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莱也有点气，低声问李季同，“为什么他跟过来了？”

　　李季同无奈地扯过安全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解释，“出门的时候遇到他了，他非要跟来。你放心，他没有发病。”

　　听他这么说，阳莱放心了，她伸手扒拉安全带，没有……她继续扒拉，还是没摸到。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得转头，盯着林立人手里的东西。

　　林立人的手抖了抖，觉得好像有把刀在上面。

　　“……你确定他没有发病？！”阳莱恶狠狠的声音响起，李季同往后看，一时间无语凝噎。

　　李季同显然为林立人如此弱智的报复行为感到丢脸，甚至有种一脚把他踢出去的冲动。

　　林立人不甘不愿地松开手里的安全带，小声嘀咕，“谁叫你们说我神经病……？”

　　阳莱下车以后就直冲冲地往里走，甚至都没有搭理李季同。林立人跟个受欺负的小媳妇一样，再加上他异于常人的白皙皮肤，看上去就像要晕倒了。

　　他们又在医院，时不时就有好心的护士或者机器人过来询问他，这时林立人宛若绿茶附体，虚弱摆手，“没事没事，没有人欺负我。”

　　阳莱突然顿住，转身走到林立人身边，扶起他的手臂，一脸温柔，“放心，我一定让医生给你好好看。”

　　林立人死死地咬住牙齿，强撑着对后面的李季同说：“不痛，一点都不痛。”

　　和阳莱一起读书的李季同很清楚阳莱的体术有多优秀，他同情地看着林立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直到柳无眉的病房前，阳莱才松开林立人的胳膊。

　　林立人立马跳得离她三米远，还不忘一直揉刚刚被阳莱扶着的地方。

　　柳无眉依旧住在他原本的病房，阳莱推开门进去，有些迟疑，随后想到什么，把小银鼹从包里拿出来，抓着他进去。

　　看到病房上的柳无眉时，阳莱松了一口气。和她设想的不错，柳无眉的确在慢慢恢复，至少比起上一次见他，脸上有了一些肉，看上去状态也好了许多，终于不是“人干”了。

　　看到主人，小银鼹激动起来，直接从阳莱的手心跳到白色的病床上，用一种平时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速度朝着柳无眉爬去。直到贴到他依旧瘦的夸张的脸上的时候，才稍稍安静下来。

　　小银鼹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他。三人沉默地看着，小银鼹又从他的颈窝爬向心脏，他摊开身体，仔细地感受柳无眉心脏的跳动。

　　“艹！”林立人罕见的骂出声，他转身往外面走去，一点都不想在继续看下去。

　　别说林立人，就是李季同，看着眼前这一幕也觉得心脏像被什么捏住一样。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林立人和柳无眉有一定的相同之处。他们的精神体都是有缺陷的，他们的一些过去，就是以后柳无眉的未来。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林立人才在这个病房待不下去。

　　阳莱和李季同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小银鼹从柳无眉的胸腔爬走，两只前爪合在一起，对着阳莱拜拜。

　　刚刚收拾好心情走进来的林立人看见这一幕，“……”，老天爷，他是真的看不了小银鼹这样。

　　阳莱双手合在一起，放在小银鼹的面前，等到他爬上来，阳莱才小心的合拢手心。

　　“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怎么修复精神体的原因。”

　　阳莱的声音低沉的不像话，李季同觉得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胸腔似乎被什么撕扯着，有什么东西在无形的压榨着，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病床上的人，柳无眉，他知道，在恒特亚斯的时候，很多老师都曾在课堂上提起他，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

　　就这么安静的如同死人一样躺在病床上，而他的精神体，甚至连精神池都回不去……

　　柳无眉，只是万千在前线抗击变异兽的军人的缩影，在他们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也有很多很多的精神兽，只能被迫的感受，他们最爱的主人生命力一点一点的流逝，可是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甚至就连回到精神池都做不到。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问过妈妈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回家？”

　　那时候妈妈只是摸着他的脑袋，用一种温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告诉他，“因为爸爸要保护很多人。”

　　李季同大口大口的喘气，直到新鲜的空气流窜进他的呼吸道，他才觉得那股窒息的感觉渐渐消失。

　　“阳莱，放手去做吧，有很多人都在等待。”

　　阳莱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长高了一个头的李季同，他的脸依旧是少年人的模样，只是眼中终于还是多了一些不同的地方。

　　至少从这一刻开始，两人都明白自己未来想要做什么，又要承担起什么样的责任。

　　“嗯，我知道，我会的。”

　　阳莱把小银鼬放回包里，俯身到柳无眉的耳边，小声地说：“学长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小银鼹重新跑起来。”就像以前那样。

　　柳无眉什么回应都做不出来，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还有那台检测他心脏的仪器知道。

　　……

　　沈乐天看着离开的三个人，着重看了一眼阳莱，抿紧嘴巴，是谁教他们没事就往医院跑的？

　　“沈少校，我们可以走了。”

　　沈乐天收回视线，看着眼前人，“上将，不去看看学生吗？”

　　利梓楠看着已经消失的人影，摇头，“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沈乐天上前半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站在他一旁的人急忙拉住他，不赞同地看他一眼，陪在利梓楠身边送她出医院。

　　沈乐天看着在走廊消失以后，他眼中的紧张才缓缓散去，转身往病房走去。他没想到阳莱会和利梓楠撞上，柳无眉现在的情况很特殊，并不适合太多人关注，他觉得自己需要提醒阳莱一下。

　　不过，也要谢谢她今天过来一趟。对于利梓楠和她团队的做法，沈乐天并不赞同，用士兵的精神体做实验，在他看来是不符合伦理的事情。

　　只是这是上面下的命令，沈乐天什么都做不了。利梓楠今天就是过来拿柳无眉的精神体，为什么突然不要了呢？因为阳莱？他想到利梓楠看阳莱的眼神。

　　沈乐天想了想，还是把沈乐游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提醒一下你的学生，没事不要往医院跑。”然后又流畅地拉回黑名单。

　　沈乐游看见消息，不客气地骂了一句有病！不是把他拉进黑名单了吗？！确定这一次他在黑名单里躺的死死的，沈乐游才放心。

　　……

　　从医院出来的三个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阳莱已经经历了一次冲击，最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李季同也差不多。倒是林立人，一直如同一只下雨天被淋湿的无家可归的小野猫，一个人窝在座椅上，一个人悲伤。

　　阳莱看不得小动物伤心的场面，想了想，把小银鼹拿出来放到他手心。

　　林立人被突如其来的毛茸茸吓了一跳，看着手上的精神体，立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甚至因为担心灵龙吓到他，把灵龙从他的手腕上拿下来放到头发上。

　　显然，灵龙更喜欢林立人顺滑的头发，安稳的待在上面，还不忘探出头来看林立人手上的精神体。

　　哪里来的小可怜？

　　林立人当然是知道小银鼹的，只是那时候他因为知道阳莱做出的拟态可以使精神体完整而激动，并没有把这个坐着奇怪小车的精神体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想到病房中看的那些，林立人就觉得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拉扯得他生疼。甚至在看着小银鼹冲着阳莱拜拜时，他觉得自己过往所承受的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阳莱求证似地看着李季同，见他一脸沉重地点头。

　　不是吧！林立人哭了呀！

　　是的，林立人一手抱着小银鼹，一手抱着灵龙，在后座哭的像一个没人要的小孩。

　　还是那种极其委屈，只有忍不住才发出一点呜咽声的那种哭法。阳莱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家里都是她一个，从来没有弟弟妹妹。这种哭法，她只在小说里看见过。

　　她五官一阵扭曲，最终还是扯了扯安全带，反身看着后面，伸出手迟疑地拍了拍林立人的脑袋。

　　一直看着后视镜的李季同抽了抽嘴巴。

　　应该提醒吗？她拍的那几下好像拍小狗哦。

　　小狗林立人还是得到了安慰，因为他开始放声大哭了。

　　阳莱叹了一口气，对着李季同说，“走吧，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李季同显然很认同她的说法，虽然车的隔音效果很好，李季同还是不想有一种自己绑架了别人的感觉。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前排，后排的林立人哭得似乎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阳莱忍了忍，刚想开口说什么，一旁的李季同突然说话了。

　　“你知道吗？只有在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面前，才能哭得肆无忌惮，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哭，那个人也不会责怪自己，离开自己。”

　　阳莱突然想到小时候在学校被其他孩子欺负，虽然她打回去了，可是只在看到父母的时候，她才放声大哭起来。

　　……好吧，就当自己养了一个孩子了。

　　两人一直等到林立人自己停下来，阳莱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水做的，眼泪流都流不完。

　　林立人哭的太凶，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的抖一下。显然，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作为一名在外高冷优秀且强大的军校生来说，他刚刚明显把自己的苦心经营的所有形象都丢干净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只有阳莱和李季同看见了。

　　见他停下来，阳莱一只手递给他一包纸巾，一只手递给他一管营养液，“来，擦擦眼泪，还有，喝点营养液补充水分。”

　　林立人嘴巴一瘪，不知道为什么，好想哭哦。

　　“给我闭嘴！”阳莱已经忍无可忍，要不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关爱拉住了她，她非得往林立人脑袋上捶两下。

　　可是看见林立人那双哭红的眼睛，她一下又心软下来。

　　“……你看，像不像小兔子？”

　　李季同看了一眼，的确挺像的。

　　林立人安静了，阳莱觉得世界也安静了，她揉了揉耳朵，盯着前视镜里面的林立人。

　　李季同看他喝完营养液，重新系好安全带，“那我们回去了。”

　　阳莱也系好安全带，林立人这才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阳莱和林立人都没有提起林立人的糗事，就像他不曾在车里大哭过。

　　把阳莱送到校门口的时候，阳莱朝林立人摊开手。

　　“什么？”

　　阳莱努努嘴，示意他把小银鼹还回来。林立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放到阳莱手心。

　　“我会再来看他的。”

　　阳莱无所谓，“他喜欢精神核。”既然林立人都这么说了，阳莱也不客气。

　　阳莱走了以后，林立人还扒在窗户上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

　　李季同看着他这样子，心中浮起一个不好的念头，然后他就听见林立人充满依恋的说。

　　“……阳莱好像爸爸喔！”

　　“刺啦！”

　　极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受惯性影响林立人和他脑袋上的灵龙被甩了。林立人有安全带，只是在位置上扑腾了一下。在他头发上的灵龙一下就被甩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