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声音好响,愈来愈大地盖过来,难道是夹在乌云中的雷鸣?
可天道才不会插手这种天师之间的斗争。它什么时候会帮着人类驱逐鬼怪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胡令勉强避开红影掀来的碎石,他操纵着巨大的木枷跳上峰顶,放大视野再锁定那边的天空——
不是乌云,也不是雷鸣。
那是成千上万架,闪着信号红灯,嗡嗡袭来的无人机。
安各一巴掌拍向胡令肩膀:“快点!去接应!”
胡令咽咽口水,见洛梓琪完全没露出意外或反对的神色,只好有点呆地操纵木枷跳下山崖,奔向那群无人机。
……等等,不对吧?
在无归境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些感觉材质格外坚硬的无人机和市面上贩卖的不是一种东西,每个机身下还分别提携着数包黑漆漆的、逸散着煞气的……
一爪爪摁过沙滩,庞大的木头野豹跑近了。
说是“大”,在海浪与山岩的夹击下冲进那密密麻麻的无人机群,哪怕是机关术所作的木枷,也被衬托为了一头再原始不过的小豹子。
毕竟前者是一千六百年前,一个见识短浅的世家子雕琢出的作品。
而后者,是一千六百年后,以财力近乎征服了整个中州的巨富,投下无数人脉与资源建立的……
形单影只的豹子冲入机群,终于抵达中心位置的安各指挥着远方的秘书们,开启准备好的程序。
“瞄准,预备。”
胡令张口结舌,想要阻止她,说明那东西可是赤红的阴煞啊,玄学界有记载的最古老的怨鬼,用现代火力再怎么击打也是没用的,就算你不知研发了什么东西又集合了成千上万数量超乎想象的高密集火力——
可秘书组们预备好的程序开始输入,坐标抵达后迅速与安各的控制权接洽,轨道也好命令也好一旦发出就不可终止,而无人机机身下的弹匣敞露,飘拂出墨汁般漆黑的煞气。
【豹豹,谢谢你今天带我参观实验室。是的,当然,它们很有趣,我想应该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场……你介意我近距离调试一下吗?】
当时安各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如今安各不假思索地挥出手。
“开火。”
“嘭!嘭!嘭!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不是简单的“火药”。
成千上万架由机械运输、由天师改装的无人机纷纷投下炮火,漆黑阴煞本源的力量载着火药一齐扎入最上空的红影深处,扎破狂风与巨浪——
“啊啊啊啊啊啊!!”
密密麻麻的红色信号灯下,洛梓琪看见那团坚不可摧的猩红色破开了。
安各的视角很模糊,不管是扭曲的怨鬼还是尖叫的女人,在她眼里一律是装神弄鬼的马赛克——
但她非常满意地看着红海上空最中心的马赛克噼里啪啦地碎开,宛如天上下起马赛克雨。
不管那是什么——总归是由她击破、打赢的东西呗。
哼哼,这个世界绝没有本豹谈不赢的生意,更没有本豹打不赢的封建迷信。
“童童美女,准备好,”忙着校对程序的李欣童听见略带得意的命令,“一分钟后,第二波攻击,我们一起把那个坐标轰得干干净净,早点轰完就能早点结束加班咯~”
李欣童和另两个秘书在运输机里噼里啪啦地输指令已经输得手指要抽筋了,但此刻,他们依旧迸发出了更快的统筹指挥效率,与更高的工作积极性。
早点干完,早点下班!
“是,老板。”
第289章 第二百七十二课 信任或许是这世上最难也是最简单的事情
君よりもっと素敵なひとも
纵使有比你更好的人
君以上の人にはなれないからさ
也无法超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引自歌曲-どうして (Acoustic Remix)-高瀬統也
好疼。
奋力积聚的力量在海面碎开, 红影自己也在海面碎开,就像是一朵被碾烂的血花。
好疼……
【吃】
【吃】
【好香好香吃——】
就像回到第一次死去的那天。
它抬头望进远处无数架陌生的机群,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正在海上闪着一道道的红光, 一时, 仿佛再次见到了多年前那座大殿里, 许许多多簇拥而来的人头。
……只不过它们并不会不受控地拥挤上来,发出的攻击也并非张开牙齿肆意啃食。
嗯, 更像是它第二次死去的那天,美丽得过分的天师却带着一副空洞冷漠的表情, 一把霜雪般的长剑直直捅穿它的心口,连带着所有怨恨不屈,都被镇在深深的地底。
它抛去最恶毒最激烈的咒骂,恨得双目流血双手溃烂, 每寸皮肤都随着挣扎皲裂出被啃食的伤痕,在死相与鬼面中来回切换,可那个天师却无动于衷, 仿佛根本看不见这一幕似的。
【阴煞。你该死。】
他握着那把剑向下捅。
唯独手有些不明的颤抖。
……为什么?
究竟凭什么?
我明明有一个夫君。
我明明有一个孩子。
为什么……我看不见他们了……全记不得了……只能看见你捅来这把剑呢?
它好不甘心。
不知许多年许多年后,它从地底浑浑噩噩醒来, 伸手掏进那个可恶天师的心脏,想要逼问他。
你凭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要破坏我拥有的一切?
你——
可那个可恶天师只是望着它流泪。
被绞断的手筋已经提不起剑, 钉穿骨血封印力量的黑钉也不会容许他“颤抖”。
唯独能有力气自由活动的眼睛, 涌出一滴滴透明的液体, 又不受控制地铺满它与他之间的视线。
【为什么?】
明明该由它问出口, 可恶的天师却先一步出口了。
很奇怪。
喉咙已经被它抓碎了, 为什么还要费力挤出这样的问句, 仿佛它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
你不明白你做了什么吗?你被我找上来杀掉明明是活该吧?你……
为什么千年前握着那把剑的手会颤抖?
为什么千年后看着我的眼睛会流泪呢?
……冥冥中,就像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某种可怕的错误。
可是……明明我只想让……
“夫君……为什么……为什么……”
现在, 似乎是第三次死亡了。
碎裂的红影浮在海面,稀奇古怪的炸|药几乎要把海面轰出弹坑,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击开的手脚缠上一缕缕漆黑的煞气,逐渐被侵蚀、被吞噬。
红光。
炮弹。
铺天盖地的噬咬。
全是那家伙主导的袭击。
是那家伙——黑色的阴煞——洛安——
杀了我。
杀了夫君。
杀了我与夫君的孩子。
毁了我所拥有的一切——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天师——为什么即便杀死他也无法感到解脱——不能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掉所有稀奇古怪的恐慌或犹豫——
“该死该死该死!!!”
前尘往事,早就在腐朽败落、化作鬼域的地宫中尽数埋葬。
它既不是那个势要付出一切反抗强权的女奴,也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用资源发动反击的总裁,它只是一抹被镇压千年也无法超脱的执念。
忘记了爱人的脸,忘记了自己的名,忘记了曾经的奋斗曾经的反抗……
只记得,杀自己的那张脸,捅碎一切幻影的那把剑。
是洛安。
就是洛安。
如今又夺走了它给夫君准备的躯壳,安排人这样攻击它粉碎它……
红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咒骂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去死啊啊啊啊——”
不知为何,站在控制室内的安各再次皱眉,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