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纠结着要不要回头找找他们时,终于见着两个姗姗来迟的人。
燕歌夸张地说道:“就这么一截路怎么走这么久,再来晚一点,我们家小蛋都要急得破壳了。”
比起重烛以前藏着的那颗蛋来说,眼前这个被火绒毯裹在当中的蛋的确很小,约摸只有拳头大小,埋在层层叠叠的绒羽之中,淡黄色的壳薄得都能透进光,能看到蛋壳上蜿蜒的红色血管。
脆弱,却蕴含着生命。
重烛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那颗蛋,犹疑了一下,又缩回手指。
三个人都蹲在蛋窝旁边看着它。
燕歌高兴道:“尊上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之中终于有一个会孵蛋的人了!你不知道,我每次孵蛋的时候,都生怕自己的爪子一不小心就把它的蛋壳抠破了,连睡觉都不敢睡,霜霜的本体又太小了,张开翅膀也只能抱住个蛋屁股。”
暮霜瞪大眼睛反驳道:“谁说的?我张开翅膀也是可以完全抱住它的!”
重烛问道:“它是后来长大了么?”
暮霜用手在蛋上比划了一下,“这个蛋和之前那颗蛋不一样,它应该就这么大,不会再长大的。”
重烛愕然,“那你生的时候岂不是……”
暮霜看到他的表情,才知道他在忧虑什么,“我又不傻,不会用本体的。”比起人族的胎儿,这颗蛋算是小的,并不会受什么罪。
重烛蹙起的眉心舒展开来,对于如何孵化这样小的蛋,重烛还是很有经验的,毕竟当初暮霜塞进他枕头底下的那颗蛋,更小更脆弱,他都能一步步将它孵化成一墩大石头。
更何况,旁边还蹲着一个孵化成功的案例。
燕歌欢呼雀跃地跟重烛交接了孵化的任务,开开心心地离开,去安排众妖重新修复山谷上被毁掉的结界。
暮霜还从未见过重烛孵蛋的样子,她探了探蛋壳的温度,将窝里的绒羽重新拢起来,说道:“先前正道袭来,我和燕歌都去了谷外,离窝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她说的时候,那双眼睛便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脸的期待。
重烛非常乖觉地起身,褪下身上的外袍,魔雾涌动出来,吞没了他的身形,魔雾不断地弥漫开,淹没了整个室内的空间,将暮霜和蛋窝都一并吞没了进去。
暮霜眼前一片黑雾,唤道:“重烛?”
一条长尾从魔雾中延伸出来,弥漫的魔雾缓慢收拢,暮霜被遮蔽的视野也随之一寸寸清晰起来,她先看到垂在手边的一条长尾。
尾巴尖上垂着浓密的黑色鬃毛,和光秃秃的蛇尾完全不一样了。
那尾巴扬起来,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手,魔雾中传来重烛的询问:“会害怕么?”
“不怕。”暮霜应道,伸手轻抚在龙尾上,鬃毛看着柔顺光亮,摸上去却并不柔软,毛根十分硬挺,鬃毛下是他坚硬的鳞。
暮霜顺着龙尾往上摸去,弥漫的魔雾便随着她的触摸收敛,显露出更多的龙身。
待屋中的魔雾完全消散,重烛巨大的龙身也完全暴露在她眼中。
黑龙盘踞在头顶上,这屋子的空间显然不够它舒展身躯,它身躯蜿蜒地盘绕了许多圈,紧缩着四爪,垂下头颅,龙角抵着房梁,将屋内的空间都塞满了。
上一次,她看见他的真身时,是在天山的温谷之中,他的龙角还没有完全长成,只有小小的一截,现在那龙角却像是粗壮的树干一样,分出了许多的枝杈。
暮霜伸出手,重烛便低下头来,她摸了摸他那威武的龙角,笑道:“这么结实,都可以在你的龙角上搭窝了。”
重烛那灯笼似的龙眼睛便霎时一亮,当真如此设想了一番,颔首道:“好,就在龙角上搭个窝。”
暮霜:“……”
不,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不要认真啊。
第63章
重烛小心翼翼地将他庞大到能塞满一整个屋子的身躯, 缩小到只二指粗细,一尺来长,游进蛋窝之中。
垫在窝里的羽毛都细而软, 大多颜色雪白, 偶尔才会有几根黑色的点缀,层层叠叠地铺在窝里, 像是松软的雪, 一进去就会陷入里面。
重烛从羽毛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忍不住蜷缩起身躯, 卷住一大团羽毛缠进怀里。
暮霜睁大眼睛, 趴在蛋窝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着,缩小后的龙, 一下变得可爱了起来,再没有先前那般威风凛凛的样子,黑色的鳞片漾着光,抱住她雪白的绒羽,黑白鲜明,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每次变回原身时,燕歌也总说她可爱,然后痴汉一样流着口水扑上来,用她那恐怖的爪子来抓她,一开始,暮霜还会被她吓到,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燕歌说, 一些可爱的东西,就是会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它。
现在暮霜也体会到了燕歌所说的心情, 她现在就忍不住地想伸手去摸他,想把他抓进手里来,让他缠在自己的手指上,想把自己的羽毛全都贴到他身上。
暮霜更加凑近过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双手捧着脸,笑得眯缝起眼眸,喃喃道:“真的很可爱。”
重烛感觉到了上方压迫的视线,终于从那种沉迷到直翻肚皮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立即松开怀里的羽毛,竖直起身躯,假装方才的失态都是无事发生,左右看了看,问道:“蛋呢?”
“蛋?”暮霜无意识地重复,眼神迷糊了一会儿,才倏然醒神,“对,蛋,蛋去哪了?刚才不就在羽毛堆里吗?”
重烛:“……”他刚才抓羽毛的时候,尾巴确实扫中了什么碍事的东西。
两人在窝里翻找了一会儿,终于从绒毯底下,找到了被挤去角落里的孤零零的蛋。
暮霜将它重新捧回绒羽当中,拎住他的龙角叮嘱:“那些羽毛是给它垫窝的,你不能再卷走了。”
重烛干咳了一声,闷声道:“好,我会注意的。”
暮霜这才放开龙角,将蛋推进他的怀里,说道:“那你开始孵吧。”
她其实一直都很好奇重烛是怎么孵蛋的,不管是蛇还是龙的体温,都要比鸟族低很多,而想要孵化出一颗蛋,是需要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恒定温度的。
重烛近距离被她这么一瞬不离地盯着,紧张得后背上的鳞都要立起来,再加之他化了龙身,多出来四只爪子,在孵蛋的时候爪子便显得有些碍事。
他在窝里来回游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姿势,终于忍无可忍地扬起尾巴,用尾巴尖上茂盛的鬃毛去遮挡她的视线,“你别这么一直盯着我看。”
暮霜歪过头,躲开他的尾巴,继续盯着他,无辜问道:“这是不能看的吗?”
重烛的尾巴继续追上去,挡住她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你靠得太近了,不管是谁被这么看着,都会不自在的。”
暮霜将他的尾巴按下去,听话地后退开一小步,转开目光望向窗台上斑驳的阳光,“好,那我不看你了。”
“嗯。”重烛这才收回尾巴,继续去摆弄绒羽里的蛋。
他将腹部贴上蛋壳,一圈一圈地缠裹上去,在窝里折腾了许久,终于缩好爪子,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姿势。
蛇和龙都没有鸟类的绒羽,也没有那么高的体温,想要给蛋提供能令它孵化的热量,需要不断地蠕动腹部的肌肉,用肌肉的收缩和摩擦来产生热量。
暮霜盯了一会儿斑驳的阳光,不知不觉又偷偷移回视线,原来他是这样孵蛋的,看上去很辛苦。
他以前就是像这样孵了好几百年的蛋么?难怪后来会长得那么结实,腹肌还那么明显。
重烛在这里岁月静好地忙着孵蛋,外面却因为他的重新出现而激起了不小的动荡。
人间百年,如今的天下以仙盟为首,四海之内皆要仰仙盟鼻息,妖魔鬼怪想要活着,就只能被套上枷锁,烙上灵兽印,成为正道修士的牛马坐骑。
但百年前,魔道将正道打得节节败退,两分天下的辉煌盛况,还有不少人记得,山谷口的那一条蛇影实在太具有标志性了,令如日中天的仙盟都生出忌惮,暂不敢轻举妄动。
而对于被打压已久的魔道来说,众多妖魔鬼怪都像是抓到了一缕曙光,从四面八方朝着这一处山谷聚来。
谷中妖魔日益增多,气势也越发高涨,大有想要重新拥立重烛为尊,反攻正道的势头。
燕歌带着众人的豪情壮志前来转达给重烛,四处没见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最后拨开蛋窝上的羽毛,看到了缠绕在蛋上的细长黑龙,和趴在他身旁睡觉的小雀。
遮挡的羽毛被掀开,重烛不悦地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量,问道:“何事?”
燕歌不由捂脸,这一幕要是被外面那些大吼着要追随尊上,攻入仙盟,报仇雪恨的一众妖魔们看见了,尊上从前建立起的威信,都将当然无存。
重烛没等到她回答,不耐烦地一尾巴将她的爪子拍出蛋窝,卷回她手里的羽毛,说道:“没事别来打扰我们。”
燕歌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背,说道:“还是有那么点事的,”
她如是这般说明了来意,重烛毫不留情地回道:“没兴趣。”
他从前致力于收拢魔道 ,扩大势力范围,挤占正道的生存空间,是因为如若正道势大,便会霸占大部分地盘和资源,会妨碍他寻人,现在,他不用再四处寻觅了,便也没有了和正道相斗的兴趣。
只要对方不主动来招惹他,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对付他们。
燕歌当然不能将这些话如实告知那些追随而来的妖魔,即便重烛不愿出面——他现在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样子,也不适合出面。
但只要有他这一个旗号在,有魔尊百年前在正魔两道之中残留的余威,便足以收拢更多的妖魔,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结成一股令仙盟不敢随意践踏的力量。
燕歌忙着重建魔道势力,连玄清都要过去帮忙了,就更加没工夫来打扰他们孵蛋。
外界风声鹤唳,剑拔弩张,这一座小院内却格外宁静,像是重回了很久以前,他们隐居在雾隐山中时一样。
夜色笼罩住山谷,谷中燃起灯火,灯火中的喧嚣却难以穿透夜色,惊扰到这一座小院。
薄薄的月光从窗棂透进来,隐约照出室内的景。
重烛腹下孵着蛋,尾巴慢悠悠地延伸出去,将趴在一旁的小雀勾到自己身旁,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的羽毛。
龙身的鳞片不似从前光滑,会有些崎岖的纹路和棱角,暮霜被这般蹭来蹭去,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不自觉地翘起了尾羽,去寻找能令她感觉舒服的地方。
重烛被热乎乎的触感擦过尾端腹下,那一处紧闭的鳞片难以抑制地舒张开来,露出潜藏在里面的一抹艳红的色泽。
“阿霜?”重烛竖起脖子,转头看向在他鳞片上磨尾的小雀。
他曾在两人神识相交时,看见过她的这个举动,重烛想也没想地用力将抱着的蛋推去了角落里,扭转身躯缠住了毛绒绒的小雀,神识传音道:“阿霜,你醒了吗?”
暮霜纤细的尾羽垂落下来,底下压着两个蓄势待发的物什,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但很快又陷入到另一种迷丨离当中。
一团黑雾从蛋窝里涌出来,在月色中化作人身,重烛打横抱着她往连通的另一间厢房走,怀里的人勾着他的脖颈,手指勾缠着他垂落肩上的黑发,眼尾染着霞色,担忧道:“蛋。”
重烛挥动魔气,将火绒毯一层层裹回去,说道:“你说的,这火绒兽毛织成的毯子,足够护它一两个时辰。”
隔间厚重的幕帘垂下来,月光被阻挡在外。
耳鬓厮磨的低语声,在暗夜中缠丨绵,“阿霜,你不能厚此薄彼,也疼一疼另一个。”
“我、我握不住。”暮霜手忙脚乱,难以理解地嘀咕道,“你不是蜕变为龙身了吗?为什么龙也有……”
重烛双手覆上她的手背,拢住她的手一起动作,眼瞳在黑暗中幽幽亮着光,呼吸低沉,耐心地解释道:“蛇和龙本就系出同源,当然会有相似之处,只可惜,你以前喜欢的尾巴尖,现在变了。”
暮霜想起那条圆润光滑的蛇尾,末梢细长灵活,缠绕在她的手腕,脚踝,掀开裙摆往里侵丨入时,细密的鳞片贴在皮肤上,总能带起一阵阵令人骨肉酥丨麻的快意。
暮霜面上发起热来,辩驳道:“我才没有喜欢你的尾巴尖。”
“那你喜欢什么?舌头?”重烛低声笑道,舌尖从唇里探出,化作长而柔韧的信子,在一片昏黑的环境下,分叉的舌尖精准地找到她的唇,扫过柔软的唇瓣,挤入她的唇缝中,轻轻舔丨舐她的舌尖。
暮霜从鼻子里发出轻哼,被他的舌头在嘴里作乱,只能含糊不清地回道:“喜欢你。”
重烛动作顿了顿,倾身过去,越发热情地拥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说是一两个时辰,重烛便硬生生挨到了两个时辰的末尾,才掀开帘子重新回去,这个时候,暮霜早就累得睡过去了,连被抱着去沐浴清洗,都没有醒。
重烛披着一件松散的衣袍出来,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走动,身上残留的水汽被魔气带走,坐到蛋窝旁边。
他掀开绒毯,对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掌心里的蛋,不知是因为他回来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这颗蛋发育得很快,内里甚至已经长出了模糊的雏形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