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默默地测算着距离,“裴染,你看到的有光线透出来的房间,应该就在前面。”
转了一个弯,裴染已经看见了。
本应该黑洞洞的走廊里,一间房间的门缝下透出细细的一线光,像锋利的刀刃,切破了黑暗。
W“咦”了一声,“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
裴染忽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了,那间有光的房间里,隐隐地,有模糊的声音传出来。
再靠近一点就能分辨出,仿佛有人正在踢打撞击着,这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这些声音里,仿佛混杂着人的声音。
像是男声,一声接一声的闷哼,喘着粗气,极度痛苦。
以沉寂的标准,这绝对算是出声了。
可是竟然没有炸掉。
即使发出声音的是台机器,这时候也早就应该爆炸了。
裴染奇怪:“怎么可能?”
W:“我也不知道。”
裴染再瞥一眼那扇门,不过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周围。
门旁是一大片敞开式的区域,只铺着一块织花的地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走廊这边有座楼梯,万一有事,倒是可以沿着楼梯迅速下到底楼。
裴染看清楚了,才蹑手蹑脚地悄悄向正在发出声音的房间靠近。
里面的人还在粗重地喘气,伴随着时不时发出的痛苦的呻吟。
W提醒她:“里面好像没在做什么好事。”
裴染在心中答:“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管他在做什么,裴染好奇的是,何以有人能在沉寂状态下出声。
这是扇双开的老式雕花木门,图案是熟悉的三头鸢尾,裴染远远地就看见,不止下面的门缝透着光,门把手下方,还有一个透光的小洞。
门上装着的是老式的铜锁孔,和这幢庄园的其他东西一样,不知有几百年历史了。
裴染看看左右,悄悄把眼睛凑在锁孔上。
锁孔能看到的范围有限,不过还是能看到,里面是一个会客室一样的地方。
墙壁上贴着深色的木制护墙板,房间里摆着造型复杂的软榻和铺着绣花软垫的高背椅,照明的是摆在桌子上的铜制枝形烛台,点着几支蜡烛。
明明手环就可以照明,他们居然还在用这种古老的方式。
房间里有人,还是好几个。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幸吾弦。
他两条长腿舒适地大开着,深深地陷在一张有靠背
的软榻里,靠在靠背上,半眯着眼睛,从裴染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侧面。
在他的正前方,一把椅子上,绑着一个中年男人。
就是这个人,正在喘着粗气,发出一声接一声的闷哼。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衣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像被血水泡过一样。
在他旁边,有两个幸吾弦的手下,其中一个手中握着一把奇怪的工具——
十几公分的长棍型,金属质地,一头有一条竖刃,看着很像是一把削皮刀。
裴染以前在地堡世界,曾经看过有人拿类似的工具削土豆皮,把它的竖刃贴在土豆有弧度的表面上,按紧,顺势一拉,一长条土豆皮就削下来了。
这人正在用这样一把刀,按在中年男人裸露的大腿上。
就像在削土豆皮一样,他刷地一拉。
人的腿不是土豆,皮肤要柔软得多,但是刀刃相当锋利,也能削得下来长长的一片。
中年男人从喉咙深处嘶哑地叫了一声。
叫了,却还活着,没有爆炸。
只是他的胸膛起伏,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大冬天的,脸上的冷汗混杂着红色的血水,一起往下淌。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割得破破烂烂,胳膊、腿和胸膛都露在外面,像是已经被削了一阵子的皮,到处都在汩汩地冒着血。
千刀万剐,他们在诠释一个现代版。
裴染心中琢磨:问题是,这人为什么能安全地出声呢?
她的眼睛凑在锁孔上,机械蜘蛛什么都看不见,悄悄地爬到裴染肩膀上。
W问:“里面在干什么?”
裴染回答:“就像你想的那样,少儿不宜。”
她偏头让开锁孔。
机械蜘蛛爬近她的脖子,脚爪牢牢地抓住她肩上的衣服,把眼睛凑上去。
里面的少儿不宜,和W以为的那个少儿不宜,不太一样。
W沉默。
刚刚裴染几秒一个地处理掉幸吾弦的保镖时,W心中还是觉得,稍微有点超过他的接受程度。
他是联邦的安全代理人,原本每天都在按照系统内写定的各种法律和规则行事,裴染这种一个接一个的丛林恶斗式杀法,就算在他看过的卷宗的凶杀案里,都没怎么见过。
但是看见眼前这种场景,W开始觉得,幸吾弦的这些手下死得不算冤。
他们的手段熟练,神情漠然,视活人如死物,看来这种事早就不知做了多少回了。
W:“他们像是在逼供。”
裴染觉得也是。
幸吾弦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带着手下来到离岛的庄园,在这里搞严刑逼供的这一套,一定是为了点什么。
裴染:“不知道他要逼人供出什么东西。”
W淡淡道:“权力,钱,除此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别的东西。”
说得也对。
裴染心想,不过在权力和钱以外,幸吾弦好像还对一样东西很上心,就是式歌冶。
里面忽然有人说话了,是幸吾弦的声音。
“你的肉我真的没什么兴趣……”
他竟然也能开口说话。
机械蜘蛛非常自觉,立刻挪开,把锁孔让给裴染。
裴染凑过去,看见说话的确实是幸吾弦。
他的语气平静悠闲,“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立刻就放你走。”
他确实是在逼供。在这间房间里,逼供的刽子手,被逼供的倒霉蛋,竟然都能出声。
裴染再扫视一遍,忽然看到,就在桌上的枝形烛台旁边,摆着一样小东西。
纯白色,圆乎乎的,像个电子钟似的。
这台仪器,裴染见过。
昨天中午,幸吾弦被W扣在黑井的西出口搜身时,这台仪器就装在他们的行李箱里。
当时搜查的士兵要求他们报出仪器的商品名称和生产厂商,卖保险的报不出来,说是他们自己定做的。后来还焦头烂额地到处打电话,想找关系蒙混过关。
按W的说法,他们最后找巴瑟威特批,才成功地把它带出来了。
这台小仪器没有屏幕,只亮着两盏绿色的小灯,小灯上面仿佛有图标,这么远,看不清是什么。
裴染把锁孔让给W,“看桌上的那台白色仪器,你能看清上面的图标吗?”
机械蜘蛛只看了一眼,就说:“两盏亮着的灯上,一盏的图标是一把伞,另一盏是一把锁,没亮的图标是一个半身人像的轮廓,中间有把锁。”
不知是什么意思。
裴染问W:“这会不会是一种装置,就像给黑井加上屏蔽层一样,也能在某个范围内加上屏蔽层,这样在里面就可以说话了?”
W回答:“有可能。国防部没有这种东西,屏蔽层发生装置造价昂贵,国防部不会去花大价钱去做一个只能覆盖小范围的屏蔽层发生装置,但是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
国防部没做,有人做了,幸吾弦这里就有一个。
带着这种装置,随时给自己制造一个安全范围,就算离开黑井也安枕无忧。
房间里,中年人还在粗声喘着,声音沙哑:“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没了。真的没了。”
幸吾弦一副耐心耗尽的样子,抬了抬手指头。
那名保镖立刻把削皮刀按在中年人的大腿上,刷地一下,再来一刀,削下血淋淋的一长片肉。
第94章
中年男人一声控制不住地惨叫, 头歪向旁边。
幸吾弦转过头,向身后示意。
卖保险的西装笔挺,走进了视野。他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说:“还没死。晕过去了。给我水。”
他也可以出声说话。
一个身材魁梧的保镖上前, 递了一杯清水给他。
递水的保镖, 裴染没见过, 并不是幸吾弦这次带过来的人中的一员。看来这座庄园里,或者这间房间里, 人数比裴染计算的要多。
锁孔的视野有很大的死角,里面情况不明。
裴染离开锁孔, 转头看看周围。走廊里仍然黑暗而安静,没有人影。
一个办法是立刻踹开门, 对着幸吾弦开枪, 可是这就意味着, 接下来要同时对付房间里人数不明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