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自己走路。”
这拒绝并非出自爸爸,出自趴在爸爸背上打哈欠的妈妈。
安洛洛:“……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自己走路!你明明是大人!”
“大人也可以有不用自己走路的时候,”妈妈懒洋洋地说,安洛洛猜她这是因为喝不到冰镇汽水冲她挑衅,“但小孩必须自己练习走路。”
安洛洛:“可是我困了,我要爸爸抱——”
“多走走路正好消食,你吃得裙子都鼓起来了,小吃货。”
安洛洛立刻捂紧了自己的肚子。她还是很臭美的。
“我运动量够了!”她恼怒地喊道,觉得自己一番“不想压坏妈妈”的忧心还不如没有,“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玩,而你赖床到下午才——”
“好了。”
爸爸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还颠了颠:“洛洛一点也不重,爱吃说明她身体健康。”
安洛洛耀武扬威:“听见了没!听见了没!”
妈妈忿忿地瞪了她一眼,伸手捏捏她婴儿肥的脸颊。
“臭小鬼,你知道你爸身体有多柔弱吗,别把他当你无敌的宝贝妈咪使,少凑热闹,会把他压垮的……”
“我没有无敌的宝贝妈咪,只有一个笨蛋妈妈,我才是全家最无敌的!”
前面一个背上一个、还拎着女儿的泳衣袋子与捡来的贝壳的洛安:哦。
他没有指出背着的大人明显比手里抱着的小孩更重,如果要顾虑“压垮”这种事,你们两个“全家最无敌”应该全部下来,照顾一下“全家最柔弱”的人。
他只是沿着海边慢慢地走,直到天边出现了清晰的星星,而女儿精神十足的斗嘴慢慢降为哈欠。
他曾拖着受伤的腿背过师门一串师弟师妹离开鬼域,如今四肢健全,在安宁的绿海边背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缓步前进,不会觉得沉重。
但也并非轻而易举,不同于总要自行历练的师弟师妹,他要对如今自己背负起的重量投注百分之二百的心力。
或许这就是书中所说的“不可承受之轻”吧。
“妈妈……”
托起的女儿还在和背上的妻子说小话,她似乎在夸奖今天的旅行很棒,从来没有这么圆满过。
才七岁的小家伙,真的懂得“圆满”这个词代表了什么吗。
洛安并没有插入她们之间叽叽咕咕的聊天,他继续走着。
那不是回酒店的方向,他看似随意的散步已经绕过了白天他们玩耍的海滩,即将走到另一处热闹的码头。
就像带领妻女随意走进一家意外经典的烧烤排挡,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神奇地带着她们来到了另一个意外的地方。
码头边停着一艘巨大的游轮,灯火通明,似乎是落日下沉之后的另一个奇幻美景。
安洛洛揉揉眼睛,睡意立刻跑光。
原以为今天已经很圆满了。
她惊喜地扯了扯妈妈的衣服:“我还以为今天的行程结束了呢!妈妈,这是你安排的吗,好厉害啊?”
安洛洛的推断很自然,因为那艘豪华游轮上正映着妈妈某个子公司的标志,而没工作没钱的爸爸是不可能弄出一个游轮来的。
妈妈已经从爸爸的背上滑了下来,她站直了身体,拉下运动服,不知为何,望着大游轮的脸色有点难看。
闻言她扯了扯嘴角。
“啊,是,惊喜……妈妈安排的。”
安洛洛扑过去夸奖妈妈的无敌,她实在高兴坏了。
妈妈抱着她哈哈哈笑,但洛安收到了妻子看过来的眼神。
……他也没做错什么吧,或早或晚,她总要登上这艘游轮的。
与其让她瞒着他们单独去,还不如一起,这样也更方便明天抵达海那边的绿山。
“邀请函在你口袋里吧,豹豹?我们一起上去?行李我已经托人运过去了。”
安各:“……啊,好啊。”
这原本是她为了“陪对象”推拒的应酬地点,一艘游轮与上面形形色色等着她露面的宾客,还有所谓的“一天一夜环绿海行”……一天一夜怎么可能开遍绿海,那帮蠢蠢欲动想和她搭线的家伙,只是想趁机搞清楚她要去哪座绿山。
绿山共三座,老婆半遮半掩透露给她的拍卖地点当然需要保密,安各本想明天低调选条船,只带着老婆女儿一起过去的。
尽管这意味着她会错过许多及时的信息,许多待变现的本地人脉,一个合格的商人不该拒绝一场机会多多的派对……尽管傍晚在沙滩时她就已经收到了餐厅服务员送来的请柬,不需要再挨个问候名片上的人选,发短信直接拒绝或许会落了他们的面子,为了一顿家庭烧烤推远这场游轮之行是不明智的决定……
但是,安各诚心希望,这是一次家庭旅行。
单纯的,撇开她工作的,陪着她最看重的人一起的旅行。
“你没必要做取舍,豹豹。”
是啊,他绝对是在看落日时就不声不吭地摸到了她口袋里的邀请函,知道了她要参加的地点时间,然后直接把她带到了这里来。
丈夫的神情并没有隐忍委屈的意思,他平静又温和地看着她写满怒气的眼睛:“我们明天去海那边的山里,正好需要一艘船,而这是今晚停在岸边的最好的船。有干燥的客房,有充足的食物,洛洛会玩得更开心……而你正好可以完成必要的应酬,为什么不呢?”
“我知道你很看重你的事业。别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是啊,你知道。
可你不知道,我更看重你们。
更看重你。
女儿蹦蹦跳跳地跑向码头,海风里,能听见她兴奋地喊着“爸爸妈妈快来”。
安各从丈夫手中接过那张邀请函。
他的眼神里透着包容与了然,真是该死的贤惠懂事极了。
“我会带着洛洛玩,等她睡着了就带她回房间休息,然后看几本书等你后半夜回来……你真的没必要顾虑我们,豹豹,我喜欢等你,这不会让我难过。”
安各龇了龇牙,掠过他时故意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当着女儿的面就算了,”她对着招手的安洛洛露出笑容,声音从牙缝里传出来,“等她睡着了,你给我等着,洛·安。”
哦,直呼其名。
她终于要跟他发火吵架了,用那种惊人、爆裂的坏脾气,或许还打算上手锤他。
洛安点点头,并没有意外。
面朝女儿兴奋雀跃的视线,他继续温和地笑着走在妻子身侧后方的位置,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只不过,在即将登船时,洛安伸手揉了揉妻子撞他的那块肩膀。
“我不疼,但你刚才撞疼了吧?我记得你这上面还有牙印。”
“……你·等·着!”
——话虽如此,数小时后,安各再也没了放狠话的力气。
应酬是一件极其累人的隐形工作,不管你是不是富豪,是不是社交恐怖分子。
给人赔笑脸与和人谈投资,看似天差地别,实则都需要挖空心思琢磨对方的脸色。
是,安各很擅长应酬,就像她擅长交朋友。
但这绝不代表她享受,谁喜欢在旅行途中嘻嘻哈哈地转脑子去应付各种陌生男女呢。
……哪怕她的确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也搭上了不少有益于进一步发展的线路。
但就是很累人。
好不容易打发了最后一波人,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人住进去的房间——这是安各旗下的游轮,那帮人邀请她也是为了拉她投资做生意,所以,那房间比昨晚他们入住的酒店房间规格还要高一点,同样是单独一层,门外甚至还建着一个宽敞的玻璃观景台,低头就是大海。
但安各宁愿回到自己位于首都的小家里。
她指着坐在观景台上的对象,有气无力地抖了好一会儿手指头,从上船时就憋在肚子里的怒火,经过一整晚的磋磨,已经沉淀成沙了。
她甚至累得没力气跟他发火。
洛安回头看了看她,露出同情的笑容:“很累吗?我还以为被众星捧月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呢,派对上想搂你胳膊的男明星多到从游轮那头排到岸边,我在这边俯瞰都数不清他们具体有多少。”
安各:“……”
安各快气死了,她很没有形象地踢开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然后拎起鞋,凶狠地投掷了过去。
洛安偏了偏头,那双尖锐的酒红色高跟“噗通”掉进他身后的大海。
“是我错了,我不对,”他和缓地说,“豹豹,你让我等着,我一直老实在这里等着呢。”
“……洛洛呢?”
“在房间里,已经睡着了。”
洛安看看手表:“凌晨一点半……小孩可不能睡那么晚。”
嘁。
“我就能睡那么晚了吗?!”安各骂骂咧咧,“我可是你老婆,你就在这里看着你老婆被一帮香水各异熏人男围在一起,放心地看着我跟他们聊到凌晨一点多才回来?你有没有把我当你老婆看!!”
洛安:“……我以为,我是你的老婆?”
“你闭嘴!!”
安各光着脚走过去,鉴于刚刚扔出去的远程武器高跟鞋完全砸不中他,她选择近身格斗。
——具体表现为踹他腿,狠狠地踹他腿,然后踩了他两脚,最后一口气倒在他身上。
这位首富相当凶狠地表示:“我要压死你。”
洛安:这种方法是杀不掉阴煞的,也压不死活人,攻击力太低了。
……但是,唔,看在这种方法足够可爱的份上,他把倒在自己身上的妻子抱紧了,又拿过了早备在一旁的毛毯。
用毛毯包紧,避开有些凉的海风,抱到膝盖上,再拍拍。
“辛苦你了,豹豹。我一直在上面看着甲板上的你,左右周旋,心思缜密,你真厉害。”
安各:“……”
安各:“你以为我这么好哄的吗?”
事实上她就是这么好哄,因为安各立刻抬头,用力啃了他好几口。
在全世界线条最美丽的下颌上留下自己的牙印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