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仙圣,当有无数秘籍法宝,他当有太多法子能救活一个凡人。
我将他视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我师父却只是看着我磕红了的额头,眼中露出淡淡的悲悯。
他摇摇头:“我救不了她。”
他说:“生死有序,轮回有道。此乃天定。”
“凡人□□虽死,但轮回不止便可生生不息。”
他说:“离湫,你又何需如此在意凡人生死?”
他修得深远梵音,音色纯澈空灵,无比美妙悦耳,我却在这美妙梵音中打了个冷颤。
我最后只咬着牙颤声问他:“师父是不能救,还是不愿救?”
我声音尖锐,心中感到愤怒却又十分悲哀。
他沉默了。
他自然可以,是他不愿。
我师父有他的坚持,但那坚持我不懂。
我只觉得十分难过。
他不是最慈悲仁善,怎么却能眼睁睁看着邻家故旧在他眼前死去?
仅仅因为他说的什么“生死有序”“轮回有常”。
他难道忘了,当初刚来凡间是她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们么?他难道忘了这数年老太太对我们的情谊么?
何老太太总说我就是她的囡囡。
她的囡囡曾也是死在这样的一个雪天。
而后在这个雪天,她碰到了我们,她便将我当作她死去了的囡囡。
就算我经常在她面前捉弄何老二,她也始终觉得我是这世间最伶俐乖巧的孩子。
我师父在去年为了给她贺寿,还花费了半月为她亲手做了精美礼物。
我以为他应当也曾被这样的温情打动。
却从未想过,或许他的温柔耐心不过是因为他一贯如此。并非特别为谁。
最终,师父没有救她。我哭红了眼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他只将哭的几乎直不起身的我按在他肩膀上,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怀抱是如此冰冷,却又如此温柔。
那一刻我才忽而想起书中对他的评语。
他看似温柔可亲,实则心比顽石。
慈悲为怀是他,冷酷无情也是他。
他视众生皆平等,只因万物于他眼中都不过云烟草芥。他看似温柔,却又是这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人。
那时他便能平静地看着相识数年的故人死去。
若我死了,他可会为我难过?
我骑着鹿看向远处。
何老二出殡的队伍已经走了很远了。
细雨微风中,一条条白幡轻轻飘动,长长的队伍在身后走动着仿佛一条惨白的蛇,每个人都在雨中低垂着头。
哭丧的声音呜咽不止。
人人都形容沮丧。
我看了一会儿,心绪也渐渐低落。
我得不到答案。
第09章
我确实对芙灵动过杀意。
在我来到净山的时候,我血液中便好似有什么在叫嚣汹涌着。
我那久未出鞘的本命刀甚至开始躁动起来。
我看到了那一片在细雨微光中静静盛开的月下白。
看上去那样洁白美丽。
穿过那一片月下白,再往上走一段路便到了山顶。
此处已经距离芙灵的居所不远,我站在这里甚至能隐约嗅到芙灵身上溢出的若有若无的仙气。
在我鼻尖上显得格外刺鼻。
虽然我是来摘几朵花的,但顺带着解决一个芙灵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如今的我若想要解决一个芙灵实在很容易。
何老二那次是恰巧碰到了我最虚弱的时候。
现在的我有太多方法能叫芙灵消失得悄无声息,且谁也无法怀疑到我头上。
我的杀意是如此强烈,与我结下契约的本命法器已然忍耐不住自动出现在了我掌心。
那是一柄双刃刀,它天生无柄,是纯粹用以杀戮的凶器,握住它时伤人亦会伤己。
曾经我用来做本命法器的灵石被长老用来给芙灵做法器,我筑基后师父打开了宝阁为我挑选了一次本命法器。那些阁内的宝剑都不愿靠近我,只有这无柄的刀愿意被我握住。
于是我便选择了它。
它是把好刀,只是脾气有些暴躁。
封尘了十年的刀被拔出的一瞬间泛起了锐利的血色光芒,那股压抑依旧煞气爆发出来吓走林中不少鸟雀。
我轻轻摩挲了一下刀背。
隔着一大片月下白我看向了不远处的山顶。冰冷的细雨让我心中思绪越发冰冷了起来。
手心被割破流下的鲜血让刀兴奋地战栗起来。
我举刀,刀上血光汇聚,但忽而我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几朵月下白被方才的刀气拦腰斩落。
低头,顺着我指尖流下的鲜血汇聚的血泊里,一条清透柔软的鲛纱落在上面,鲜血落在其上便滑落下来,不会留下一点污痕。
这是南海鲛人织了百年才有一寸的月影纱。它看似轻薄,实则柔韧无比。
这是曾经的某个生辰,师父送我做刀柄用的。
我的刀虽伤人伤己,但鲜血会让它更锋利逼人。
我并不在乎被割伤流失的这一点血。
所以这东西在我看来实在鸡肋。
我拾起地上那条鲛纱。
原来师父还曾送过我这样的东西。
细雨中,我拿着那条鲛纱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
师父送给我的时候莫约还说过些要我爱惜自身的话。
我不自觉想起从前在仙门的那段日子。
我竟有些怀念。
沉默了片刻。
我再度举起我的刀,刀光一闪。
我捡起地上那几朵开的最好的月下白。
我收回了我的本命刀,它十分不情愿,甚至恶狠狠将我的手划伤了一个口子。
我没管它,只再次将它强行收回。
做出这个决定后,我心中一时轻松许多。
有一瞬间我确实相信了师父的话。
我以为只要我想,我就能做一个好人。
*
自净山回来之后,我一回来就看到了师父。
我师父向来是个温和的性子,他很少会因为什么动怒。
但这次他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我顿时心里一咯噔。
偷偷跑出去却被他抓了个正着,便是我也感到几分尴尬。
我拿着手里的月下白偷偷看对面的人。
“……师父,你回来啦……”
为什么这么早!按理说他应当还有一日才会回来!
我企图偷偷避过他的目光溜进屋里,将自己手里的月下白藏在身后。
在衣服还没做好之前我还不太想让他知道,这个惊喜我想等一个好日子再告诉他。
譬如某个节日之类的,我也是有些生活上的仪式感的。
当我看到师父的脸色的时候我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