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洛安缓缓伸出垂在身边的手,握过了插进胸腔的那截伞,慢慢往外转。
就像转开一只汽水瓶盖,他的神情始终非常平淡。
“放心。她看不见。”
——转过拐角的安各茫然地眨了眨眼。
标有“张大娘臭豆腐”的小摊车还停在原地,咖啡馆的后门开了一条缝,源源不断地往外漏着香气。
……等等,她怎么绕回来了?
安各感觉不对劲,自己难道记错地图了吗,可就算另一头不是河道与观景台,也不可能是自己刚刚出发的地方啊?
她皱紧了眉,略一思索就往回跑。
这是方向弄错了,还是老婆背着她使了什么玄学上的障眼法……果然他刚才那一眼发现了自己,所以把她困住……那,如果先试试从反方向破局的话……
安各奔过一条条街道,匆忙间,衣角略过商场偏僻的8号小门,那是她来时的地方。
烈阳的阴影,冷雨的扑落,两者似真似幻地叠在一起,盖过8号门旁那只垃圾桶。
奔跑的安各飞快掠过。
而一顶红盖头,在她背后悄悄踱出来。
【是你……纯阳……血……纯阳……】
影子伸长涂满蔻丹的指甲,勾出一条黑色的短裤。
若有若无的血味在赤红的阴煞眼底连出一条线,它顺着那条线,僵硬迈开了绣花鞋。
第246章 第二百零三十三课 鬼可以玩鬼打墙人也可以紧追着打回去
鬼打墙。
也就是“走路时仿佛被脏东西圈住了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遇到过这种情况。
——不过安各认为这情况有个更科学理智的名词,“运动错觉现象”,一旦大脑失去了参照标志物、或被某些标志物误导, 人以为的“走直线”就变成了本能的转大圈, 这才会造成“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现象, 有不少生物实验都佐证了这一点——
总的来说,迷路而已, 别搞神神叨叨。
安老板坚信,鬼打墙就是封建迷信。
这并非固执, 而是她亲身体验,安各上攀过悬崖、下跳过降落伞、还时不时窜进出了名的世界最危险无人区——红海无归境——里玩荒野求生,鬼打墙现象没见过几百次也有几十次了,自认在荒郊野地的认路经验非常丰富, 在城市这样标志物繁多的地方,就更得心应手。
……好吧,虽然她窜进无归境本意不是玩“荒野求生”, 她只是那段时间太想把无归境开发出来,可次次派团队进去次次无功而返, 弄得她憋了一肚子暗火,搞了一套顶级越野装备, 自己亲身上阵势要走遍无归境……
虽然没能走遍吧, 每次好不容易摸到深山区, 却总是一头栽进奇怪的白雾, 然后便莫名其妙地转出来。
但有多少人进了无归境就再也没出现, 她能够在失去方向感后成功“转出来”, 已经很了不起。
要知道,安各跟无归境杠上的时候洛安已经化鬼了, 那时他还是个被困在家里的地缚灵,根本没办法跟过去保她平安,她颈间的护身符只能保证她不被无归境内的妖鬼伤害……她能一次次闯进去,又一次次破除那些迷障走出来,纯靠自己的识路能力,与唯物主义的强大内心。
一个优秀的控制狂,除了控制对象,控制房子,控制拳头,控制方向盘,当然也包括了控制地图、线路、脑子里的规划。
所以,当安各跑了五分钟,确定自己在反复打转后,便停下脚步,慢慢回想自己之前闲逛时走过的路。
主街一条,直通河边观景台;副街三条,横贯主街前、中、后部,其中由大小街巷穿插联通,栅栏式穿插,大约在八到十二条……
可恶,她刚才主要的注意力在沿街店铺和卫生环境上,估测出的地图准度不算高。
姑且把商场8号门设为起点,重新走一遍,试试看能不能走到河边。
安各不再奔跑,她转身,一步步后退,一边走一边不断地记忆周边标志物。
她回到自己刚刚跑过的岔路口。
往左拐第一家店,黄记打卤面。
往右拐……
安各脚步一顿。
“黄记打卤面”的招牌依旧挂在第一位,紧闭的卷帘门上挂着锈。
……感官出了问题吗,可现在她位于城市,没有陷入无归境的白雾。
安各开始怀疑这是否是洛安使用的“玄学手段”。
如果是他出手,顶多屏蔽她往主街尽头去、窥探他所在地的道路,不至于打乱她的感官,让她陷在整个街区里出不来吧?
回头找不到路,前进也没方向。
这不像是他的手笔。
或许是别人……别的东西在搞鬼。
安各想起了昨夜在便利店接触的“致幻剂”,幻觉里那些被击毙的尸体,那些血。
背后似乎有一道陌生的视线,是昨晚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吗?
——安各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她转身挥拳。
后方却空无一人,无人的小吃街依旧空荡荡地摆在那。
她确信没听到脚步、动作、或紧张的呼吸声。
“……是错觉?”
安各皱皱眉,重新回过头,专注破除眼前的鬼打墙。
既然纯靠记路走不通,那就按照在无归境里总结出的三条规则:
一、灵活应用导航工具。
……手机没信号,无法通话,无法联网,导航地图打不开,拉出之前和秘书联络的窗口,就连离线下载好的项目计划书也点不开。
这可是城市里,商业中心旁。
有人在搞鬼,安各明确了自己的猜想。
“好吧,那如果按照太阳的方向……”
阳光愈发毒辣,安各手搭凉棚仰头望了一眼,发现那轮火球在自己头顶正上方。
正上方?
她早晨七点多送完女儿就来跟踪老婆了,后者当时似乎还没吃早饭,也就在咖啡店里待了半个小时左右吧——现在应当九点钟左右,最晚也不会超过十点,太阳要么在东南方向,要么南偏东,怎么可能抵达正上方九十度位置?
要么是时间错乱跳至十二点,要么……感知到的“天象”“气候”,是假象。
安各想起了洛安前几天和自己讲解的东西。
【强力的阵法能够混乱人对天气、时间的感知,某种被称为“怨气”的东西也能在刻意操控下形成这样的效果……当然,你可以说玄学界不存在鬼魂,是犯罪者利用他人的尸首或鲜血做出的某种高维度生物武器……那破除的道理就很简单,如果你感觉到自己陷入奇怪的领域,感官已经被混乱,那就再搅乱自己一次,两相对斥,就能看到真实……】
她又想起了刚刚戚延庭的催促。
【雨下大了,快些离开……】
直视着那轮炽烈的太阳,安各不再烦躁,她前所未有的冷静了。
混乱感知,是吧?
她持续地盯着那轮太阳。
再好的墨镜也不能长时间直视盛夏的太阳,安各在强光下眯起眼睛,视线里出现一大片被晃花的斑驳光影。
太阳似乎变成了乌云,乌云里漏出的雨又似乎折射出高热的太阳。
是谁在更改天时,谁敢混乱她的脑子?
终于,眼睛被彻底晃花,再看不清太阳与天空,安各猛一低头,直直瞪向自己刚才扭头挥拳的位置——
填满光斑的混乱视野里,终于浮现出一抹红影。
红盖头,红嫁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就那么盯着她瞧。
法器?操盘人?阵法的核心?哪个想害她的神秘天师?
安各粗暴呵斥:“滚过来,不准装神弄鬼!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再站那儿我报警了!”
那抹红影没动。
安各察觉到自己发花的眼睛要重新缓过来了,连忙跑了几步想把搞鬼的家伙看得更清楚——
露出袖管的红指甲又尖又长,勾在指甲上的是一块黑漆漆的影子……不对,更像是一条黑色的皮质小短裤?
……靠,不会吧?
安各伸手就从衣兜里掏出防狼电击棒,又反手夺过小摊车上空空的酒瓶子——
不再怀疑,不再焦虑,她气沉丹田,大吼一声。
“站住!流氓!”
——然后她撒开四肢,一手挥着噼啪作响的电击棒,一手挥着酒瓶子,猎豹般窜了出去。
红影:“……”
哪怕唯物主义之心能通过奇异的方法窥到它几秒,它本身依旧存在于安各看不见的世界,只需要几秒过去就不可能被攻击,所以……
“消失了?!别想逃!!”
哪怕眼睛恢复正常,看不见那抹红影,豹豹依旧大吼着冲过去,电击棒与酒瓶双向交错,如飓风狂舞:“还我豹豹的裤子!跟踪狂!臭流氓!”
金光大盛,正气凛然,安各看不见的世界里,远比电击棒和酒瓶更具攻击性的阳气如拳风般糊向红影——带着能把任何妖魔鬼怪碾成渣滓的气势。
红影:“……”
搞什么?!
红影拔腿就跑。
“不准跑,别想跑,就算你隐身我也会找到——裤子还我——流氓!!渣滓!!社会败类!!”
——洛安打着伞急急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不远处赤红的阴煞疯子般嗖嗖嗖乱窜,妻子身上冒着冲天的金光罡气追在它后面,隆隆的怒喊令她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还我裤子——还我裤子——你豹豹的变态吗偷人沾了大姨妈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