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哪个正常人会希望对象和“远未落网的邪恶犯罪组织”搏斗一辈子?
正义,去他豹豹的正义。
如果世界遭遇外星黑恶势力入侵,安各愿意挺胸而出带领旗下所有员工反抗,但谁也别想碰她老婆一根手指头,打着“为了世界正义”的旗号劝她老婆牺牲自己。
不行。
……就是不行!!
安各缩在沙发上,近乎痛苦地看着指针迈向下一个格子。
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她恨不得用自己削断的指甲去抠时间的喉咙,只要它能尽快走到午夜后的第一分钟里。
即使她如今终于抓住了他离开家的时机,让他再也无法辩解,只能承认他远去工作的事实……但她一点也不开心。
这是第一次,她清醒、专注、没有沉浸在任何自己的工作里,就只是单纯地等待他“工作归来”——
这太可怕了。
原地等待,原来是这么恐怖的事情吗?
安各每一秒钟都在飞速回忆他过去工作的蛛丝马迹,把过去与现在的碎片拼合在一起,拼命地琢磨着如何让他辞职让他回来,又无时无刻不在压下自己升腾的怒火、恐惧、歇斯底里——
等待,等待。
现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七年前看见的那块白布,与白布下那只垂放的失去温度的手。
等待,等待。
——万一呢,万一他被困在了大雨里,万一他受难了遇袭了,万一她又一次等到了一次医院打来的电话,一则冷冰冰的通知,一具尸体——不不不,她受不了了,她等不下去,墙上这台钟豹豹的为什么停滞不前,指针是用胶水黏在了一起吗,竟然还有十八分钟才能到午夜,疯了吧,这真的是还有十八分钟吗,我怎么感觉还有九十八分钟要熬——
安各心烦意乱。
她甚至有点喘不上来气,感觉快要窒息了。
如果……如果我这样窒息跌倒在地,说不定他就会立刻回来了……如果我再次拿过那瓶没打开的冰镇啤酒,弄出一点锋利的酒瓶碎片……
“妈妈?……唔,好晚了,你怎么还在客厅……”
安各绷紧的肩膀抖了一下。
安洛洛小朋友揉了揉眼睛,她搭着二楼的楼梯把手,从上往下看去,感觉坐在沙发上的妈妈只是个缩成一团颤抖的影子。
或许是楼上的俯视视角原因,她很少看到妈妈这样蜷缩。
安洛洛莫名有点担心,她开始下楼:“出什么事了吗,妈咪?”
妈妈没有给出什么古怪的反应,也没指出“哟你竟然主动叫妈咪”。
妈妈只是说:“没事的,洛洛。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你呢,怎么这么晚了还醒着?”
“我啊,我今晚小饼干吃太多了,嘴巴好干……”
安洛洛下到一楼,经过窗户时,又顿了顿。
而且……她有意避开了自己的阴阳眼。
因为窗外有点点可怕,好脏好脏的大雨里,脏东西们太吵了,叫声也太大。
安洛洛不知道爸爸几小时前匆匆出去处理的“紧急工作”是什么,但她本能不喜欢这个即将过去的清明晚上。
所以她醒了,渴醒的,也是因为阴阳眼的本能示警醒来的。
但安洛洛小朋友本身并不明白那些复杂的事情,她的生物钟是晚上九点,接近十二点醒来,真的很困很困……
“妈妈,你能陪我重新睡着吗?口渴……唔,那是牛奶吗,我要喝……”
安各愣了一下,迅速起身。
这是她今夜第三次去厨房,但这次速度敏捷,目标明确:总不能给女儿喝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冰镇牛奶吧。
两分钟后她拿回一杯热好的牛奶,又拿来一条毯子。
“是被大雨吓醒了吗?没关系,妈妈在这里,洛洛,大雨淋不到这里。”
安洛洛:“哈欠……谢谢……”
这位作息规律的小朋友被起夜折磨得不清,她喝了几口热牛奶,就趴在妈妈怀里,盖着毯子重新睡了。
安各此时的体温并不烫人,甚至是有些凉的,安洛洛趴得很舒服。
她太困,以至于没工夫追问妈妈的反常。
而安各紧紧抱着她,就像早些时候,因为畏惧那过于古怪的天气。
她看着指针,心脏一点点收紧,窒息感依旧如影随形。
——但起码,双手张开慢慢地搂着女儿,她不再想要去敲开酒瓶,拿出碎片,割断什么东西了。
她要耐心。
尽管这等待可怕至极,但她正抱着重新睡下的女儿,成熟的大人不可以觉得可怕,也不可以歇斯底里。
离午夜还有……七分钟。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处角落】
洛安走上最后一节楼梯,低头,敲了敲自己的手机。
……信号断开,电量消失,彻底失联了。
他大概还有八分钟,必须结束这里的一切,否则就是食言。
洛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机械手表,戴在了手腕上。
手表的指针是静止的,但齿轮的转动声依旧,他靠这个计算时间就行。
洛安放开手表,抬手,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一张枯槁的女人面孔出现在缝隙后。
“你好,张姨。”
第086章 第八十六课 填充最后一个愿望时切忌不可贪得无厌
过去的七年里, 安各家中,只有两位保姆阿姨。
张姨,吴姨, 共同负责照料安洛洛的生活起居, 也要负责家里的清洁整理, 等等杂务。
安各很难全身心信任外人,且不提她对主驾驶座的执着、保密女儿身份时那种种过激的防范措施……看看家里两个保姆, 背景调查做了一遍又一遍、祖宗十八代都被查得底朝天的保姆在家七年,她却依旧保留着监控摄像头, 回家时看到阿姨出现就会心生警惕……
这高强度甚至有些变态的戒心,可见一斑。
更何况,那两位阿姨踏足的不是她的公司或产业,而是她和丈夫的家呢。
后者对她而言实在太特殊了, 就像是猎豹圈在尾巴下的领地。
——而且,两位阿姨要负责的,是她丈夫曾一心一意打理、绝不假手于他人的家务。
很难说服一个古板传统的人“洗碗拖地没必要费心, 花点钱请人做就是了,饭菜也不需要天天烧现成的”, 他甚至连接受一台扫地机器人都需要她反复逼迫,直到她允许他把那台机器人拆开、再装起来, 以证明“这台机器不是外来物, 是属于我们家的东西”。
老婆真的很古怪。
说是传统, 他遵循的传统也并非是安家强调的那种“女人就该如何如何”破烂传统——是, 她丈夫的确认为家里就该有家庭成员亲自打理家务, 认为出门在外穿衣服不能过于暴露, 认为非必要情况下不该和任何陌生异性接触……
他认可这一条条与时代脱节的老规矩,又反把这些条条框框亲自捆在了自己身上。
“你既然结了婚就不该接触任何陌生异性”与“我已婚了, 我会尽量远离任何陌生女人,这是规矩”完全不是一回事。
安各那些或争执或劝说的话都不好出口了:谁会愿意阻止对象主动的“我不会和陌生异性接触”保证啊,她不傻。
……好吧,以前挺傻的,也干了不少傻事,但这不是被他这奇怪的坚持惯坏了吗。
从未向她要求过任何事,反而时刻检查他自己。
随着相处时间变长,安各甚至渐渐注意到他区分这规矩的条件根本就不是真正封建传统的“男女”,而是“你我”。
你什么都好。而我什么都有问题。
哪怕被单方面大吵大闹,也会说“抱歉,是我惹你生气了”。
……这是好事吗?她不明白。
安各也能看出,他并非一个自卑懦弱的人——有的时候他嘴上道歉,却也不真正觉得“全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只是很擅长退让而已——
所以他的思维逻辑真的很奇怪,这种事事率先要求自己、反复审视他自己的习惯,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她真的很好奇洛安生长的环境,类似安家那样的古板传统的大家族,会养出一个心甘情愿打理家政的男人吗?
还做得那样好。
他离开之后,即便她雇了两个保姆阿姨来代替他以前做的那些事,也总觉得,差了哪里。
菜不够香,地板不够亮,窗户不够干净,哪里都怪怪的。
……好吧,可能是因为丈夫离开后,她也不常回家,更不怀着期待的心情品尝保姆阿姨的饭菜,衷心欣赏她们的劳动成果……
阿姨们没错,是她自己的问题。
安各也知道,两位阿姨的工作能力其实很优秀。
尤其是张阿姨,这是她相对比较信任的一位保姆,也是最常带安洛洛的保姆。
张姨是个勤劳、踏实、背景干净的老实女人,天生聋哑,很守规矩,从七年前开始照顾安洛洛长大,尽职又细心。
要问安各为什么给予这位张阿姨额外的信任,放心让她长时间陪在安洛洛身边……
很简单,吴姨是她走正规程序招聘来的,张姨则是在真正的落难时刻意外被她救起、又从她孕期时就开始照顾她的阿姨。
心防再重,对着一位在自己孕期时默默研究了一百多道不一样的开胃点心、只为了缓解她的孕吐状况让她好好吃饭的阿姨,也会卸下些许的。
虽然安各觉得不用这么麻烦,她常常笑着说不用麻烦,“如果吃了就想吐,我吐完了再吃就好了,哪怕是强塞也会补充合格的营养进肚子的”。
张姨没有回应,她也说不了话,只是继续低头搅拌手里的面糊,仿佛“替雇主做能入口的点心”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
安各总觉得张姨太大惊小怪了。
只是怀了孕而已,又不是得了癌,她不需要任何额外照顾。
时常抽筋的小腿又没有到走不了路的程度,强烈的孕吐反应又没到张不开嘴的程度。
她参加田径赛被差劲选手绊倒、膝盖被砂石跌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也能拖着流血的伤腿继续冲刺,勇夺马拉松比赛第一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