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各看看老婆半透明的圆滑指甲尖,又看看远处废墟般的从慧大厦。
安各看看老婆,又看看……
“不用再看了。”
老婆捧住她机械般转来转去的脑袋,很自然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只是一个我买奶粉时发生的意外。小意外。”
安各:“……”
安各:“昂。”
第197章 第一百零九十二课 犹豫就会败北所以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晨, 十点整,夏天小学】
——当爸爸妈妈正在游乐园的摩天轮里玩“你猜猜那是什么级别的小意外”游戏时,安洛洛小朋友正坐在教室里。
脸色臭臭的, 还托着腮。
……不是早上那种故意扮可爱的双颊托腮, 是大佬叼烟般把一边脸蛋高高推上去, 又斜着另一边脸蛋看向斜上方,硬是把脸上那点婴儿肥搓出了沧桑感。
如果不是因为正在上课, 她嘴里肯定还要再含一根棒棒糖,营造出更多的“颓丧”。
当然, 这位小朋友并不知道今天她是全家唯一一个老实听话执行“本职工作”的——只有她一个人老实坐在教室里上课,爸爸既没有在老实做家务,妈妈也没有在辛苦上班,他们俩一把她送进学校就跑去市中心新开的游乐园了, 竟然偷偷摸摸单独坐了摩天轮不带她玩——
如果知道了,安洛洛脸上的那点沧桑指不定就要转变成足足的“杀气”,再酝酿出一放学就能冲着爸妈嗷嗷开哭撒泼打滚的力气。
……这位小朋友真的很爱模仿上世纪电影里的黑dao大佬, 谁让她心中还揣着那个“遍收小弟征服校园从而超越妈妈成为世界第一厉害”的梦想呢。
当然,她也只敢在爸爸看不见的地方摆出这幅“歪胳膊扭肩膀, 撇嘴还臭脸”的架势,爸爸肯定会以“坐没坐相”为由让她再顶着书挺着背端坐十分钟。
而且她此时特意摆出这么一张脸, 既不是未卜先知发现了爸妈背着她去游乐园, 也不是为了塑造大佬的氛围感以此募集小弟……
“洛洛?洛洛?别难过啦, 不就是多了篇惩罚作业吗?”
同桌王春燕推了推她的胳膊。安洛洛特意支起的颓丧脸被推歪了。
“……好啦。一次迟到而已, 没关系的……”
一次迟到。一次迟到而已?
安洛洛悲愤地放下胳膊, 瞥向老师——正背过身在黑板上写字——便重重锤了一下课桌。
“我原本!今天!不会迟到的!”
这是大课间前的最后一节课, 而且大课间已经开始两分钟了,走廊上的喇叭正高声播报集合早操的前奏乐, 教室纪律也被影响得很喧闹……台上写字的老师其实正额外拖堂,她急着用粉笔把这堂课的最后几个要点抄上黑板,也顾不上后面小学生们叽叽喳喳浮动起来的气氛。
所以王春燕才敢在这时推同桌说小话,安洛洛才敢捶胸顿足表示情绪。
“今早是你妈妈送你来的吧?”
安各开的跑车与身上的衣服首饰——乃至她本人——都过于显眼、夺目了,王春燕很难不注意到。
安洛洛的妈妈就像是一则江湖传说,只闻其人不见其身,但有一点,大家是肯定的。
安洛洛妈妈堪比一位电影里的赛车手,有她在,安洛洛不可能迟到。
——说来也怪,安洛洛明明是个出门前爱拖拉磨蹭的性子,却偏偏不爱上学迟到,哪怕急速狂奔也要定点冲进课堂,虽然她经常气喘吁吁赶在早读铃前跑进教室,但她一整个学期也没迟到过一次。
或许是因为做不良时也坚持全勤出席课堂的某豹豹……哪怕通宵打架也必须七点二十背上书包狂奔去学校……
然而,由妈妈曾坚持了整个学生岁月的全勤记录、女儿也从幼儿园坚持到小学第一学期的不迟到履历——
今早,破天荒的,出现了污点。
安洛洛小朋友迟到了。
平生第一次迟到。
迟到了五分钟!!
“……洛洛,没关系啊,班主任也说了,念在你是第一次,惩罚作业不需要家长签字,抄上三遍交给她就好……”
一点也不好。
讲台上的老师放下粉笔,开始催着他们排队去操场做操,安洛洛臭着脸跟在大部队后。
她和王春燕的学号不在一起,所以她轻易地略去了朋友担忧的眼神,拖拉着步子,远远坠在最后方。
迟到。
一点也不好。
自诩全家第一的小老虎最讨厌什么呢,被别人嫌弃不聪明,跑步没有拿第一,全胜记录里出现了唯一一个洗不掉的败绩——
她!讨厌!这唯一一次迟到!
明明妈妈顶着爸爸的目光也尽可能快速送我过来了,明明我跨进校门的时候离早读还有十分钟呢,明明……
安洛洛踢着台阶上的小石子。她忿忿地把那颗石子用鞋尖踹得很高。
“喂。”
——小石子弹在某个人的裤管上,安洛洛顿住脚,抬起头。
不知不觉间,操场上的音乐和同班同学们,已经变得很远很远了。
她单独站在楼梯上。
而齐乐平拧着眉停在她面前。
“喂。你。安洛洛对吧?你跟我过来。”
六年级的男孩在一年级的女孩面前仿佛一座铁塔,更别提他此时正叉着腰,刻意仰着脖子,站在一面带有窗玻璃的楼梯平台上堵她——上午的阳光从操场穿过窗户,完全洒在了他背上,把齐乐平的身影烘托得格外高大。
安洛洛几乎被他投下的背影完全淹没了。
但她依旧臭着脸,撇着嘴,站没站相地歪着肩膀。
她今天多了一次迟到记录。她心情特别不好。
“你想干嘛?”
安洛洛小朋友直接抬脚踢起地上那枚石子,目标特别明确——再次踢在齐乐平膝盖上。
语气凶而冷漠:“你挡我光了。走开。”
齐乐平:“……”
如果撇开背光的影响细瞧,就能发现,齐乐平的眼神此时甚至带着一丝恨意。
但他余光落在安洛洛刚踢过石子的球鞋上,还是抽抽眉,忍了。
“……你跟我过来,我们私下说。”
安洛洛翻了个白眼:“凭什么?”
凭什么?
如果这里不是学校,如果不是周围随时可能出现老师同学……齐乐平真想伸手抓她。
我来找你麻烦,没看出来吗,还敢这么对我说话?
……可惜,他只敢在心里想想。
实际上,齐乐平只是紧紧怀抱着胳膊,那是一个用于自卫的姿势——然后他很僵硬地咧开了一个笑,往旁边挪了挪。
“这就不挡光了吧……我找你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关于你妈妈的。你妈妈是姓安……叫安各,对吧?”
她的确记得,这个齐乐平的爸爸,姓戚,是曾经缠着妈妈说过话的奇怪叔叔。
爸爸也私底下警告过,“遇到姓戚的人接近你和妈妈一定要提高警惕”。
看来的确是要避开人群谈谈的事了……
嘁。
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安洛洛小朋友很有大佬风姿的扬扬下巴:“你只有五分钟。带路。”
高她几个头的齐乐平:“……”
齐乐平艰难挤出一个笑,还是忍了。
他和这个小女孩只打交道过几次,但每一次,都会印象深刻,再次提高警惕。
第一次,是清明时他试图按照父亲给的任务,引几个好骗的同学去封印着无数阴气的操场里,结果她却突然飞起一脚把他踹晕;
第二次,他意外和她在公园撞见,她捧着一只野餐篮到处蹦跳,他不服气想喷她几句,却又被踢了一脚,她还骂了一句“猪”便远远跑开;
第三次,他跟在父亲身后和她和她的妈妈逛街,本以为能够得意洋洋地冲她炫耀一通——
他可是玄学界第一大派本阳会会长的亲儿子,他的父亲戚延庭是世界上最最最厉害的人了,你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小豆丁,凭什么在我面前眼神气势拽到天里啊?
你几岁我几岁?
论长幼,论血统,论传承——
你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玄学世家或许总有这个通病,越大越深越积累封建弊病的家族,那家族里的孩子便越爱把“身份”“地位”挂在嘴边,以此衡量自己之外的全世界。
如果安洛洛这小破孩是戚家的人,年幼的齐乐平忿忿想道,她连给他端洗脚水都不配呢。
……如果非要较真,这也算是事实,因为小斗笠在家族里就是“看门黄狗都不如的地位”,要曾经那些洛家人衡量估值,他的女儿或许连狗崽都不如吧。
可安洛洛并不生活在无归境,也与大家族无关,她跟着妈妈姓安,安各的安,绝不是安家的安。
她既不是安家人也不是洛家人,是妈妈的女儿,豹子窝里的小老虎。
安洛洛:“为什么你爸姓戚你姓齐?你妈妈姓齐吗?”
安洛洛:“啊,什么,不能跟妈妈姓,只能从旁系姓。还有这种规矩啊。”
安洛洛:“你好可怜哦。”
……齐乐平讨厌她。
没有地位、没有身份、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小丫头片子,父亲还总在提及她出身时神情莫测,用笃定又鄙夷的眼神瞧他,“别想了,你是不可能超越那个人的女儿的”——
超越什么超越,他已经六年级了,年年拿满奖状奖学金,六年的优秀班干部兼优秀班长表彰,成绩排名全年级第一,小迷弟小迷妹大把大把……他是脑子不好才要去一年级和一个连拼音都不会写的小屁孩搞竞争啊?她配吗?
……然而,在父亲的眼中,他就是怎么也及不上安洛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