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境家主的好涵养令她没有翻出白眼也没有掀桌发火,但对面的人明显没领会她的潜台词。
“其实不是很想吃东西,”他似乎有些低落,“以前早餐是我妻子和我一起吃。现在……”
说完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无辜里透出了不少委屈。
“好吧。只一次,我陪家主用饭。”
洛梓琪:“……”
哦,是我坐对面炫早饭肉包还委屈了你哦。
她面无表情地咬烂了嘴里的包子,瞬间就理解了弟媳甩他两百块钱赶他出家门的心情。
破烂弟弟在惹人发怒这方面的造诣属实炉火纯青。
只不过,弟媳被他挑起来的火气也有羞恼的成分,但她……
她可太清楚弟弟那“故意为之”的手段。
弟媳这人活泼爱玩,作息不算稳定,洛梓琪大约知道她上班的时间——起得再早,也不可能和面前这个天天早晨五点就出门晃菜市场的家伙同时吃早饭。
小的时候他甚至会赶在鸡打鸣之前起床烧灶,她晨起练功时这人已经上下山巡视了一来回……只有清修的和尚才能跟上他的节奏一起吃早饭吧。
所以什么“以前和妻子一起吃”是他胡诌出来的,“其实不是很想吃东西”就更——
洛安推走只动了一枚的虾饺碟子:“谢谢家主体谅,但一口就够了。”
洛梓琪冷不丁问道:“你味觉还没复苏,这口饺子是拿煞气捏成灰了?”
洛安的手顿了顿,再抬头时,笑容又掺上了格外虚假的无辜。
……果然。
真想抽他。
可惜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她跟他的关系也没亲密到能随便动手。
更没亲密到早晨一起吃饭聊天——再被他刻意撩起的火气牵着鼻子走。
“闲话不提,你来找我,究竟想做什么。我没时间和你浪费。”
洛梓琪冷着脸放下了筷子:“没必要继续试探我的态度,我不会被你故意挑拨,如无必要,也不会告诉她你今早刻意招惹的事。”
故意踩上对方的雷点,顺顺利利地被赶出来,便拥有了半天不被控制的时间。
见她这样,洛安重新围拢了围巾,笑容微敛。
“家主放心。我只是觉得妻子最近……监控有些严密。”
能让他委婉表达的“有些严密”,绝不是程度轻微的监视。
“虽然我对你们两私底下的相处模式没兴趣,”洛梓琪冷冷道,“但肯定是你活该。”
洛安:“……”
好吧,也对。
——洛安当然察觉了妻子最近膨胀得有些不正常的控制欲,衣服手机里的定位器多到他懒得处理,更别提家里车里隐约多出的数个探头。
他其实不算在意,也有心纵容,以此安抚她失衡的安全感,但今早必须出门一趟,洛安不想让她再为自己偷溜出门的事焦虑烦心。
所以故意惹了她发毛,又故意以这样的姿态来她旗下的酒店见家主,“事后炫耀”“姐弟叙话”总不会令她再产生怀疑。
然后,在合理的见面理由,合理的见面地点中……
获得合理且不被监视的五分钟。
“家主聪慧,我感激……”
洛梓琪抬手就拍了张隐匿防护符下去:“废话少说,这里没人。”
洛安脸上最后那点虚假也收敛了:“我听说有几个玄门邀请您会面?”
洛梓琪:“是,如何?”
“我希望陪同您一起出席。”
洛梓琪:“不行。你还想再杀多少人?”
“那些人因果报应,反噬自身,与我无关。”
“不行,你没有身份。”
“家主如果想把我带在身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不。”
“……您开个条件。”
“你跟我回无归境,销毁鬼身,重塑躯壳。”
“抱歉,我还是喜欢自己的身体。”
“那具身体是饵,你吞不掉。”
“别人的饵也可以变成我的饵。”
“不知死活。”
“我目前的确是不知死活。”
“……”
他们之间的交谈又快速又平淡,可与冷淡的表情不同,洛梓琪的手指越捏越紧。
对方不想让步,她也不可能让步。
“洛安,”她一字一顿道,“别不知好歹。”
这不是气急败坏的威胁,洛安清楚,以她的性格,只会就事论事,平铺直叙。
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重塑躯壳顺应天时是好,以鬼身逆天道还魂是歹。
他的确不知好歹。
可是……
“家主,我并非在计划展开之前征求您的同意。”
洛安夹过一枚虾饺,在她的注视下,咬进嘴里。
咀嚼,吞咽,没有煞气。
洛梓琪脸色骤变:“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洛安放下筷子,“我只是通知您。”
……他已经和那具躯壳绑定了联系,怪不得,还魂一旦开始就不可能打断,除非他……
魂飞魄散。
洛梓琪猛地站起身。
“你疯了,”她手指打颤,“你疯了……我会去告诉安各。”
说罢她转身就往外走,可就在那一刻,洛安出了手。
——没有任何声响,黑伞横在洛梓琪喉间,阴煞的气息绕过她的脉搏。
洛梓琪顿住了脚。
差点忘了。他和她从不是什么亲密姐弟。
后方的人再开口时依旧谦逊恭谨:“家主。”
“……”
“请您带我一起出席。”
“……”
这是通知,是威胁,是胆大包天的违逆。
……是啊,他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在乎一个家主的命令?
洛梓琪并不愤怒。但她慢慢回过头看他时,眼神里满是厌恶与抵触。
厌他假模假样。
恨他一意孤行。
“你有本事,”她缓缓道,“就先杀我。”
洛安平静地望着她,没有回复。
洛梓琪伸手,也从自己手腕中掏出一条光带——光带化为一把霜雪般的长剑,她握着这柄斩鬼无数的法器,没有丝毫掩饰。
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架上他的咽喉。
洛安没躲,他歪了歪头。
“您要和我比斗谁更快速?”
“我快不过你。”洛梓琪说,“但这把剑造成的伤痕,永远不可能愈合,你在她面前再也遮掩不住。”
“……”
“这处如果多了一道血痕,你打算怎么解释?”
剑尖下的喉咙动了动,洛梓琪感受到他流露出一丝无措。
她立刻紧逼:“你要赌我是否下得去手?”
茶色的眼睛盯了她片刻,终于,认输般挪开了。
“我可以不打扰那几个玄门,”他说,“但您把这把剑借给我。”
洛梓琪不意外他会妥协,但有些意外他重新提出的条件。
“你要这把剑做什么,它虽然克制阴煞,但不比你那把黑蛟伞好用……”
“我要确保您说话算话,”那假模假样的柔软语气难得冷了下去,“万一我收了伞,您又划出了血痕,我怎么办?”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