。
虽然大梁允女子习商贾、上书院,但做官当衙役捕快的并不算多。
“这是怎么了?”贺兰漪装作一脸茫然地问道。
女捕快打量了眼贺兰漪,和站在她身后的宋少衡,“刚刚有一伙匪徒闯入城内,四处搜寻一个重伤的书生,你们可曾见到?”
“我们只见到了匪徒,”贺兰漪惊恐地捂住嘴巴,“他们挨个敲门,问是否见到什么书生,不过,他们最后往北边跑了。”
女捕快蹙着眉,似乎仍有些怀疑,但旁边房间的客人也是同贺兰漪一样的说辞,她便带着人离开往东北方向追了过去。
可贺兰漪刚关上门,走到屏风边,房门便被人踹开来,原是刚刚去而复返的那位女捕快,只不过,她的同僚都不在,只她一人走进了房内。
宋少衡和卫禇下意识挡在贺兰漪身前。
“屠敬水在哪?”女捕快拔刀喝问道。
“什么屠敬水?”卫禇问。
衣柜门突然被人推开,那浑身是血的书生听到声音后从里面爬了出来,伸手道:“是这几位郎君救了我,郑娘子,你莫要伤害他们。”
女捕快把刀插回刀鞘中,绕过屏风把屠敬水从地上扶起来,
着急问,“怎么样?你见到瑶娘了吗?”
屠敬水绝望地摇了摇头。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女捕快扶着屠敬水起身,朝贺兰漪他们说了声抱歉,就离开了房间里。
贺兰漪他们在氽县客栈睡了一夜后,第二天一大早就骑马赶往罗浮山的红婺书院。
昨夜经历的那一遭事,再加上之前在江陵城中有个叫柳法尘的太一宫道士帮着元玄羡为非作歹,贺兰漪对红婺书院多了几分戒备心。
太一宫的本位道观位于南京应天府,罗浮山这里的红婺书院属于是二级道观,拜入太一宫修行的弟子都是先入书院,历练几年之后才有机会被选拔去应天府受教。
而书生屠敬水口中那位害人性命的红婺书院的山长南荣潇是五年前继任的,太一宫六个书院里唯一一位女山长,而整个红婺书院也是这六个书院里女道士占比最大的。
在这之前,贺兰漪只听说过南荣潇此人性情温和,道术高深,体恤百姓,爱护弟子,总之是个人人夸赞的好山长。
贺兰漪他们很快来到罗浮山山脚下,步行上山,准备以新弟子的身份拜入书院,借机进入伏龙境内。
“你之前可见过南荣潇吗?”贺兰漪问宋少衡。
“没有。”
卫禇觉得宋少衡这话有点奇怪,好奇问:“你不是一直跟着慈济道君修行吗?怎么会没见过南荣潇?”
宋少衡面不改色,“师父他老人家平日里并不料理这些事情,我跟着他,也是整日闭关苦修,就连太一宫中的人,我现在都认不全呢。”
“不过,我听说过南荣潇似乎是上任山长秦怀秋的弟子,当时秦怀秋座下有一男一女两位弟子,他病逝之际,举荐了南荣潇。”
贺兰漪没见过南荣潇,但见过秦怀秋,秦怀秋是赵乐仪的旧识,之前常去汴梁天师院同赵乐仪他们切磋技艺,贺兰漪逃课趴在屋顶上睡觉的时候还常常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
拿着提前伪造的身份在红婺书院门口登记后,卫禇专门给管事塞了很多金饼。
本来在红婺书院报名后,需要等几天统一检查资质,才能确定是否有入书院的资格。
但卫禇提前塞了金子,那管事直接让贺兰漪他们三个跟着上一批已经核查通过的新人进去了书院里面。
“一应文书后面再补就行,”管事笑着拍了拍卫禇的肩膀,显然是对卫禇给他的一兜子金饼很是满意。
队伍经过一处高耸楼阁,新弟子站在院子里等待分配房舍,高楼里里面传出的挥鞭声极其响亮,惹人侧目。
排在宋少衡前面的新人弟子好奇嘀咕,“这是在干什么?”
“听说是有个书院的道士犯了错,被官府追了过来,山主自觉没有管理好书院,在自请鞭刑责罚呢。”有个亲戚在这里修炼的新人弟子小声道。
“我来之前便听闻山主是个严于律己的良善之人,如今看来传闻不假啊。”
另一个人朝东边路上努了努嘴,“你说的犯错的道士是不是他?”
贺兰漪和宋少衡循声望去,竟是被上了镣铐的柳法尘,江陵府的官兵正带着他离开书院。
见柳法尘朝这边看了一眼,贺兰漪忙抓着卫禇的袖口,和宋少衡一起背过身去,怕被柳法尘认出来,徒增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