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某个响在耳边的声音, 更像是某种不明的力量把信息塞进你的身体了。
傀儡虫“听”到那句话的刹那,细如发丝的身体也在同时被这句话所充斥的信息挤爆,无声的爆炸在黑暗中发生,代表傀儡虫尸体残余碎片在要随着浮尘降落地面的时候,为了逃避这力量的追踪选择自我泯灭。
但这一切都太迟了。
原本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尹青荇猛地睁开了双眼。
来了。
与她心声同时响起的是那未知存在的话语。
“你是谁?你为什么能听懂我的声音?”
原本黑暗的房间里充斥着错综复杂的线条,无数如同叶脉脉络的荧光从地面开始不断往上攀岩,一直到天花板。当整个脉络遍布房间,黑暗被绿光赶走,无数的线密密麻麻的覆盖着前面的线条,不,那不是线条……是自带荧光的藤蔓。
它在此时充斥着整片空间,尹青荇仿佛听到房子在惨叫,是那被挤压裂开的墙壁,往下塌陷的地板,还有拱起的天花板。
充满惰性的植物在此刻竟然表现出令人惊讶的活跃。
这一切, 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你不是仙女国的人。”祂说:“我从没见过你。”
是谁在说话?是植物在说话。
不,是树在说话。
树又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话。”
植物再一次膨胀,枝条更加凶猛的抽展,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空间此时终于放弃了支撑,砖石被碾成粉末, 从植物与植物的缝隙中悉悉索索的往下滚, 但在它们要触碰到中间那个人类的时候。
她像雾一样散去。
这意外的变故让植物都愣了一下,但是这并没有迷惑住它们背后那个存在。
“在哪里……找到了。”
刚刚让孢子身体散开四散逃离的尹青荇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飘荡在半空中的孢子重新凝聚, 原本如同粉尘一般细小的孢子长出红色的肉芽, 与另一个肉芽紧密结合起来,顷刻间, 尹青荇的身体就重新打印好了。
她抬起头,此时外面的世界一瞬间已然天翻地覆,到处都是挣拖地面而鼓起的粗壮树根,无数的树根盘虬卧龙,回旋盘绕,苍劲有力,枝条像是活物一样朝着她追赶而来,后续而来的枝条扭成横倒下来的烟囱形状。
尹青荇回头望了一眼,脚下的虫肢点在了即将缠绕它的树条顶端。在另一个枝条抽过来的时候,从缝隙中穿过,反过来踩到了它的身体上,借着枝条的运动前进。
后面的树枝朝她抽打过来,尹青荇重复上一次动作,再次跳到上面。
就这么一步步,地面的树根越拢越高,尹青荇也越跳越高,她往下俯视,不知道多少建筑垮塌,最后被粗壮的树根淹没。黑暗的夜晚成为了这一切最好的遮挡物。
之前的疑问彻底得到了解答,这一带确实没有精灵居住,否则这个时候早就有精灵发现了不对劲出来了。
不,还有一种可能……
也许精灵正好陷入沉睡,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跟着建筑一起被掩埋。
尹青荇垂下眸子,所有情绪都被眼帘给盖住。
她此时的心情有些坏。
“你为什么不说话?”树依旧在问她这个问题。
“你明明听得见,为什么不理我?”
祂像个无理取闹的人,不断地重复问尹青荇这个问题。
说什么?尹青荇被问得有些烦躁,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玩意儿,它到底有什么意图。
它的行为让尹青荇觉得非常不舒服,它一点不在意仙女国的精灵,肆无忌惮施展自己的力量。
这就是共和国的世界树。
这跟她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它也许从来没有认同过那些精灵。
不被“神明”认可,对于那群傲慢的精灵来说,想来是一件很难以接受的事情吧……
尹青荇觉得有些可笑。
“你终于说话了。”那声音的主人高兴起来,祂表现得像是一个三岁的孩子,简单的快乐起来。
“我听到了,你真的能跟我说话!”
刚刚疯狂生长的枝条在这一刻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万物都停止下来。
“让我看看……”
巨大的轰隆声响起,尹青荇感受到什么,原本离她很远的那颗巨大无比的世界树竟然在这一刻摇晃起来,无数的树根,无数的枝条,树叶因为这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巨响。
就像抖落自己身上的灰尘一样,树叶哗啦啦的往下落,树皮被碾成粉尘跟着一起坠落,笨重的枝条坠到地上,把本就被活动的树根给搅碎的地面再次遭受重创,被打得整个凹陷进去。
沉重的躯壳被彻底挣脱,绿光构成的线条重新组成“大树”的形状,那扭曲环绕的树干,与其说是树干,就像是无数个血管缠绕扭曲形成的模样,而在被血管一起托起的“树冠”也终于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尹青荇,眼睛也不由得瞪大了一分。
那哪里是什么树冠,那竟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人脑,脑袋中遍布错综复杂的神经元组成的网状系统。由于它太大了,所以原本微不可见的东西此时都变得清晰可见,她几乎能够看到神经元把信号从中脑通过脑桥传递……
即便是尹青荇此刻也忍不住闭上眼睛,以免自己看到太过疯狂的画面而使得自己陷入疯狂。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
那如同大脑一般形状的玩意儿极为敏感,哪怕是尹青荇心中说出的话语,也被祂给捕捉到,并分析出来。
“怪物是指奇形怪状的生物。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们都觉得我长得很美,说我是生命最美丽的模样。”
尹青荇:“……”
她有很多槽想吐,却吐不出来。意识到这玩意儿是能沟通的,她努力不去观察祂的身体细节,而是平复自己的心情,尽量以平和的态度去面对祂。
“他们?”
“跟你一样能听懂我说话的生命。”祂似乎想起了什么,情绪有些落寞:“他们曾经很喜欢跟我交流,还给我取了个好听的名字。但是他们渐渐不再跟我说话,也不再来找我,只有我一直待在这里。我在这里站了太久,久到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
“我想跟人说话,但是却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够交流的人。”
“上一次彗星带来了一个消息,说当所有恒星死去的时候,会有新的同伴降临。但是周围的恒星都死去了,我却什么都没等到。我以为自己等不到了,但是你却来了。”
“你是我新的同伴吗?你有名字吗?为什么你这么渺小,你怎么能够把自己融入这么小的身体里,你似乎能够跟那些微尘一样,真神奇,你认识比特吗?比特有告诉你来自哪一颗恒星吗?我们都是诞生于恒星的躯壳,比特……”
尹青荇努力的接受此时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爆炸的信息,她的神情微微动了动,想到什么,对唠叨的树道:“你这么多问题,我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 ”
“是这样吗?对,我忘记了,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每个都有区别,你可能不怎么擅长思考。彗星说我太吵了,他也不爱思考,他喜欢到处跑,没有人能留住他。就像他无法停止奔跑,我也无法停止思考。每一天我都望着宇宙,思考着宇宙无数的事情,我太期盼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陪伴我,与我一起望着星辰坠落,恒星陨灭。”
祂似乎习惯一个人自言自语,哪怕是在尹青荇的面前,大部分也是在自我表达,祂说得没错,祂应该很长时间没有跟人交流了。
尹青荇想要从祂这里获得更多有关因子人的消息:“你能跟我多讲一讲他们吗?”
“他们……是的,他们。我想起来了,我们曾是这个宇宙为数不多的同伴,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树摇晃着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太久了,我忘记了,我早就跟他们闹翻了,我只是太寂寞了,我活得太久,久到我什么时候疯了都不知道……”
尹青荇察觉到了什么。
“对不起,我才想起来,不是他们离开了我,是我因为不能接受他们的理念,跟所有人闹翻了。我现在只是一棵树,树的想法很简单,只想要照照阳光,吸收云朵里的水分。
树渴望与人交流,但是就算不交流,也没什么。 ”
尹青荇觉得不妙,眼前的存在明显不适合沟通,祂说祂已经疯狂,那么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幕就有了解释。
她似乎不该唤醒祂。
目前的她还不足以跟任何一个丧失理智的因子人对上。
“树已经知道了。”
尹青荇没忍住:“你知道什么?”
但是这一次,树却没有回答她,无数绿色的线条洞穿了她的身体。
“对不起,树不能让你活着。”
在另一颗星球的尹青荇意识到了什么,有一具傀儡躯被杀死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不等她读取那具死去傀儡躯传来的信息,一道不知从何处,从哪里出现的绿光再一次洞穿了她。
而这样的事情,在无数颗星球上发生。
甚至包括阿贝尔帝国上的星球,三皇子正躺着观看星网上的新闻,在他的宅邸内,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仆突然回头,一道绿光洞穿了她的身体。
在共和国的白贤星,新开张的美食餐厅,这位刚来白贤星不久,却已经很会做生意的老板正跟人交谈着,准备再签下一份新的订单。
却在此时突然扭头,一道绿光洞穿了他的身体。
而这样的绿光不仅穿过了他的,还有厨房的厨师,正在端盘子的服务员,包括吃饭的客人,无一幸免。
跟随冒险团从白贤星港口前往其他星球的飞船也遭遇了同样的绿光,整架飞船都被绿光扫了一遍,原本飞行在半路,因为无人掌控而偏离航道,最后跟一颗陨石迎头相遇。
四面八方,无数被尹青荇暗地里放出的傀儡都在此时遭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最终,绿光终于来到了所有傀儡所指向的终点。
在那颗蔚蓝色的美丽星球,无数绿光攀岩成的光束垂直降落于海平面。
坐落在海底中央的巨大虫躯抬起她无数双眼睛,遥望着那绿色的光束。
让人意外的是,她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惊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此时所发生的事情。
她甚至不做任何抵抗,好像在等待那绿光终结自己一样。
而在那绿光即将到达她身体的那一刻,一声叹息竟然在这深不见底的海底响起。
不,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未知的力量把那信息塞进每一个生物的身体。
深海的鱼类什么都没听见,却在这一刻跟着叹息声一起消失,好像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无论是它的族亲,还是它的祖先,都在这一刻被全部抹除!
这是……比特的力量。
果然,在这一刻,那份早就有的猜想终于在尹青荇的心中落定,比特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只是两者存在不同的空间,所以不被自己看到。
当世界树的攻击冲破了空间之间的屏障,隐藏在她身边的比特,终于露出了真身。
是的,这一切,本就在尹青荇的谋算之中。
而此时,来自比特的力量与世界树的力量发生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