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谁还没个对象了。
……她还真没对象了, 现存的唯一一张能用来睹物思人的脸主人也是个狗脾气, 只是想让他陪着多逛逛就出手哐哐抽她, 翻脸不认人的功力比天道还牛逼……
夫君那么温柔的傻白甜, 怎么就转世成了那个狗东西。
女奴又舔了口冰激凌, 冰冰凉凉的甜味冲淡了舌底的涩味。
【夫君已故】,在跋山涉水来找洛安的路上, 她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她自己也是个已故之人,留存至今也只是那天道计划的副作用而已。
虽说对着洛安她故意营造出了“如果不满足我心愿我便阴魂不散”的氛围威胁他,但实际上,散去所有怨气的女奴迟早有消散在阳光下的一天,这只是时间问题。
洛安起初不去管她是正确策略,只是女奴特意费劲附身戚妍又特意回来找他的行为令他方寸乱了——涉及安各,他是关心则乱。
名为“安”的女奴或许不会开公司当老板,但她很擅长危言耸听、虚张声势,毕竟是曾经忽悠了一大批奴隶和自己一起反抗神仙的人物。
那第一次的反抗是失败了,但之后的许多次反抗,想必没有失败。
女奴身处监牢时没有后悔,发现身孕时没有后悔,被数千人活活吞吃时——
更没有后悔,只是化出了那整个年代最剧烈的愤怒与怨恨,从而催生了最古老的猩红阴煞现世,而后者即便被镇压被污染被操纵,却依旧能在千年后杀死当代最强的天师。
女奴从不畏死。
监牢里,一开始,从那帮人的讽笑中得知自己要被公开处刑,她甚至感到快意。
这帮蠢笨如猪的家伙,且看着吧,且等着吧,当我的血洒在许许多多人眼中的时候,你们就会被许许多多的矛对准——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千年后的世界再无天道与仙人,轮回不过是影视作品里具有浪漫色彩的传说,而不是用来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利道具。
她的死很有价值,尽管历史上没有她的名字。
女奴捧着冰激凌走在首都洒满阳光的周末街道上,看着各式各样的人玩耍嬉戏,故意走得很慢,也不急。
她不后悔千年前的惨死。
也不后悔千年后让另一个人惨死——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公平,但如果能有让夫君回来的机会,她无论如何,也会试上一试的。
……如今只是试过了,失败了,再也没机会便放弃罢了。
自己的时间也不多,总不能拼命把他唤回来,又再一次在他眼前消失吧。
女奴不想再裹着丑陋的血腥气活下去。她清晰记得那人生前拼尽全力也要净化她魂魄、送她转世重生的样子。
……傻子。
重生后的我就不是我了,重生后的你也不是你啊。
让我死去,一了百了,这样简单的事怎么就做不到呢?
【有人支付了一双很美的眼睛。恭喜,你不用再公开处刑。】
……女奴连死都不后悔,听见那消息时,却生出了强烈的悔意。
她悔恨自己,不该为了所谓的大业去利用那样一个傻子。
利益、人情、局势、权力、阶级、革命——那傻子明白什么?他只是个被锁在藏书阁里对外物没有丝毫兴趣的呆子,却偏偏因为自己要通过他夺取资源——
失去了地位、权柄、婚姻的选择权……到最后,连看见光的能力都失去了。
她该为自发的革命支付代价,她是自愿牺牲——可那傻子懂个头啊,他从一开始只是被利用的道具。
……被她利用的道具。
她从未与他谈情说爱,每一次行房都是强迫而来,最后离开去起义甚至没留下只言片语,而是把他彻底锁死在了藏书阁里……
女奴很想说他们之间有情意。
但事实上,她这边是利用过头偶尔会产生的怜悯之心,他那边,就完完全全是被欺骗被操控的单纯吧。
因为他只接触了她一个人,所以做朋友做伙伴做夫妻都是由她高兴,最终救她就像是发自本能不想失去唯一亲近的存在……
女奴清醒后,来见洛安的路上,独自想了很久很久。
戚妍的记忆里有许多情。年幼时对弟弟的亲情,少女时代对那抹白影的恋情,长大成人后对飒爽闺蜜的友情……
戚妍,她所附身的这个女人谈情是很温柔的,包容的,而不是像她这样——
直接榨干了他的眼睛与生命。
女奴喜爱过自己的夫君。
但她现在也明白,自己不配再对他谈情。
只是,深深的,深深的……愧意。
她对他不好。
婚后短暂相处的那段时光里,她从未尽到妻子的责任,将他这个“夫君”真正放在心上。
生前总有太多事远比他重要。起义是她花费了一生也没达成的宏愿,怎么可能有空撕扯儿女情长?
可死后,作为一抹微小的魂魄混混沌沌时她才发现,她这个恶人殚精竭虑算计一生使尽阴谋手段,到最后唯一挂念的放不下的……
【夫君。】
是曾被她屡次伤害、利用,最后千疮百孔的傻子。
“可这也不是你唆使我妻子出入情色场所的理由。”
手中的冰激凌早已融化,身侧打伞的天师是与那人截然不同的阴沉。
——五分钟前女奴已经在他的隐身逼迫下缓缓倒退走出了俱乐部,虽然对面安各的表情很凶,但明眼鬼都知道一把抓在普通人手里的玻璃酒瓶和一柄被天师握着抵在背心的刀哪个更有说服力——
女奴很快就选择了服从后面这个,她被抵着刀一路乖乖退出去,快绕去无监控的小巷时感觉死到临头,便试图晓之以情……
“我对你曾经和你自己丈夫的相互误会虐恋情深不感兴趣,”依旧把刀抵在她背上的狗东西说,“哪怕你们俩当年互捅刀子也不是你现在唆使我妻子看脱衣舞的理由。”
女奴心想这人的确比夫君那个只擅长被骗的傻白甜聪明多了,但看看他已经解开的隐身术又看看他已经带着自己走过了那条无监控的小巷,女奴便明白,这家伙的聪明也好不到哪去。
起码,他听着她刻意卖惨诉苦的话,还是不自觉的减轻了杀意,陪着她走远了。
而她,经过这样那样的忽悠与算计,且不管过程如何曲折如何数次翻车——
最终不还是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周末,成功诱引他来到自己身边,“陪着一起逛逛”,是不是?
毕竟洛安抵着刀逼她退离俱乐部后,第一句话就是“离我妻子远点,接下来我会把你看得紧紧的,你别想再做什么”。
女奴非常乐意他这么做,哪怕冰激凌融化也笑眯眯的不计较了——他就是拒绝不了这张脸诉苦卖惨,真笨啊。
……当然,女奴自己也不明白,当“前世的妻子”笑嘻嘻地表示“当年我被分食再分尸也不觉得后悔只觉得愧对他”,心再冷再硬的人都会动摇犹豫。
那毕竟是一场痛苦到当场化鬼的惨死。
……因为那个无能的瞎子没办法保护好她才导致的……惨死……
所以洛安没有立刻动手。
他带着她一路走回了热闹的街边,阳光下。
“你住在哪里,”他皱眉,“我送你回去,立个结界,然后你就在那个结界里老实等死。”
女奴才不觉得把人锁房间是过分行为,她继续嬉笑:“哦,真刺激,现在你要瞒着老婆和我玩囚禁play啊?”
洛安当即就想把刀插进去。
但他忍住了。
“告诉我,交出来,你和她如果还有私下联系,立刻给我切断。”
女奴才不会老实交出来,刺激安各就是刺激他:“我凭什么交出来,你又不愿意给我好处。”
洛安……洛安忍着闷气看了眼手表。
“五分钟,只五分钟,我陪你在这条街上多逛逛。不准唆使我妻子,不准企图接近她,更不准告诉她什么关于阴煞关于前世的事——话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你和她有没有谈过别的?”
女奴不可能告诉他“你老婆其实早就隐隐猜到”,她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她还想继续让这人……这张脸多陪她逛逛,所以,现在坦白这个没好处。
要是坦白说“你老婆说不定对你拼命隐瞒的事一清二楚”,他当即就会抛下她回去焦头烂额地圆谎吧。
女奴:“行,说好了,五分钟。那你先去给我买个冰激凌啊,刚才因为你都化了,逛街怎么能不吃冰激凌呢?”
洛安:“……”
洛安咬牙切齿:“你等着。”
也不知道这句等着是“等我买完冰激凌回来”还是“等我回来就掐死你”,听语气更像是后者。
生命威胁总算暂时消失,女奴抱起双臂,眯眼看着他进入冰激凌店的背影。
真的不是他。
却偏偏处处有着他的影子。
转世轮回,曾经她那么排斥的事,却有着这样奇妙的因果。
况且,别的不提……
“他还真是无论何时都没自觉啊。”
女奴伸手,轻轻拍开了从侧颈扎来的酒瓶:“你跟了一路也该放弃了吧,当街杀人不是违法的吗。”
从俱乐部一路跟来的她正咬牙切齿地从小巷里扑出来:“你把我对象忽悠走了!你还让我对象去给你买冰激凌!”
一路听着最后这个小尾巴咯咯的磨牙声,怪吵的。
即使是近距离的抵刀胁迫,即使是不情不愿的五分钟陪伴,他接近其他女人的样子也足以让另一个人气急败坏——这份“我很有魅力”的自觉,几千年了他怎么还是零。
女奴嫌弃地弹了弹指甲上沾的酒精。安各扎来的玻璃片只是急吼吼瞎挥舞而已。
她长叹一口气:“你到底有没有看见他用刀扎我啊?是他胁迫我哎?”
安各:“你让他去给你买冰激凌!他竟然给别的女人买冰激凌!”
女奴:“……别急,别急,我这不是也在履行你的交易,帮你套情报吗?你跟踪了这一路都没被他发现,也是我有意用鬼力帮你遮掩哦,接下来五分钟我和他的谈话你都能秘密听到,这不是很划算——”
安各眼都红了:“你让他去给你买冰激凌,你们还要私下相处五分钟!整整五分钟!”
女奴:“……”
这个我自己真是越看越嫌弃,复读机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