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距离她很远的样子,至于“野生珠宝设计师”,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也就跟最前头两个字比较搭。
陈琮却很兴奋:“我店里,跟很多独立设计师合作,请他们出图样。打个比方……”
他快步过来,点开联系人里、梁婵的头像给她看。
梁婵的头像是一只迷你的独角兽小马,小马是白金制,正闭着眼睛、伏在一大团“云”上酣睡,那团云,是一颗泛温润珠光的巴洛克珍珠。
陈琮给她解释:“这个,就是设计师件。起初,只有一颗巴洛克珍珠,客户很喜欢这颗珍珠,就想镶嵌了做项链,恰好她又属马……”
肖芥子立刻就明白了:“所以,两相结合了一下?”
陈琮点头:“我问你啊,如果是你,有这么一颗珍珠,想镶嵌做项链,同时你也属马,你会出这么一个创意吗?”
肖芥子摇头。
她可没这么甜蜜梦幻,也没有闭目酣睡的闲情,如果是她,她的马可能是迎风嘶吼着的,又可能是伏地哀鸣的,视心情而定吧。
陈琮说:“所以,你有你自己的表达,不会跟别人重样。表达是自由的、人人都会的,其实不管是写作、画画,还是其他艺术,都是对外的表达,包括聂九罗的雕塑作品,也是她以她的人生阅历、在向外界传递她的想法。”
“你可以天马行空的设想,只要我能把你的想法落地、成形,你就是设计师。就好像那块联络牌,你有想法,但没去做,我呢,做的也不多,画了图样,提了设想,我就是设计师了。”
“之所以说‘野生’,是因为你不是科班出身,但有时候,野生自有优势,无拘无束,反而更难得。怎么样,你想尝试吗?”
肖芥子听得怦然心动。
她现在的重心是“挣命”不错,但挣命之外,总不能干坐着,当个设计师,搞搞事业,体验多点,遗憾少点,好像也挺不错。
***
这一趟聊完,肖芥子很快就睡着了。
和之前一样,仿佛是现实中刚闭眼,石里这头就睁眼了,无缝衔接。
肖芥子坐起身时,照旧困惑了一阵,不过她很快发现,陈琮对她的起身没有反应,也就是说,两人石里石外,“阴阳”相隔了。
寿爷那次,陈琮能看到姜红烛来犯的人形黑影,但看寿爷,只是个躺在床上的人。这次也一样,所以,他保持工作节奏:忙自己的事,但时不时地,就朝肖芥子睡的床上张望一眼,确保她没状况。
因着中午受了惊吓,肖芥子没敢再跑出去溜达,只开门进了小院,看了看小蜘蛛。
蜘蛛攀着檐边,好像又长大些了,而且这一趟,她看见蜘蛛吐丝了。
蜘蛛喷出的其实不是丝,是丝浆,丝浆遇到空气,会迅速凝结为有粘性的丝,理论上,末端粘在哪儿,蛛丝就能架到哪儿。
肖芥子蹲在檐下,仰头看蜘蛛反复吐丝:它攀在檐边,似乎是想把蛛丝架到墙头。但距离有点远,一次两次,蛛丝的长度都不够,缓缓飘坠——看得肖芥子心急如焚,恨不得上手帮忙。
幸好最后一次,一击得中,真是稳准狠,看得肖芥子爽极了,仰着脑袋噼啪鼓掌。
小蜘蛛压根没搭理她,顺着那根蛛丝,很快就从檐边到了墙头,然后在那停了好久,左顾右盼,大概是寻找下一处蛛丝搭架点吧。
真是自己为自己开路的典范:理论上,只要有支点,丝浆又能喷得足够长,那么,小蜘蛛就能去到任何地方。
肖芥子觉得自己学到了。
眼前无路,就想尽办法开路、搭路,什么叫“没这个命”呢?命与命之间,即便隔着鸿沟,她也有蛛丝可架。
***
早上五点,两人准时交班,陈琮白天舟车劳顿,晚上又熬了一夜,也是累了,头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肖芥子轻手轻脚洗漱完,开门出去吃早餐,这个点,她实打实是第一轮早起的鸟儿,吃到的都是香喷喷热腾腾的头锅、头碗。
挺想给陈琮带一份的,但转念一想,带回去没意义,毕竟,他要到下午才起床。
回到房间,七点刚过,书桌上摊放着陈琮昨夜涂画的白纸,肖芥子收拢了一下,发现他设计了个梳子的图样,类似一手握的气囊梳,边上写了“锥梳”两个字,还龙飞凤舞地附了一行。
——秒杀锥盒,不管是实用还是便利性角度。
肖芥子没看明白,寻思着等陈琮醒了问问,正想着,陈琮放在一旁的手机上,来了条消息。
消息是自动显示,颜如玉发的。
——晚上一起吃顿家常饭吧,就在“无欲.有求”。
***
老年人睡眠浅、觉少,颜老头老了几百年了,以前是闻鸡即起,而今是鸟叫就醒。
日子久了,颜如玉也养成了习惯,陪在颜老头身边时,每日必早起。
这一早,颜老头心情不错,他兴致勃勃,不要别人插手,坚持亲自下厨。
又是煎蛋,又是培根焗蘑菇,整了一桌子花里胡哨的西式早餐之后,他吩咐颜如玉:“喊你海叔下楼吃饭。”
老海,陈天海,也住“无欲.有求”。
颜如玉没动:“干爷,他哪会这么早醒,别管他了。”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陈天海下来了。
如肖芥子所说,他就是“六七旬”的年纪,看面相,属于这个年龄段中偏年轻的,身段也还挺拔。头脸虽然拾掇得很清爽,但眼窝黑青、目光虚浮,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像是还没睡醒。
颜如玉乐了:“哟,老海,你今天起得早啊。”
陈天海也不答话,往桌边沉沉一坐,摸着了刀叉之后,才有气无力应了一声。
颜老头解开围裙,笑呵呵坐下:“老海,这一早你听没听见喜鹊叫?”
陈天海用叉子卷了片培根塞进嘴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听岔了吧,这附近,哪来的喜鹊?”
“阿玉说,你孙子,陈琮,来景德镇了。”
陈天海咀嚼的动作陡地一停,顿了顿,他把叉子放下,伸手抹了一圈唇上的油,面色复杂:“他来干什么?”
颜如玉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年底了,钱挣够了,在家闲得慌吧。我随口一招呼,他就当真了。本来,我想请他吃顿饭得了,但是干爷想让你们爷孙俩聚聚,让我请他来这儿。”
陈天海冷冷说了句:“不见。”
颜如玉说:“不是让你们同桌吃饭,干爷说,我们吃我们的,你可以在屋里看监控,声画同步……”
“没必要。”
颜老头笑呵呵插了句:“见见又不打紧咯。老海,八年了,你孙子都长成大人了,你就不想看看他?你这就不对了,这样就不对了,太无情,就不像个人了。”
陈天海没吭声。
他又叉了个煎蛋填进嘴里,鸡蛋煎得嫩,溏心的油黄汁顺着他的嘴角一路往下滴。
对颜老头,他说话还是客气的,吃完了蛋,他点头:“那就看看吧。”
颜老头笑起来:“是嘛,这才像话。你有什么话想问他的吗?到时候,我跟阿玉可以帮你问问。”
陈天海回答:“没有,你们看着办,随便问吧。”
第67章
日暮时分, 肖芥子开车送陈琮去“无欲.有求”。
一路上,她各种耳提面命,吩咐陈琮要表现自然、切不可有好奇心, 万一跟颜老头对上, 务必要做出一副冷漠、淡然、对其人其事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陈琮先还“嗯”、“啊”应着, 听多了就逆反了:“谁还能没点数?论怕死, 我不比你差……”
还想再说什么,手机响了。
梁婵打的。
陈琮接起来, 听了两句喜形于色:“你也怀上胎了?可以啊朋友, 你这速度,是不是要怀胎十月……什么?那行, 行, 你放心吧, 那时候我肯定回去了, 你既然说了, 我肯定站岗保护啊。”
肖芥子闻言瞥了他一眼。
嚯,这业务, 还挺繁忙,保卫这个看护那个的。
挂了电话, 陈琮感慨:“大海不愧是生命的摇篮,人家‘海系’从怀上到产胎, 说是一两个月就完事,比‘山系’快多了。”
肖芥子“呵呵”一声:“这也看怀的是什么, 普通水生鱼类, 那当然一两个月就完事, 但要是别的, 就不一定了。听红姑说, ‘春焰’有个女人,也是养珍珠的,怀了两年半,生的是虎鲨。”
陈琮倒吸一口凉气:“虎鲨?那不是遇什么吞什么?”
“是啊,所以她在‘春焰’,被称为‘小姜红烛’,又号‘一颗珍珠定大洋’,霸气吧?”
陈琮沉默片刻,突然洋洋得意:“我管她什么珍珠定大洋,到了我这,一把锥梳平山海,看谁敢来。”
……
那个“锥梳”,肖芥子已经问明白了。
对标的是“人石会”古代传下来的锥盒,寿爷出事那次,陈琮被撺掇上去、对付别人都看不见的邪诡人形黑影,一把钢锥扎进去不济事就再换一把,前后试了十几把,真是心慌气短、手忙脚乱。
事后想想,觉得这玩意儿太不科学了:救命讲究的是“争分夺秒”,你这头试得汗流浃背,那头掠食者已经完事走人,憋不憋屈啊。
作为马丹徒之后的二代、唯一后来者,陈琮觉得自己的工具也得与时俱进:锥梳,密密麻麻百十枚尖利的锥齿,取用不同的宝玉石材质,体积小、成本低,方便携带,更关键的是好用,管你养什么石头,只要敢来掠食,一梳子照着头拍进去,总有一根适合你!
肖芥子白了陈琮一眼:“低调点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本事,天生就是掠食者的克星。万一事情传开,你猜有多少人想暗中弄死你?”
陈琮登时乐不出来了。
也是,这秘密起初,只三老他们知道,后来何欢坏事,把消息透给了姜红烛,现在,姜红烛又投奔了“春焰”……
“无欲.有求”遥遥在望,这是要到了。
肖芥子不想离得太近,隔了段距离靠边停车。
陈琮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所以啊,肖芥子,我这处境也挺危险的。你得保护好我啊,你保护好我,我才能保护好你啊。”
肖芥子没好气地目送他下车:这人虽然有手有脚,不像红姑那样要她费事,但体质招风惹雨,估计费心是少不了的。
正想着,看到陈琮低头发信息,再然后,自己的手机上进消息了。
她拿起来看。
陈琮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颗暗红色的石榴石,只黄豆大小,半珠形状——一般一整颗圆珠子叫全珠,劈开两半就是两个半珠,半珠不适合穿孔,但可以拿来镶嵌、当戒面什么的。
紧接着,又有几张图片进来,都是设计图样,大致看了下,要么是往“花”的形象靠,石榴石是花心,边上缀了圈花瓣,整体镶成一朵花;要么是仿《哈利波特》里的金色小飞贼,石榴石两头各镶了个小翅膀。
最后一条是文字消息。
——这颗石榴石给你,你想做成什么样?肖设计,放手干吧。
***
陈琮进了店,礼貌地跟工作人员通报了一下,不急着进,先参观陈列展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