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三个半大少年突然带着一脸的傲慢加入师门,张嘴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荒僻师门和那个怪老头还没我家父母如何如何,你们也不过是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子,以后私底下叫我大哥”……
两位师兄默默对视一眼。
然后默默达成了一致。
……自此,排行老三的胡令同学开始了自己悲惨的人生。
大师兄欺负完了二师兄欺负,二师兄欺负完了就把他还给大师兄欺负,有的时候他们俩一起欺负,“一起”的具体方式是二师兄抽完他大师兄就治疗他,然后二师兄再抽他……
嗯。
谁管你是不是年龄大、个子高、精通玄理、或家里有钱有势……
进了我们师门,就得先从师兄们手下脱层皮。
知道我们师门没钱没权没背景,那还炫耀什么,知不知道我们贫民阶级有多仇视有钱有权人啊,最恨这种父母双全家境优越的关系户了,呵呵。
新来的家伙是小师弟又不是小师妹,师兄们修理起来毫不留情,师父撞见了一句轻飘飘“相互切磋”就糊弄过去——怎么,你不是大哥吗,不是早我们好几年出生又早我们学了好多年的玄理吗,个子这么高不会被两个八岁小孩反过来追着抽吧?
遭遇三弟子告状的师父:“呵呵,对啊,你师兄们才多大,你多大,小孩子跟你玩而已,让让他们嘛。”
胡令:“……可是那个姓裴的昨天下课后就套我麻袋把我拖进食堂,那个姓洛的趁机拿了两根擀面棍在我身上来回擀!!”
师父:“哈哈哈哈你看,多和谐,你师兄们还保持着童心呢,玩法很有创意。”
胡令:“……”
胡令意识到养出这两个奇葩弟子的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他连夜跑出山飞鸽传书,想要联系家族把自己救出去,他才不要和这帮穷山恶水里的刁民一起学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师兄追出来连夜套了他麻袋把他运回了食堂,二师兄一手提着擀面棍一手点燃了做饭的炉灶,旋开一口大铁锅。
一口十几岁的铁锅炖胡令哭了一晚上,直到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大哥,自己是万年老三,师父和师兄们都是他的爸爸。
八岁的大师兄非常满意,决定与他冰释前嫌,八岁的二师兄却说“我才不想要当这种人的爸爸,他哭起来又脏又丑”,然后就把锅盖重新扣上了,还给灶里添了一把柴火。
……二师兄真的很擅长记仇。
而且这直接导致了四师妹吴媛圆吸着两条鼻涕入门时,三师兄很没有师兄风范地决定出手欺负她,让新来的也尝尝自己当年的滋味,然后……
他又被师兄们欺负了一遍。因为他竟然欺负小师妹。
激动的大师兄:“那可是师妹!师妹!小师妹——那可是我们师门唯一一个女孩子!不准吓跑她!!”
平静的二师兄:“女不女的无所谓,师妹也无所谓。我只是看到裴岑今在打你,就决定加入。”
胡令:“……”
胡令恶狠狠道:“我这辈子也不会尊敬你们和这个破师门的!等我学成后回归家族就带人来打……你们等着!!”
大师兄:“呃,要不先把他打失忆算了?既然他都放这种话了,就不能让他回去。”
二师兄:“好的。正好我讨厌有家可回的人。”
胡令:“你们——嗷——你——”
可胡令没有失忆,师兄们也没有等到“豪门少爷复仇记”的报复,胡令十六岁时,他的双亲死于怨鬼。
胡令十七岁时,胡家便削减了他的月例。
他陆续失去了话语权、领地权、乃至继承权,只偶尔在父母祭日时被允许回族一趟……然后,某天,三位师兄决定出山完成自己的第一项委托,只有一位师兄完整回来。
胡令已经在吴媛圆的卦相里死了一次,如果不是二师兄危急关头拉了他一把,他的确应该成了死人。
谁愿意成为死人呢,他又不是二师兄那个神经病,也没有大师兄那“替天行道”的思想觉悟。
胡令既没有那么疯癫,也没有那么正派,他不愿意赌上性命去做所谓的“天师”,然后得到父母那样的结局……于是,便决定放弃成为一位天师,找一份健康又安全的领域继续做玄学研究,至于赚钱,就去山下打打工。
他以为这很简单。
师父听到后只是耸耸肩就点点头,师弟妹们也只是感叹“哦三师兄要换工作啦”。
可待在师门里久了,他差点忘记,真正的玄学界是个什么地方。
他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愈合的时候,胡家便抹去了他在族谱上的名字,包括了他父母的名字。
因为“离经叛道,断绝传承,祖宗不容”。
收到消息后二十多岁的胡令躺床上哭,但又怕哭得太狠导致脖子上的伤口断开,只能哭一段歇一段,哭声嘤嘤嘤的。
十八岁的大师兄正卷着袖子替他捣药画治愈符,见状直接拍他脑壳:“哭什么哭,你小狗啊。”
十八岁的二师兄烦躁地扯了扯自己满身的绷带,然后一勺子养生粥直接捅他嘴里:“再吵我你就去死。”
胡令:“……”
胡令:“我恨你们。”
大师兄敷衍点头:“恨吧恨吧,药吃了再恨,别吵你二师兄了,他一受伤就心情不好,他这次重伤心情超级不好。”
二师兄更加烦躁,一勺子养生粥再次捅他嘴里:“吃你的午饭,再吵我你就去死。”
胡令:“……”
胡令:“嘤。”
胡令的悲伤与难过并没有因为师兄们粗暴直白的对待缓解,他是花团锦簇的贵族小公子,在父母呵护与族人夸赞中长了近二十年,所以觉得冒生命危险捉鬼很恐怖很不值,也觉得“自己连累亡故的父母受辱,被家族除名”是一件重要到能灰暗整个人生的事。
所以胡令开始酗酒,赌博,混迹声色场所,成为小师弟经常在赌场或酒吧瞥见的“不正经背影”,也是四师妹提起时会耸肩又摇头的“不靠谱师兄”。
他出了山,入了世,在师兄们还分不出银行卡与公交卡时,就学会了扑克游戏与威士忌不加冰,在两位师兄依旧是专注给师弟妹搞钱的仇富单身狗时,他已经经历了几段露水情缘、数十段短期恋情、与两段稳定健全直至同居的长期恋情。
……嘛。
胡令的确很有魅力,那可是挑剔首富安老板嘴里的“长得不错”。
谁不喜欢养尊处优的豪门小少爷呢,尤其是他正值低谷,整个人散发着言情剧男二号被女主角拒绝后特有的“颓废美”。
女孩们被神秘帅哥独坐吧台的忧郁脆弱所吸引,深入了解后,却会又因为他的忧郁脆弱而离开。
胡令并非浪子,他头顶上那两位虎视眈眈的师兄——连同师父——也不可能容忍他到处放飞自我欺骗异性感情,他每一段关系都有认真投入经营,每一段关系都是和谐分手。
因为一段关系要想走到最后,依靠的不是浪漫帅气,而是“有没有房子和车子”“有没有稳定的工作”“有没有未来的规划”“是否独立坚强能给人安全感”……
胡令的前女友们恰巧都是些理智冷静的女孩,于是她们都成了他的前女友。
于是,等到胡令的感情经验丰富得能出书、前女友能组一个足球队时,他见证了二师兄被初恋迷糊得坑去闪婚的全过程。
经验丰富的三师兄只在婚宴上见过安各一眼。
只一眼,他便得出结论:“什么乖巧淑女全是装的,那种姑娘最会使手段操控人感情了,独占欲超强控制欲也超强的难缠女人,唔,肯定是狮子座……你肯定会后悔,而且她是那种绝对没办法和平分手也没办法安静下来的类型,以后肯定会经常吵架,一发脾气就喜欢砸东西吼人。”
二师兄:“……”
看在自己最近新婚的份上,也看在这是年三十晚师门聚会一起包饺子的份上,二师兄颇为温和地开了口。
他说:“再逼逼就去死。”
胡令:“……”
胡令扔了手里沾着面粉的擀面棍:“喂!我是为你好!你有我经验丰富吗,知不知道要听取前人的意见——”
二师兄一言不发地抄起那根擀面棍。
“……知道了!知道了!刚才是我口气不好!我、我也没有说我嫂子不好的意思……”
童年阴影来袭,胡令声音立刻低了八度:“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俩不太合适……”
不喜欢吵闹,声音大一点就要皱眉的超小心眼娶了一个怎么看怎么激情开朗、大大咧咧又不拘小节的大嗓门,他形容后者时甚至会描述她“乖巧安静”“淑女可爱”,怎么看怎么像是因为初恋滤镜瞎了眼。
胡令从自己那丰富的感情经历中学到的最重要的道理:不合适就会分。
长痛不如短痛,豁达如他分一次手还要喝一晚酒呢,二师兄这种小心眼分了手还不知道会发什么羊癫疯,所以晚分不如早早劝分。
这不是为了二师兄好,这是为了人家无辜的女孩好。
“你迟早会后悔……那种女孩不适合你的师兄……”
一把擀面棍猛地插在面前。
“……我不逼逼,我再也不逼逼了。”
不逼逼就不逼逼,胡令忿忿地想,等着呗,你迟早有天会惨遭离婚。
他可是经历过将近五十次分手的男人,深知各式各样的分手理由,而这对新婚夫妻几乎叠满了“分手原因”的buff。
性格不合,爱好不同,职业不符,观念天差地别……唉……分吧,还不如早早分手然后各自找个合适的。
那姑娘应该适合同圈子里热爱冒险、心态开放、富有激情又会玩点浪漫的富家少爷,师兄的话……本阳会那个戚妍就挺好的啊,听说师兄结婚后她把自己关屋子里哭了一天,啧啧。
胡令暗自摇头。
作为全师门情感经验最丰富的人,他觉得自己已经预见到二师兄这对离婚三年后的各自归属了。
果然,第二年师门过年聚餐,二师兄依旧是孤零零一个人来,和单身时完全没有区别。
师父问他你媳妇呢怎么没来露个脸,二师兄只简单答复“她工作忙”,然后递上“我妻子事先准备好”的节礼。
其他人可能会被那些丰厚昂贵的节礼哄住,可胡令是什么人啊,他偷偷摸进灶房。
“你自己掏钱买的吧?嫂子一看就是不会把传统节日放心上的人啦。”
二师兄:“不至于,她比我懂人情,你们的红包她跨年时就全部备好了。”
但你肯定没动,谁不知道给师父送年礼不能直接给钱呢,老头子很讲究年货几件几样的。
胡令转转眼睛:“所以她是真的工作忙?不是不想陪你过年?”
“她在南州出差。五百多亿的大项目,今晚还要通宵开会。”
……嚯,大老板,真厉害。
胡令挠挠头,真心建议:“那你们更应该早点离婚啊,以免你干扰她搞钱搞事业,工作一忙起来还要顾及小心眼恋人是很累的。”
二师兄:“……”
二师兄抬手就拎起了擀面棍。
……血腥的第二年过去后,第三年的师门年度聚餐,师兄照样独自露面。
这次所有人都默契地没问他“你媳妇呢怎么不陪着过来”,唯独胡令,他嘚瑟得像条望着排骨流口水的狗子,嘿嘿嘿一路跟进灶房,开口就是——
“所以你们要离婚了吧?要离婚了吧?这还不赶紧离婚啊?”
忙着起灶的二师兄:“……”
二师兄拿着一截点燃的柴火,默默扭头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