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关系”是安洛洛最不操心的事了,板上钉钉、坚若磐石的东西有什么好担忧的,笨蛋妈妈总是嘀咕一些笨蛋才会操心的事情……比起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爸爸明天给自己搭配好的小裙子呢。
安洛洛小朋友早晨睁开双眼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决定了,今天我要扎两颗丸子头,戴黄色的蝴蝶花。
“爸……”
可爸爸却不在房间里。
对安洛洛来说,“背对自己做早饭的爸爸”是早晨时间的固定图景。这是绝对不变的。
哪怕这几天旅游在外,爸爸也会打开一扇窗户,在桌子上使用那套他前天夜里买下的炊具,为她煎出形状漂亮的小香肠……
可是,今天。
安洛洛小朋友眨眨眼,又揉了揉眼,确认自己睡醒了。
不仅仅是“没看见爸爸”,而是……
茶几上那套炊具,全部翻倒了,便携式电磁炉砸在地上。
旅馆柜子上的花瓶变成了碎片、天花板的吸顶灯破开了一个大洞、爸爸做饭时打开透气用的那扇窗户霍然大开,窗户之外……
是黑黑的、望不见任何亮光的黑夜。
安洛洛不禁直起身。
她从坠在墙角的挂钟确认了,自己的确在早晨六点半醒来,而不是凌晨三点半。
可窗外没有太阳。爸爸不在……妈妈……
她瞥向旁边的床,发现妈妈正卷着一大团被子呼呼大睡,只露出用于呼吸的半张脸,仿佛一只被塞在寿司卷里的大猫——安洛洛不由得松了口气。
妈妈还在,而且睡得很香。
既然妈妈在这里没防备地睡大觉,爸爸就不会失踪了。
爸爸应该是短暂离开,也不会走得很远,看房间里的情况,应该是爸爸把某个袭击者当作待宰的鸡锤了一顿后,追出去了吧……
嗯,安洛洛小朋友绝没有“爸爸被袭击者锤了一顿”的考虑,长年累月旁观爸爸制造出的马赛克,她看到房间里混乱的场景后,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也不会认为“失踪的爸爸遭遇了危险”。
她只会觉得“哦,爸爸令谁遭遇了危险”。
虽然不担心爸爸啦,但窗户外怎么黑成那样,是不是我把时钟的指针看错了,我的确不太会看那种有三根针的挂钟……但是,唔,我应该不会在凌晨自动醒来啊……
安洛洛考虑了一会儿,便悄悄下床,想去床头柜那边找找妈妈的手机,看看时间确认一下。
但等她走了几步,就察觉到,耳朵上似乎咯着什么东西。
“什……耳罩?”
安洛洛取下了自己头上的静音耳罩。
我昨晚睡前有戴这个吗?难道是闯进我们房间的人给我……不,不会,爸爸不可能让陌生人近我身,那这就是昨晚我睡着后,爸爸妈妈给我戴上的?有什么声音不能让我听见吗……
安洛洛还没从疑惑中回过神,就发现房间外传来“嘭嘭”“嘭嘭”的动静。
很大声。
卷在被子里睡觉的妈妈立刻就皱起了眉。
“唔……”
安洛洛没细想,她立刻就跑过去,把自己手里的耳罩戴到了妈妈头上。
“早晨起来不要吵醒妈妈睡觉”——这和“早晨的爸爸在厨房”一样是她脑子里的“定理”,被教导过太多遍了。
耳罩隔绝了“嘭嘭”声,妈妈的眉很快松开,安洛洛松了口气。
然后她瞥见妈妈放在枕边的手机……不对,这个朴素的黑壳子,是爸爸的手机?
安洛洛摸出来,直接打开。
不怎么玩手机的爸爸的锁屏密码是“0000”,全家都知道,不算隐私秘密。
而且安洛洛经常帮爸爸操作手机的,“洛洛这个免密支付功能怎么取消”“洛洛为什么有消息提示我自动扣款了”“洛洛,这些广告怎么删除,通知栏一键删除,一键在哪里”……
在安洛洛心里,摆弄手机的爸爸,就差去找副老花眼镜戴着了。
洛安:“其实我只是不习惯用触屏按键操作,因为用怨气可以直接探进网络内部联……”
在女儿“爸爸别怕我来帮你搞定”的自信眼神下,他最终还是默默住了口。
女儿高兴就好,都让她搞定吧。
……多次纵容下,安洛洛小朋友没有“不能乱碰爸爸手机”的意识。
“时间是早晨六点半没错啊……呃?爸爸昨天晚上看什么呢?”
有关语音陪聊的百度百科看懵了这位单纯的一年级小朋友。
“嘭嘭!嘭嘭!嘭——”
噪音打断了安洛洛要细看内容的动作,她瞥了一眼妈妈,确认妈妈没被吵醒后,急忙抛下手机,匆匆奔向门口。
跑近了才发现,房间外的“嘭嘭”是砸门的动静。
安洛洛没有喊“我来了”之类的应门声,爸爸教过她,向不明身份的东西轻易做出“回应”是很危险的。
安洛洛只是走近了那扇晃动的门,停在玄关。
她没有贴上去门,也没有踮脚看猫眼。
毕竟她的睡前故事就是“深更半夜某某贴着门看了猫眼结果连眼带人被厉鬼扯过去了”。
“嘭嘭、嘭嘭——”
安洛洛警惕地问道:“谁?”
砸门声停下了。
“洛洛宝贝,”门外却传来爸爸的声音,“爸爸出来时忘带房卡了……放爸爸进去。”
……爸爸?
不对。
爸爸从来不叫她“洛洛宝贝”,也不可能……
明知道妈妈还在房间里睡觉,却用这么大的动静砸门。
安洛洛深吸一口气,一步,两步,慢慢地退回去。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门外的东西想让她开门,所以,绝对不能靠近门。
“洛洛宝贝?听话,洛洛宝贝,开一下门,爸爸只是忘带房卡了……”
安洛洛已经退到了过道拐角的那只柜子旁。
破碎的花瓶就倒在一旁,她慢慢弯腰,解下自己睡裙上的绸布蝴蝶结,用布包着捡起了一块略锋利的花瓶碎片。
茶色的阴阳眼在主人急速提高的警惕心中,已经自动旋转、亮起了深处的符咒,这令安洛洛捡花瓶碎片时愣了一下。
因为她的眼睛先于她注意到,碎了一地的瓷片里,少了一块。
一块狭长的、远比她手中更锋利的大块碎片,形状仿佛一把利刃。
阴阳眼的战斗本能在警示她,小心,这块碎片就在不远处被握着,有人先你一步得到了危险的武器。
……呼。
可安洛洛却放松下来,肩膀放松了,握着碎片的手也放松了。
砸门声再次响起:“别磨蹭了,洛洛宝贝——”
她镇定地回答:“你不是我爸爸。”
门外:“说什么呢,快让爸爸进来,外面很危险——”
且不说错误的称呼、吵闹的晃门、奇奇怪怪的语气和态度……
安洛洛:“我爸爸可以直接穿墙,不需要房卡。”
门外:“……”
安洛洛:“我不会给你开门的。但我可以给你第二次机会,现在我对着门竖起了几根手指……你告诉我是几根手指,因为我爸爸肯定能看清。”
门外:“……”
门外:“2?”
安洛洛握起拳头。
她鄙夷道:“这是老虎飞拳,白痴。”
门外:“……”
静默片刻后,门外彻底放弃了伪装:“你这疯丫头,开门,开门,过来开门,开门开门开门你这不知死活的疯小孩!!”
“嘭嘭嘭”“哐哐哐”“咚咚咚”,听上去就像是有一千个脑袋在房间外捶打自己,声音愈来愈响,地面也晃动起来,似乎能掀翻整座旅馆!
但安洛洛并没有被吓到。
“恐惧”这种情绪只会在孤立无援时产生。
她镇定、冷静地说:“妈妈在睡觉,你最好别吵到她。”
“什——”
轻微的摩擦声响起,门外猛地安静下来。
然后,摩擦声逐渐转为皮肉被撕开的声音,又迅速、果断地化成一道沉闷的“咔”。
“咔”一声。
安洛洛清晰看见猫眼上方,一枚带血的花瓶碎片,“咔”地穿透了门板。
再然后,血泊无声淌出门缝。
那是浓绿色的粘稠血液,安洛洛忍不住“噫”了一声。
“洛洛,捂住眼睛。”
门缓缓打开,爸爸正站在门外。
他拔下花瓶碎片,拖走了被穿破喉咙钉在门上的东西,又大把大把地把它的血肉撕开,像丢垃圾般丢在门口周围,用那些尸块随手涂画了一个阵法。
做完后他瞥见安洛洛还站在玄关——虽然用手捂着眼睛,但却在指缝里拼命眨巴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