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我们以前也没有这种经验,还需要继续观察……”
裴染默默地听着。
他们通过仪器,能分辨出疯癫态绿光,但是似乎分不出秩序态和崩坏态,真的以为她体内原本的绿光都是崩坏态。
裴染很想听听他们的结论,无奈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索性安静了,裴染坚持了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裴染?”
有人叫她,是瓦莉亚的声音。
“你可以起来了。”
裴染从洞里钻出来,发现玻璃墙对面的医护人员早就已经走光了,只剩瓦莉亚一个人,站在虚拟屏幕前,在上面点点画画。
裴染走近透明玻璃,问:“检查完了?”
瓦莉亚点头:“扫描完了。”
裴染直接问:“所以我会变成疯癫态融合体吗?”
她问得直截了当,瓦莉亚转过头。
“我们没有定论,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你可能要在隔离室里再留一段时间。”
这个“一段时间”,不知道要多久。
瓦莉亚说:“昨晚用了抑制针剂,那些疯癫态的绿光暂时稳定住了,可是这种针剂对人体危害太大,我们希望尽量不要再用,后面的情况还不太好说,如果真的能把疯癫态绿光稳定下来,你就可以走了。”
瓦莉亚一直冷冰冰的语调忽然温和了一点,继续说:“我们都听说你昨天做的事了,整个黑井全都传遍了,谢谢你。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治疗。”
她的屏幕上忽然弹出一个提示,瓦莉亚看了一眼,蹙起眉。
“我刚刚收到一条消息,有人希望到这里来见见你。”
裴染没明白:“到这里来见我?是什么人?见我干什么?”
瓦莉亚回答:“是皇室成员。”
皇室?
裴染怔了怔:她关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基本都是从W那里来的。W天天“联邦”“联邦”的,她倒是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皇室。
在裴染原来的世界里,地堡时代之前的一两百年,各国都相继爆发过革命,皇室和贵族早就烟消云散,看来在这个联邦,皇室的脑袋还是砍得太少,才留着这种八百年前就应该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的玩意。
瓦莉亚说:“据说皇室成员听说了你的事迹,打算过来看望你,估计如果你能活着离开隔离中心,还会给你嘉奖,说不定你会受封一个骑士爵位什么的。现在皇室自己都没有正式身份,给的爵位只是个虚名,不过联邦很多人还是很喜欢,把它当成荣耀。”
裴染点点头,一丝隐隐的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
这种感觉越来越重,裴染试探着旁敲侧击:“我好像在黑井看见过皇室成员的车子,车门上漆着他们的标志……”
她停顿了片刻,没有继续说,等着瓦莉亚接口。
瓦莉亚眼睛还在虚拟屏幕上,果然心不在焉地接口道:“是那把叉子么。”
她转过头解释,“皇室的那个三头鸢尾花的标志,我一直觉得看着瘆人,像把吃人的叉子。”
裴染心中一阵发寒。
第73章
昨天在中心广场遇到的车队, 果然属于这个“皇室”。
那个式歌冶,待在贫民区那么破破烂烂的地方,身边带着一群打扮可疑的人,竟然和皇室有关系。
海珀和鹰爪男他们大概看见中心广场的大屏幕, 认出她来了, 这么快就找上门
瓦莉亚在屏幕上飞快地回消息,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
“尽管我一再跟皇室的工作人员重申,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宜见客,他们还是坚持要求, 即使是在隔离状态,也想短暂地见你一面。”
她的语气冷淡, 带着明显的不满。
她嘀咕:“纳税人每年都要花几千万血汗钱供养着这一家子, 他们还不知足, 还要来打扰别人的工作。”
声音不大, 裴染还是听清了。
裴染顺着说:“是啊, 想想就让人生气。”
瓦莉亚点头, “他家除了八卦不断,给大家添了点谈资,真是对联邦毫无贡献。”
裴染问她:“要过来看我的是谁?”
“好像是幸吾弦,那个二皇子——君主制早就已经废除了, 大家还是把他们叫皇子。”
“听说幸吾弦是昨天到黑井的, 昨天晚上,首席执行官巴瑟威还给他办了接风宴, ”瓦莉亚哼了一声, “接风宴。这种到处都在死人的时候。”
裴染说:“我没怎么关心过,不太熟悉他们皇室的事。”
“本来也没什么好关心的, 这种知识毫无意义。”瓦莉亚说。
她说“二皇子”,那必然还有个大皇子。
裴染问她:“大皇子叫什么来着?”
“言熏。”瓦莉亚回答,“这两个都是明面上的,背地里还有多少私生子,就不知道了。”
裴染试探着问:“他们姓什么?”
姓什么,叫什么,都有些什么人,裴染很想弄清楚。
瓦莉亚回答:“皇室号称是神的后裔,所以没有姓,皇室成员只有名字,而且名字一个比一个奇怪,大概是为了彰显和普通人不一样吧。”
她叹了口气,“看,我们两个浪费时间聊他们的这种无聊事,我本来打算嘱咐你这几天的注意事项来着。”
她仔细地跟裴染交代了一遍,主要是需要她自己随时密切观察体内疯癫态绿光的状态,一旦觉得不对,立刻叫人。
裴染点头答应。
瓦莉亚又问:“我查过了你在医疗系统中的记录,你一直在服用沃林制药的那种抗排异药,JTN34?”
裴染点头,“对。”
瓦莉亚问:“现在乱成这样,你还有药么?我帮你先开一盒,不够了也可以找我再开。有些罕见病的药黑井没有,幸好黑井刚好有JTN34的库存。”
裴染心心念念,为了它一路奔波,出生入死的药,黑井的医生随手就能开出来,裴染一阵心酸。
黑井外,不知道还有多少参加过沃林集团那次实验的人,在乱世中找不到足够的抗排异药,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
房门口的对讲屏幕亮起,瓦莉亚过去说了几句话,回过头。
“皇室的人已经到了,会在这里见你,我去让他们进来。我已经跟他们强调过了,只能给他们几分钟的时间。那我们明天再见。”
明天还要再过来做例行检查。
瓦莉亚出去了,裴染安静地站在分隔她和外间的玻璃隔墙前,伸出手,按了按这块透明的玻璃墙。
和她经常凿的那种透明材料一样,不像是玻璃的触感,没那么冰冷。
这里是隔离室,要扛得住变异的疯癫态融合体,隔墙想必用的是很结实的材料。
她在脑中试着调动绿光。
绿光们仍然在死死地沉睡着。
裴染抬起头,看见天花板上的摄像头轻轻旋转了一下,像是偏了一下头。
裴染跟着它偏了一下头,它立刻又朝另一个方向偏了偏。
动作幅度很小,但是还是能察觉。
他在告诉她,他就在这儿,看着一切。
这里是隔离中心,到处都是监控,直接对她下手的可能性不大。
玻璃墙对面的外间,门开了。
开门的是两个隔离中心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引导着后面的人进门。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几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每个都穿着黑色作战服,乌鸦一样漆黑一片。
接着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西装革履,领口和袖口露出来衬衣雪白到耀眼,全身上下都光鲜得过分。
裴染心想,这应该不是他们的二皇子,二皇子怎么也不会穿得像个卖保险的。
卖保险的进门后,先一眼瞥见了裴染新剃的光头,怔了怔,随即意识到失态,挪开目光,侧身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口,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垂在身前,腰背挺得笔直。
一个人这才慢悠悠地进来了。
是个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裴染一看见他,就后背发凉。
他长得实在太像式歌冶了。
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修长的形状,几乎毫无区别。还有抬眉看人时那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感觉,更是神似。
只不过式歌冶年纪小一点,而且常年坐轮椅,身形羸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这个人看起来就健康得太多了,个子很高,肩宽腿长。
他应该就是那个幸吾弦。
幸吾弦穿的和卖保险的迥然不同,只随便套着件质地细软的灰色绒线衫,露出一点里面的牛津布衬衫的衣领,下面是裁剪舒适的卡其布裤,全身上下没有装饰,只有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的指环,动作的时候,会在灯下忽然闪出一点光。
他原本不动声色地看了裴染一眼,也看见了她的光头,和卖保险的一样怔了一下,随即挑了挑眉。
保镖立刻上前,把一把椅子挪到他身后,让他坐下了。
这时候,门口忽然又闪过一个人影,不过留在外面了,没有进来。
闪过的片刻,裴染已经看清了,是被她在式歌冶的院子里硬生生扯下一条机械臂的鹰爪男。
他的右臂现在既没有机械臂,也没有袖子,就那么空着,十分奇怪。
幸吾弦坐下后,上下打量着裴染,并不开口。
裴染隔着玻璃,看见他坐下了,自己也回头看看身后,慢腾腾地挪了两步,坐到刚刚扫描用的那张床的床尾。
一屋子人,除了幸吾弦,全都站着,“卖保险的”看见裴染就这么也坐下了,吓了一跳。
他惊诧莫名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裴染心想:管你是谁家的皇室,反正在我这儿,什么都不是。
卖保险的清清喉咙,上前两步,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