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此时河水结冰，百花凋零。

　　虚假的表象被撕开，他们都被迫面临残酷的真相。

　　临渊将杨绒绒和燕临渊从冰河之中拉出来。

　　三人站在结冰的河面上。

　　燕临渊脸上似哭似笑：“在你们闯入燕家地牢救我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啊，我多么希望当年我在被逼上绝路的时候，也能有人像你们一样从天而降，跟我说一句安慰的话。可是没有，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愿意对我说一句安慰的话。”

　　伴随着他的话语，脚下的冰面犹如电影回放般，出现一幕幕的画面。

　　这些都是燕临渊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临渊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愿去看。

　　但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却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被困在了这段记忆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经受那些痛苦折磨，我无法离开这里，我也不能像你一样忘掉过去。我只能任由记忆将心里的伤口一遍又一遍地挖开，每挖开一次都是鲜血淋漓痛不欲生。我快要疯了，可我偏又疯不了，理智让我更加痛苦，我结束不了这种不断循环的折磨。直到你们来了，你们帮我减轻了痛苦，你们不要走好吗？我求你们了，不要再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他那种濒临崩溃的心情却已经清楚地传到了临渊的心里。

　　临渊跟他本就是一体的，他所说的那种痛苦，临渊是能切身体会到的。

　　少年破碎的哭声令他感到难过。

　　他摘下脸上的面具，盖在了少年的脸上，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别哭了。”

　　他顿了顿，又稍稍放缓语气补上一句。

　　“只要你不哭，这个面具就送你了。”

　　少年双手捂住面具，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杨绒绒通过冰面上显现出来的画面，大概知道了燕临渊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事实上，英姬的计划是成功了的。

　　她引诱年轻气盛的燕临渊杀掉了自己，那时候不久后燕临渊就通过她生前故意留下的线索，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世。

　　他知道自己体内流淌着一半的魔族血脉，他知道自己亲手杀掉的女魔头其实是自己的母亲。

　　他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除魔卫道，却没想到最后他竟然成了魔，

　　原来他跟那些被他杀掉的丑陋魔族是一样的。

　　原来他所谓的理想根本就是个笑话。

　　更糟糕的是，燕鹤梅很快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世。

　　他成了燕家的耻辱，他的名字被人从燕家族谱上抹去，他被关入地牢，被一刀刀地刮掉皮肉，废掉修为，最后只能在绝望和痛苦之中一点点死去。

　　若他真的能在那一刻死去倒也好了，一了百了。

　　可偏偏他体内的魔种苏醒了。

　　他以魔族的身份重新活了过来。

　　那时候的他浑浑噩噩，他凭借本能冲破地牢的法阵，一路杀出燕府。

　　他只想离开燕家，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原本被关押在地牢之中的魔修们抓住机会也逃了出来。

　　他们趁着燕家混乱之际，在燕府之中大开杀戒。

　　那一晚，整个燕家死伤无数。

　　最后燕鹤梅将那些作乱的魔修全部杀了，可死去的那些燕家人无法再活过来。

　　燕鹤梅又气又恨，一夜之间白了头。

　　那之后燕鹤梅就离开了山岚城，未曾再在世人面前露面。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燕临渊却知道，燕鹤梅一直在找他。

第209章 他就是你】

　　燕鹤梅把燕家人被害的帐全部算在了燕临渊头上。

　　哪怕燕临渊去了魔界，燕鹤梅也没有放过他。

　　燕鹤梅知道了魔种的事情，就算他能杀死燕临渊，魔种也会帮助燕临渊重新活过来。

　　魔种早已跟燕临渊融合，除非燕临渊死，否则不可能被取出来。

　　但又因为魔种的存在，临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不死之身。

　　于是这就形成了一个完美闭环。

　　燕鹤梅取不出魔种，也杀不死燕临渊，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燕临渊和魔种一起封印在无尽深渊的最深处。

　　当杨绒绒看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一惊。

　　原来封印燕临渊的人是燕鹤梅！

　　她盯着冰面上的画面，画面中的燕临渊在进入魔界后，就把自己藏了起来。

　　他仍旧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魔族的事实，可他除了魔界哪儿也去不了。

　　那些名门正道都以为是他率领魔修屠了燕家满门，他已经遭到四大门派以及七大修仙世家的联合追杀，他只要一离开魔界，立刻就会陷入修士们的围攻。

　　他体内有魔种，他死不了，可他又不想以魔族的身份活下去。

　　就在他痛苦纠结、不知未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他得知燕鹤梅为了找到自己也来到了魔界。

　　燕鹤梅作为正道魁首，杀过无数魔修，魔修们视他为死敌。

　　他在魔界遭到了无数魔修的追杀围攻。

　　最终他被逼着逃进了无尽深渊。

　　无尽深渊太危险，魔修们不敢贸然进入，但他们也不愿轻易放过燕鹤梅，于是就守在无尽深渊的出口处，只要燕鹤梅一出现就会被他们围杀。

　　但燕鹤梅始终没有出现。

　　所有人都说他已经死在了无尽深渊的某处。

　　燕临渊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只身前往无尽深渊。

　　他想去看看燕鹤梅怎么样了？如果燕鹤梅还活着的话，他就想办法把燕鹤梅救出来，如果已经死了，那他就把燕鹤梅的尸骨送回人界。

　　结果可想而知。

　　那是陷阱。

　　是燕鹤梅专门为燕临渊设下的陷阱。

　　燕鹤梅早就在进入魔界之前，就曾请擅长占卦的朋友帮忙卜算过，得知是天魔树将魔种交给舜英的，天魔树对于魔种的影响力很大。

　　他若能借助天魔树的力量，封印魔种和燕临渊的成功几率将能大大提升。

　　事实证明，他的谋算很周到。

　　他借助天魔树的力量，成功将燕临渊和魔种封印了。

　　这一次封印，就是整整五百年。

　　如果没有杨绒绒帮忙解开封印，临渊至今都还被困在暗无天日的无尽深渊中，不得自由。

　　冰面上的画面到此却没有结束。

　　画面中的临渊被杨绒绒救了出去，可临渊却在临走前将自己十六岁以前的记忆全部剥离出来，留在了无尽深渊中。

　　于是接下来的画面里，杨绒绒就看到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临渊被困在噩梦般的轮回里，他一次又一次地经受被揭穿身份、被迫从天之骄子跌入泥泞、被至亲杀害的惨痛遭遇。

　　他其实很清醒，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记忆。

　　可他逃不出去，又无法终结这一切。

　　他只能被记忆推着向前走，被迫去接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冰面的画面渐渐暗淡，消失。

　　少年蹲在地上捂着脸上的面具，小声地抽噎。

　　杨绒绒扭头去看临渊。

　　临渊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绒绒问道：“我们还能出去吗？”

　　临渊见她看着自己，知道她这话是在对自己说的，不免有些奇怪：“你这话应该去问那小子啊，这里不是他的记忆吗？”

　　说完他还指了指蹲在地上抽噎的少年。

　　杨绒绒却不去看少年，双眼仍旧盯着临渊，一字一顿地道。

　　“他就是你。”

　　看上去这儿的一切都是因燕临渊而起，但事实上临渊才是事情的根源。

　　由于临渊不愿接受过去的自己，将自己十六岁前的记忆剥离出来，才会由记忆衍生出这个幻境。

　　想要破除幻境，就得让临渊跟过去的自己和解。

　　临渊皱眉，下意识想要反驳。

　　杨绒绒先一步打断他的话：“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愿意直面内心的恐惧吗？”

　　临渊张开的嘴又闭上，沉默以对。

　　他一直在极力撇清自己跟燕临渊之间的关系，面对燕临渊的时候，他也总是表现出一副看不起的架势，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的胆怯。

　　他害怕想起过往，害怕想起自己曾经有多么愚蠢，害怕被人看到他曾经有多么狼狈。

　　杨绒绒上前一步，直视他的双眼，认真地道。

　　“伱没有做错什么，你没必要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