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砀眸光一凝,他看向来人,“下面来的消息?东西找到了?还是岑姣将东西送过来了?”
来人摇了摇头,他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岑砀接过,三两眼就看完了传上来的消息。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向进来的人,“你来的时候,有尾巴没有?”
“砀哥你放心,我是避开那些人的。”
岑砀这才抬眼道,“晚上弄出些动静来,我得下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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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岑韶容处离开后,岑姣拐去了岑砀给她的地址。
在她过去之前,已经送了信过去,想来现在,岑砀已经收到了她想要见面的请求。
山路并不好走,等到岑姣回到镇上,又找到那个同样偏远的村子,已经不算太早了。
村口亮着一盏灯,白色的灯光略有些晃眼睛。
岑姣下了车,送她来的司机见岑姣一个人,略有些担忧。
他看着岑姣,口音略有些重,“小姑娘,地儿没错吧?要是错了,我给你拉回县里,只收你一分钱。”
岑姣摆了摆手,她对着司机笑了笑,“没错,我舅舅在这儿呢。”
她虽然没有看到,但已经感受到了岑砀的存在,那密密麻麻的,几乎遍布在四周每一寸空气中的压迫感。
岑姣知道,岑砀已经在等着她了。
岑姣停下了那只有一个灯泡的路灯下。
一秒,两秒,有脚步声传来,抬眼去看,正是岑砀。
和之前见到总是西装笔挺的岑砀不同,今天的岑砀,穿着便于动作的黑色运动套装,脚上踩着一双马丁靴。
他走动时,踩在地上的枯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岑姣眨了眨眼,眼眶几乎是在一瞬间红了,她看向岑砀,像是看见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舅舅,您一定要帮帮我。”
“瞧瞧这可怜劲儿。”岑砀似笑非笑地看着岑姣,他半挑了挑眉,“怎么了这是,火急火燎地让我一定要同你见上一面。”
“妈妈……”岑姣咬着唇,看起来满脸的无措,她吸了吸鼻子,可泪珠仍旧滚落,抬眸看向岑砀时,满脸的无辜,“妈妈她带走了魏照,舅舅,你帮帮我,我很喜欢魏照,我想将魏照找回来。”
岑砀哦了一声。
长长的一声,尾音在空气中转了几个弯,他看向岑姣,“姣姣,我姐姐带走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救下的。”
岑姣面上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茫然,旋即又有些惊慌起来,“舅舅,我知道您神通广大,一定有法子可以救下魏照的,是不是?”
“姣姣,你母亲,我的姐姐,她是岑人的族长。她做出的决定,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尊重支持。”岑砀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想事情有转机,除非有新的族长出现。”
“可是姣姣,岑人族长势必要从姐姐的孩子中选出来,她只有你一个孩子,岑人中,已经没有人能够从她手里抢过族长的位置了。”岑砀走近了一步,他低下头,看着岑姣,目光灼灼。
岑姣缓缓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什么一般,声音有些激动,“舅舅,我可以的。只要我当上族长,不就能救下魏照了吗?”
岑砀没说话,他仍旧打量着岑姣,像是想要看穿面前人的皮囊,看透她的灵魂一般。
面前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回答的缘故,看起来变得焦急起来。
岑砀手腕一紧,低头去看,是岑姣伸出双手,抓住了他,“舅舅,我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只想救下魏照,至于族长的位置,我不在意,哪怕是之后我还给妈妈也是一样的。”
“傻孩子。”岑砀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看着面前的人笑了笑,然后伸手,顺着岑姣的脸颊抚了抚,“算了,谁让我只有你一个外甥女呢,这件事,舅舅给你想法子。”
“你先放宽心,还有一段日子。”岑砀道,“普通人被带上去,通常都是成为祭品的命,只是祭祀这事儿,也不是说开始就开始的,总要准备上一段时间,敬告岑祖山神后,才能开始祭祀的仪式,所以别担心,你的小情郎,现在还是活着的。”
“安心在村里睡一夜,明天会有人来接你。”岑砀道,“现在,姐姐不让上面的人随意走动,所以明天来接你的人,会走一条有些险峻的天梯,那人不是岑人,是个普通人,他的血能够遮盖住你血液的存在,不会让上面的人察觉有岑人召出了云梯。”
岑姣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拉紧了岑砀,“舅舅,您不是也要通过天梯上去吗?我可以同您一路,我不会胡乱行动,惹人注意的。”
岑砀那只被岑姣握住的手微微发紧,他眸光颤了颤,落在了半空中。
呵,山人落血,云梯自现。
可这落血有用的,向来只有岑祖那一脉的女人,只有最纯正的岑祖血脉才能引出云梯。
可正是有着最纯正血脉的女人,他的亲姐姐,却做出了最愚蠢!最伪善的决定。
倘若不再让岑人入世,他们只能永永远远,世世代代困在那一方贫瘠又险峻的地方,放着大好河山不要,却偏安一隅,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岑砀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看向岑姣,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舅舅总要先去替你安排一番,别怕,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找你。”他说。
岑姣这才松开了手。
岑砀拍了拍她的肩,朝着黑暗中的人抬了抬下巴,那人走上前来,看向岑姣,“屋子给您准备好了。”
岑姣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那人走远了,等到完全看不见岑砀,她脸上的神色才渐渐淡去。
领着她的人微微弓着身子,给岑姣准备的屋子似乎是在村子深处,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村中小路,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岑姣鼻翼前,有淡淡的腐尸味道,她皱了皱眉,开口时,声音里却满是无措,“婆婆。”先唤了一声前方的人,“这儿的味道怎么怪怪的?”
“别多问。”那个领着岑姣的老太太并没有回头,她半佝偻着背,对着路边的人比画了两下。“这村子里的事儿,以后砀爷会告诉您的,现在,您就安心过一夜,等明天接你的人来吧。”
岑姣闻言应了一声。
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一旁紧闭的黑色大门上扫过,大门两侧,是两个有半人高的铜狮子,那铜狮子双目瞪圆,看着龇牙咧嘴,有几分吓人。
岑姣收回了视线,觉得有些奇怪。
通常来说,镇宅用的石狮子,口中都会叼一个尺寸正好,取不出来的圆球。
可这两头铜狮子,确实没有叼球的。
怒目圆瞪,龇牙咧嘴,看着有几分凶神恶煞,不像是镇宅的祥瑞,反倒像是什么凶兽。
那个领着岑姣的老婆婆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工夫,便领着岑姣走过了那间黑洞洞的屋子。
岑姣没有回头再看,就算那里面再怎么奇怪,现在也不是去追究的时候,她收回了视线,跟着老婆婆到了村子最远处的屋子。
是个平方,又矮又破的。
岑姣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嫌弃的意思,她对着领她来的人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婆婆您了。”
老太太瞥了眼岑姣,“您喊砀爷一声舅舅,便无需同我这样客气,安心住着吧,晚上听到动静,也不用害怕,不会有东西来打扰到你的。”
岑姣点了点头,面上满是柔弱,“谢谢您。”
心里,却是将老太太说的动静暗暗记下,既然她这样说,想来今天晚上,也不会太平,应该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动静。
岑姣眨了眨眼,她对着老太太笑了笑,转身进了屋子。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许久没有进过人的霉味。
岑姣咳嗽两声,这霉味比刚刚的腐尸臭味要好忍受些。
腐尸的臭味……
岑姣眯了眯眼,是村子里的人在将死去的人制成腐尸吗?
只是,空想也想不出什么。
岑姣在床边坐下,她不打算躺下休息。
毕竟这个村子实在是太奇怪了,在这种地方,绝不能掉以轻心。
老太太口中的动静很快就出现了。
卡卡卡卡的,像是有什么压路机在外面的小道上来回碾动。
似乎还有人声,声音细碎,不大听得清是在说些什么。
岑姣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她抬手,揭起了窗帘一角,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将岑姣盯着。
岑姣吓了一跳,窗帘布也从她手里滑落。
只是这一下,反倒让外面盯着岑姣的人略微安心,是那个领着岑姣来的老太太。
岑姣退了半步后也反应了过来。
那个领她过来的老太太从一开始起就不信任她,面上装作走远了,实际上在暗地里偷偷盯着岑姣。
现在,岑姣想着从窗户处偷看的事儿,不就被抓了个正着吗。
只是被抓住偷看,岑姣倒也不惊慌,外面那样大的动静,她会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想来,那个老太太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才会守在外面,免得屋子里的人因为好奇,撞见什么不该被她撞见的东西。
岑姣呼吸沉了些。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窗户,片刻后,窗边传来笃笃两声,紧接着,便是那个老太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岑小姐,你好好休息吧,好奇心害死猫。”
最后的尾音微微上翘,像是一条小蛇,直勾勾地钻进了岑姣的耳朵里。
岑姣微微敛眉,她坐在床边,眼眸中的神色一点点地没去。
村子里的人铆足了劲儿,不让岑姣知道村子里的秘密。
眼前这种情况,倒也不是非要弄清楚这村子里的怪异之处。
等之后,岑玥总会处理的。
只不过……
岑姣抬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脖子上。
在那截修长洁白的脖子上,被碎发遮挡的地方,有块指甲大小的,形状十分像是蝴蝶的胎记。
这块胎记,是前段时间才被岑姣发现的,在她拥有的那些记忆里,似乎并不存在这样一朵胎记,只是,这胎记,却让岑姣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的时候,罗芍说,店里的蝴蝶标本活了过来,变成了文身——在曾斯雅的身上。
曾斯雅和张帆。
岑姣眸光闪了闪,曾斯雅和张帆是同乡。
魏照后来告诉过岑姣,曾斯雅和张帆都是从黔州流黄县出去的。
想起那天“死而复生”的岑姣,鼻翼前,那股腐臭味道,变得浓烈了些。
岑姣眸光闪了闪,这味道,和当日曾斯雅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非要说,那便是村子里的怪异味道更加浓烈些,而曾斯雅身上的味道则要淡上很多。
所以,当时曾斯雅的事情,会是岑砀的手笔吗?
外面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