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漪眼神示意同钰把周观修扶起来,她疑惑道:“卫禇没有告诉你我来此是为了何事吗?”
周观修战战兢兢重新坐回椅子上,“说了,您来此是为了调查长公主和贺兰将军的死因。”
“我听说今日是令尊的忌日?”贺兰漪看向周观修,“因为我来,周将军怕是抽不出时间坟前尽孝了。”
“这种小事,还劳烦郡主挂念,真是下官的过失,”周观修客气道。
“令尊是死于五年前蔚州的洪灾?”贺兰漪继续问。
周观修点头,“是。”
思及当年之事,周观修依旧是觉得痛苦异常,那时候他父亲还是驻守蔚州的将领,在北燕发动那场突袭之前,雁白河上游河水暴涨,他父亲为了掩护百姓撤退,被洪水冲走,最后连尸首都没能找回来,如今的坟墓也不过是座衣冠冢。
“那场洪灾是人为的,而且我已经查到了背后的凶手,除此之外,我得知将军近日里应当会有一场血光之灾,”贺兰漪道。
“什么!”周观修震惊道。
与周观修一起露出震惊神色的人还有陶先生,陶先生的妻子也是死在了五年前那洪灾里。
贺兰漪和宋少衡同周观修、陶先生讲了关于延康子的事,并同他们商量好对策之后。
同钰才去楼下,将卫胥喊了上来。
在楼下等待的时间并不算短,卫胥进来雅间的时候,贺兰漪他们已经吃完了饭,桌上的饭菜都撤了下去,只剩下一些茶水和贺兰漪喜欢吃的桃花酥。
“郡主,”卫胥见到贺兰漪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激动的笑容。
但贺兰漪却未表现出久别重逢的欣喜,她坐在椅子上,连起身都懒得起来,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周观修见卫胥愣住,连忙提点他道:“你是糊涂了,这位是宋管军,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卫胥的目光移向坐在贺兰漪身旁的年轻郎君脸上。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只是神色冷酷,让人非常有距离感。
他直觉,贺兰漪对他如此疏离,定然是因为此人的缘故,他之前其实也已经听闻了宋少衡的存在,说是这位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是宋知羲的儿子,在太一宫修道,这些日子里宋少衡一直陪在贺兰漪身旁。
但卫胥想着他在贺兰漪体内种下了情人蛊,贺兰漪是绝不会对旁人动情的,除非是——
他还在发愣的间隙,宋少衡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冷冰冰问:“你没有听到周将军的话吗?”
思绪回笼,卫胥抬眸对上宋少衡的视线。
“快些行礼啊,”周观修着急对他低语道。
但显然,卫胥的骄傲并不允许他这么轻易地向一个与他差不多同龄的年轻人服软,尤其是,这个年轻人似乎还对他的静安郡主有所图谋,出于某种诡异的雄竞心态,他并未直接向宋少衡行礼,而是越过宋少衡看向他身后的贺兰漪。
只要贺兰漪发话,他就可以当没有听到宋少衡说话,略过去这个行礼的环节。
但贺兰漪似乎并不关心这边发生的事,她甚至都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在笑着吃着桃花酥,同陶先生低语说些什么。
她这会儿把卫胥当成是空气。
卫胥的心猛然下沉。
宋少衡注意到了卫胥的目光,心中的厌恶加剧,他开始朝周观修发难,“将军的手下平日里就是这么目中无人吗?”
周观修忙叉手道:“是下官之罪。”
他转身朝门外喊:“来人啊,把卫胥给我带下去,杖责二十。”
直到手下进门,卫胥马上就要被人带走,贺兰漪依旧对这边漠不关心,就好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
“郡主,”卫胥甩开了要将他带走的士兵的手,想要过去贺兰漪面前,但被卫禇和同钰带人拦住,他只能隔着人墙朝贺兰漪喊:“郡主,您为何要如此待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若是您今日连一句话都不同我讲的话,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到这会儿,贺兰漪才缓缓侧过脸,起身走过去,让挡在前面的卫禇和同钰挪去旁边,她走到卫胥面前,面容冷淡,意有所指道,“我听闻卫副尉身边有了个楚姑娘,性子柔柔弱弱,应该很是可人吧。”
果然是这件事,卫胥就知道贺兰漪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对他,毕竟他之前在书信上讲说等他回去汴梁之后便打算同贺兰漪成亲之时,贺兰漪给他的回信还在十分感动地说一定会与他携手共度一生。
“郡主,这是误会,我同那位楚姑娘清清白白,绝非是你想的那样,”卫胥诚恳解释道。
贺兰漪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并不相信他的这番托辞,“来人,卫胥无视尊卑,藐视上官,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卫胥在楼下众人唏嘘的目光中,被带出了茶楼,在大街上行刑。
“别把他打死了,“贺兰漪留下这句话后,同宋少衡一起离开茶楼,去了赵乐仪在蔚州的宅子。
周观修拿不准其中的分寸,便去请教卫禇,卫禇告诉他说,贺兰漪的话就是字面意思,留下一条命就好,一条腿断了,也是无所谓的。
得了卫禇的话,周观修心中便有了把握,吩咐人多让卫胥受些皮肉之苦自是不在话下,他离开茶楼后,继续忙着去办贺兰漪交代他的事。
当天晚上,延康子风尘仆仆地敲开了贺兰漪居住的宅子的大门。
“你怎么来了?”贺兰漪面上不动声色,手里拿着修剪花枝的剪刀,表现出一幅惊讶模样。
延康子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气冲冲道,“你之前不是说要请我在樊楼喝酒吗,你跑到这里来也逃不了。”
贺兰漪不禁失笑,她放下手里的剪刀,“我离开汴梁太匆忙了,没有来得及同你讲,等我回去,我请你在樊楼喝一天赔罪怎么样。”
“说话算话?”延康子抱着胳膊皱眉道。
“当然,这有什么好耍赖的,”贺兰漪信誓旦旦道。
“不过,你们俩大老远跑到这蔚州城是来干什么?”延康子明知故问地试探道。
宋少衡站在旁边反问,“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之前宫里良妃娘娘之事,让我想起了长公主和贺兰将军,正好院长说我忙了好几个月,允我四处游历休息,我便来了来了蔚州城,想看看当年之事是否还有什么隐情。”
贺兰漪对此很是关心,“那你查到了什么?”
延康子看了眼花厅周围的婢女。
贺兰漪忙朝她们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
婢女离开后,延康子才缓缓道:“我在蔚州这些时日,发觉周观修似乎通敌北燕。”
“什么?”贺兰漪震惊道。
“郡主可还记得耶律孟伦?”延康子从怀里掏出一大把书信来,“这些都是周观修同那位北燕二殿下秘密联络的证据,我仔细看过,时间前后长达六年,上面详细记载着他倒卖军中兵刃弓弩以及同北燕索要贿赂,我怀疑五年前的蔚州大战,耶律孟伦曾经卖国通敌。”
贺兰漪忙接过来延康子手里的书信,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
“陶先生,”宋少衡朝走廊尽头走过来的陶先生恭敬地行了个礼。
延康子扭头,视线落在这位早生华发的中年人身上。
“郡主,这位是?”
贺兰漪还在忙着低头看书信,听到延康子的话,抬眸介绍道:“陶先生是
我阿娘的好友,医术极佳,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有时候会头疼吗?正巧陶先生这会儿也在蔚州,你不妨让他帮你瞧瞧。”
“我那是累的,”延康子笑了笑,“早就没事了。”
贺兰漪漫不经心地看着书信道:“陶先生虽非修行之人,但比周先生的医术还要高超,我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陶先生是为了给我摸脉才过来的,你也就是沾沾我的光。”
“当真如此厉害吗?”延康子看着贺兰漪的模样不似作伪,似乎有些心动了。
第112章
贺兰漪挑了挑眉,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撒谎的。”
“那,”延康子有些犹豫地看向陶先生,“那就烦请先生为我诊下脉?”
陶先生要延康子先坐下, 随后将手搭在他的脉上, 细细诊治起来。
“先生, 如何?”延康子紧张问。
陶先生收回手, 眉头微蹙, “道长几年前是否生过一场大病?平日里胸闷气短, 偶尔会有眩晕之状, 尤其是这一两年来,眩晕之状愈加严重,甚至于半月之内便会犯上一次,除此之外,口舌干燥,夜不能寐,两手发麻,一夜之中至少需要醒四五次,起身饮水。”
这些症状全部都有, 延康子极其震惊地点头, “的确如此, 我曾经被一只妖兽所伤,不小心沾染了妖血, 我脖子上的伤口因此久久未能愈合, 闭关修炼半年时间才堪堪转好。”
“怪不得脉象会如此古怪, ”陶先生感慨道, “如果道长再不加以医治,怕是不日便会爆体身亡。”
“当真吗?”延康子显然是有些慌乱。
陶先生觉得他这话更怪了, “道长修习术法,您的身体如何,您该比我更加清楚啊。”
延康子抿了抿唇,干笑一声糊弄道:“我道术不佳,近日里又忙于公务,一时间也是疏忽了。”
他抱着极大的希望试探问,“先生,可能为我治愈此疾啊?”
“我曾经年少在汴梁时也遇见过与你一般脉象紊乱之人,甚至于,他的情况比你还要古怪,虽然费了一番功夫,还最终还是治愈了的,三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一面,他那时生龙活虎,更胜当年。”陶先生认真道。
延康子闻言,站起身,朝陶先生叉手行了个大礼,“那就请先生受累为我医治吧,不论要多少诊金,要多少名贵药材,我都能付得起。”
贺兰漪站在旁边笑了笑,看向延康子,“我就说陶先生医术高超吧。”
延康子想让贺兰漪帮忙说说情,“郡主,您就帮帮忙,让陶先生为我诊治吧,等治好之后,我必有大礼相赠。”
贺兰漪故意开玩笑道:“大礼,你能给我送什么大礼?”
“但凡我有的,只要郡主开口,我都能给,”延康子诚恳道。
贺兰漪似乎是对延康子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她看向陶先生,“先生,延康子是我挚友,还要辛苦您了。”
陶先生看了眼恭敬站在一旁的延康子,又看向贺兰漪,“道长既是郡主挚友,我自当尽力为道长治病,只不过,郡主您调养身子的药不能离开视线,我短时间内怕是抽不出时间来。”
延康子立刻应和道:“这无妨,只要先生肯为我诊治,等些时日也是无碍的。”
陶先生仔细想了想,“那就半月之后,我为道长仔细诊病如何?”
他叮嘱道:“在这半月中,道长切忌要戒食荤腥,两日里净身一次。”
延康子欣喜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延康子来到蔚州城是因为那人的指示,他要延康子在此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而延康子答应他的要求来到蔚州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这几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虽然四处求医问药,但仍然没有找到治病之法。
因而他想借此次机会,从贺兰漪口中打听出那本《天经》的下落,只要拿到了《天经》,他这一身顽疾应当就能治愈了,或许他的修为还能更进一步。
如今遇见这位陶先生,倒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