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实际动手,安各姑且摆出了很关心的表情:“胡师傅, 你没事吧?”
胡顺的脸色有点难看,当然, 对着女人献殷勤才献到一半就被突然冒出的熊孩子弄出了洋相,谁脸色会好看。
而且他只是被鱼暂时糊懵了眼躺地上,他又不是死了,能感觉到那熊孩子扔完鱼后还不紧不慢地踩了他的脸。
胡顺长这么大, 还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与欺负,有那么一瞬间,他杀了那熊孩子的心都有了。
是, 他当然不是什么小厨师,安各第一时间绕过其他房客重点调查他身份, 也是早看出了端倪——
哪怕胡顺不搞什么招待宴、不贬低她丈夫,安各也知道这人有问题。
很简单, 一个山村里长大、在山脚下开旅馆的本地小厨师, 他怎么可能连一箱啤酒都搬得气喘吁吁, 脸上皮肤细嫩能去上电视做“奶油小生”, 手指光洁无疤。
“厨师”这个职位常年在灶前烟熏火燎, 那家小旅馆的厨房又没有什么先进的排油烟机, 安各调查过,那是最朴素的大灶, 胡顺不可能养出这一张白里透红的“奶狗”脸……
况且,哪怕是她的美丽老婆,手上也有常年持刀的薄茧,还有几块据说是他幼时在村里砍柴烧火留下的浅疤……干过活的人的手,不可能是胡顺那样的。
这种男人的手,安各看一眼就能辨认出……是富家子弟养尊处优,从没碰过柴米油盐的手。
胡顺出身,非富即贵,想必是圈子里的人。
所以安各一开始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是来“勾引”她,圈子里的富家少爷往往心高气傲,如果一个女人不符合他们的口味,哪怕她拥有金山银山,他们也不可能绕在她身边献殷勤……
话又说回来,这样的少爷本就不会用“献殷勤”的方式去追求一个女人。
这绝不是单纯的追求……
安各敛去眼底的怀疑。
“胡小哥?你没事吧?”
女人略亲近的称呼缓解了胡顺心里的烦躁。
他刚才差一点就要揪过那熊孩子骂出口了,只是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和她资料里的兴趣爱好后……
还是扯出一张和气的笑脸,往“奶乖弟弟”设定上靠了靠。
“没事没事,唉,现在的小孩子……”
他坐回安各身边,试着再次把手放过去,却被安各塞了一块毛巾过去。
“擦擦吧,”这个粗线条的女人说话非常直白,“你身上一股鱼腥味,怪臭的。”
胡顺:“……”
胡顺用毛巾猛地盖住脸,狠狠摩擦,擦掉了自己脸上即将泄露的戾气。
安各猜他短时间内没心思继续勾搭她,便去看了看在船头晃荡的安洛洛。
她有意掠过了那个白斗笠小孩,如果说之前只是觉得他乖巧可怜,现在安各就觉得……他有点古怪。
如果那不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安各会怀疑,他刚才是故意过来,打断了她试探胡顺的举动。
还是离他远点吧,反正,看那小孩捉鱼的身手,独自坐着也不会从船上摔下去。
安各可不是傻白甜安洛洛——她对利器、杀气非常敏感,当初能从洛安用符咒遮掩过的衣服里嗅出血腥气,通过身边余温判断他是否深夜离开……现在就会第一时间对那陌生白斗笠提高警惕。
一个能用大剪刀瞬间戳穿鱼腹的陌生人,在保护好女儿的前提下,她要离他远点。
……好吧,也有那么一点点不想承认的原因是,安各有点怕那白衣小孩。
她总觉得他斗笠下那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她,看得她后背发毛……
“洛洛,划到哪了?”
来到船头就安全多了,远离了胡顺重新靠紧女儿,背后的视线似乎散去不少冷意。
安洛洛小朋友一无所觉,她正抱着桨哼哧哼哧努力:“没啊,我在捉鱼呢!”
安各:“……”
安各低头看看被女儿拿扇形木桨“哗啦”“哗啦”拍混的水,又看看远处被惊走的鱼。
安各:“你较什么劲呢,洛洛宝贝。”
别折腾这支可怜的小木桨了,好吗。
安洛洛眼睛一瞪:“妈妈你不相信我吗?我能捉鱼!我也能,随随便便往水里一戳不就——”
你既不是大山里的妖怪,也不是精通荒野求生的村民,有什么好比的。
“好啦,洛洛宝贝,我相信你肯定能捉鱼,但当务之急是继续划……”
安洛洛有点不甘心,小弟能两下就做到的事情,她怎么能不会做呢?
妈妈:“乖啊乖啊,洛洛宝贝,和妈妈一起加油划船吧,我们快快划到景点勇夺第一,然后就能见到爸爸啦……”
“拿第一”和“见爸爸”无疑是比“通过捉鱼向那个白斗笠证明我能做他老大”更有诱惑力的东西。
安洛洛再大的不甘心也只能消去,她重新挥起小木桨,划起……好吧,是在妈妈重新拿起的大桨下,配合着妈妈的动作,划起了一些小水花。
闷声不吭地努力了一会儿,妈妈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她用大船桨敲了敲她的小船桨,两只桨亲昵撞在一起,共同抵过一枚圆溜溜的鹅卵石。
“怎么啦?”一句话就说到了心坎上,“这么想和那个白衣小孩搞好关系?”
安洛洛扁嘴:“也不是搞好关系,就是……妈妈你不想靠他近一点吗?”
不想。
一个抬手就能把鱼戳个对穿的陌生小孩,斗笠下有着幽幽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危险,为什么要靠近。
如果这不是陆地而是橡皮艇里,她早就带着洛洛撒腿跑了,然后找下属调查那个小孩身世来历,是不是从某种发生重大连环杀人案的孤儿院里跑出来的……
安各端着轻松的笑脸打哈哈道:“哎呦,妈妈怎么知道其他小朋友和洛洛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之前看你和他说话这么不客气,妈妈还以为你要欺负他……”
安洛洛:“我才没有欺负他呢!我那是、那是——”
拉拢他,跟他施压,用多种厉害手段,诱惑他做我小弟。
妈妈:“哦,那你是看上人家了,试图通过欺负人家引起对方关注?可以啊洛洛,这个年纪就有这份行动力了,不愧是我女儿,但你这种追求方案低效得堪比小学男生哦,必须要改改。”
安洛洛:“……”
安洛洛:“笨蛋老妈,你不要再说话了。”
“嘿你说谁笨蛋呢——”
安各把安洛洛摁进怀里打闹了好一会儿,水花四溅,女儿吵吵嚷嚷地喊着“我是小笨蛋那你就是超级大笨蛋”,而她们俩都很默契地无视了重新过来搭话的胡顺。
直到橡皮艇在水下磕出轻微的“吱”声,猝不及防地撞过一块隐没在树影里的大石头,由浅溪导入一段激流。
安各反应很快,她立刻就放开桨抓稳了安洛洛,其实漂流过程中碰上激流加快速度是很正常的事,体感也就是在游乐园里乘坐“激流勇进”几分钟。
但不知怎的,橡皮艇颠簸的程度远超安各预期,她抱稳了女儿后自己却没站稳,小船像被洪水冲袭般“嘭嘭”狂震起来,而安各被安洛洛这多出来的重量往后一压——
转瞬之间,她一个仰倒,就掉进了河里。
这不可能。
安各并不慌乱,心底却闪过一丝惊异:她提前看过地图,绿山河谷中全是缓坡,她也体验过几十次漂流运动了——小艇根本不可能遭遇这么激烈的急流,以至于能把一个站稳的成人掀翻下去。
她这一瞬的思考极快,甚至在倒进水里之前,猛地把怀里的安洛洛推回了小艇的安全带里。
感觉就像是数月前,深夜,她在那栋大厦上的坠落。
哪怕是血肉模糊的异常物砸破阳台,要把她变成一团肉泥……
安各也并不慌乱。她冷静到了极点。
没什么好怕的,这不是离地数百米高的大厦,她还穿着救生衣。
之前地图中标出了每一段漂流区域的详情,其他游客或许只是匆匆一瞥,挑出几块有趣的浅滩记一记,但安各在大巴车上翻阅时就记住了所有水域的广度、深浅——
这片水域很安全,以她的身高来测算,其深度也不过堪堪没过头顶,而且水底还垫满了沙砾与鹅卵石,只要站稳就能重新上去了。
况且,安各水性极好。
“哗啦”——
她彻底落入水中,屏息,闭气。
接下来,只要慢慢调整姿势,重新浮上水面……
安各睁眼,却看到了胡顺。
他正跳下来,向她这里伸出手,嘴角有一抹奇异的笑容——安各入水后睁眼太快,她迅速就捕捉到了。
……啊。
是这东西搞的鬼。
惊慌失足,意外落水,然后……英雄救美吗?
真是老套无聊的手腕。
安各弯腰,屈膝,拉开手肘,在水底站稳了,冲胡顺也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后者露出错愕的表情,但那已来不及了。
那女人脚一蹬沙地,飞一般冲过来,抬手狠狠摁下他的脑袋,然后,借力屈肘,一个猛窜——
只半分钟,安各就重新破开水面,她像一头捕猎的豹子,双臂死死摁着水下错愕的猎物。
水上则没有传来任何慌乱的问询声、尖叫声,安各正要转头,就见一把巨大的、亮闪闪的铜剪刀递了过来。
白斗笠的童音依旧冷冷的:“给你。”
安各一愣,立刻接过铜剪刀,往水中狠狠一扎——
胡顺发出一声惨叫,挣扎的力度减弱,而安各成功反剪了他的胳膊,将那把剪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你究竟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胡顺惊怒交加:“安小姐,你怎么——”
豹子没有给出他任何狡辩的机会,她手一用力,再次把对方摁下去,任由水里“噗噜噗噜”响出泡泡。
白斗笠则立在一旁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注意到安洛洛好奇地凑过来往下看的举动,便在船头坐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笛子,悠悠吹了起来。
文雅的笛声飘过小艇,遮住了安洛洛悄悄竖起试图打听消息的耳朵,也遮盖了胡顺在水底里所有的叫喊声与怒骂。
安各一手抓着剪刀,一手揪着人胳膊,凶神恶煞地把他往水里按,拉起,再往水里按,直到胡顺惨叫着回答“我说我说”,她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放开揪人胳膊的手。
“你,老实呆着。”
安各想到要先安抚女儿,总不能让她听见妈妈和坏人打交道吧,也不能让女儿看见这种不太和谐的“逼供”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