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咬了,别咬了……我刚才说错话……”
“说错话?我看你是一时不慎说出了实话!平时嫌弃我摸着不够软啊是不是,觉得梦里的我比现实的我更可爱是不是——”
可梦里的你不就是现实的你,我以前也从未做过这种夸张的梦啊。
洛安一边举起手臂挡住她的抓挠一边往后退——虽然真让她抓到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但豹豹之前到处乱啃乱抓已经把他仅剩的睡衣衣扣拽得摇摇欲坠了——
他此时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被拽去上衣。
……从昨夜到今晨,他一时失察对妻子做出的种种行为已经够糟糕了,所以唯独最后这一项绝对不能——
“你还躲?你还敢躲?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不准躲——洛·安!”
望着在床沿边摇摇欲坠的破烂,安各猛地拔高嗓音:“你再往后退一下试试!”
洛安条件反射地一僵,手臂狼狈地往后一撑,立刻失去平衡。
安各满心都是“这睡眠不足的笨蛋为了躲我宁肯摔下床”,又气又急地冲过去拽他——
他们在这一刻谁都没能细想:某人是否拥有卓越的反应能力来避免摔倒,而某人是否拥有远超常人的卓越手劲。
僵住的洛安被妻子恶狠狠地拽了回去,最后一颗扣子嘎嘣断开,被折磨了一早上的睡衣全面大敞。
洛安甚至没办法及时抓住衣服合拢——安各气急时拽他衣服的力道用得太大了,他们两个人反方向摔去了床的另一边,他不得不立刻撑出双臂以免自己的体重压痛她——
于是安各直面了这一幕。
上方,撑起的双臂,敞开的睡衣,一览无遗的……
疤痕。
新鲜的伤疤,刚长出的粉色肉痕,但弥补不了那可怖的长度——
自前胸向下,划开腰侧,又在小腹留下一道深重的刀口。
刚长好的伤疤并没有流血,也不需要纱布与药膏缓解。
但这道痕迹足够深,足够长,足够强烈地映入安各的眼帘。
她的嘴唇哆嗦起来,潮红的脸颊瞬间煞白。
洛安……洛安悔得恨不得穿越回24小时前锤死脑子发晕的自己,伤口还没愈合好为什么就急着回家洗澡睡觉,还不如去外面开个房睡24小时等彻底愈合了再回来……不,即使他回家洗澡睡觉,不招惹妻子做出种种过分行为也不会令她气成这样伸手乱拽……
洛安一点点收回手臂,坐起身,又低下头。
他合紧了自己没扣子的上衣,尽管此刻遮掩只是亡羊补牢而已。
“豹豹……很抱歉……”
妻子没说话,她同样坐起身,低下了头。
该说什么很抱歉?昨晚乱摸你头很抱歉?今早差点把你闷死很抱歉?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未经过你的同意就乱摸乱捏乱拍更需要道歉——
如果洛安真的只是一台机器人,那此刻一定充斥着满脑子的404红字警告。
死寂的沉默维持了数秒。
他想道歉的、需要道歉的、绝对必须道歉的东西太多太多,一时说不出什么——
最后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
“我发誓我没做过什么摸你的梦,豹豹。我只做过你和其他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把我远远甩开的梦,根本就没摸过梦里的你……所以我从未比较过‘梦里的你’与‘现实的你’之间的手感差距,真的。”
安各:“……”
“豹豹,我保证,我绝对绝对没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幻想过什么带颜色的内容……作为天师我是完全可以在做梦时维持识海清明的……刚刚……昨晚……实在是因为我……我……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下次我出差回来,不管多累多不清醒,一定会去酒店开房,绝对不会回家给你添麻烦。”
安各……安各恨不得锤死他算了。
添麻烦?添麻烦?你出差回来后累成这样,清醒后的第一反应是怕给我添麻烦??
你究竟明不明白——要我反复说多少遍你才能搞清楚——我——你——
精心准备的漂亮睡裙上,安各攥紧了拳头。
洛安感应到了妻子空前剧烈的怒火。他无比愧疚地往她那边凑了凑。
要打要骂都随便,他又让她担心又让她生气的活该受教训,神智不清时回到家里就是大错特错,明明理智地在外面睡上一天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伤疤也好,疲劳也好,这是他的工作负担。
天师的工作哪有不受伤的,又哪有能早起早睡不熬夜通宵的——
他只是之前休养疗伤太久,又阔别这“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做天师”的状态太久,有些不习惯,才会疏忽大意,暴露了这些负担。
工作负担就不应该带回家里,让另一个人被迫承担。
“豹豹,对不起。”
一言不发,她举起了那颗攥得死紧的拳头。
洛安甚至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的掌心掐出血来:拳头上的青筋爆得太可怖了。
但他自认没资格打断她,只是安静地任由这一拳锤过来。
可这一拳在一指外定住。
再打开。
“……豹豹?”
没有叱责,没有怒骂,更没有任何被击中的力道。
她平平地舒展着手掌,然后将掌纹贴上了他的疤痕。
很轻,很缓。
她把手贴上去。
也一点点把脸贴上去。
洛安诧异又疑惑,可当她的脸颊贴近时,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伸手止住了——
他捧起她低垂的脸,清晰看见一双格外透亮的眼睛。
灌满了焦躁、郁闷、无法宣泄的狂怒。
但格外、格外地澄澈明亮——因为那双眼睛同时盈满了泪水,被激烈的情绪烫热的泪水,蓄积在她的眼睛里,像是一块即将被太阳烧化的凸透镜,明明到了极限,却还死撑着不愿意滴落半点。
洛安哑然。
【既然你觉得让我看见是添麻烦,那我也绝对绝对不再对着你哭,因为这也是添麻烦。】
——她没有把这话切实说出来,因为仅仅抑制眼泪就需要咬紧双唇,任何一点点的开启都会带来决堤的危险,更何况,带着哭腔放狠话没有一丁点的威慑力。
可洛安看清了她想说什么。
真奇怪啊,他明明没有特意打开阴阳眼,直视着她时却依旧能看清她真正想诉说的……
因为是夫妻。
因为一起走过这么多事,这么多年。
所以才更应该……
洛安终于明白了。
绕过崎岖的心理,绕过扭曲的根系,绕过前几十年的人生里他积累起的思维定势,——
他明白了,自己真正需要向她诉说的道歉是什么东西。
这些天来他不眠不休疲惫不堪的真正原因。
“豹豹……我回来晚了,很抱歉。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所以,再让我多麻烦你一下——我想再抱抱你。”
就和昨夜一样,她皱起鼻子,扁起了嘴。
但泪水噼里啪啦地从她的脸上砸下来。
“我……明明特意……买了一条新睡裙……都怪你……”
她抱紧了他:“哭脏了你就帮我洗干净……”
洛安松了口气,他抹干她的眼泪,发现抹不干后又想直接俯下去亲——可不让亲,妻子贴得死紧,脸颊就像沾了强力胶般死死黏在他的伤疤上,仿佛对着这条疤痕哭出一段盐水河能让它彻底复原似的。
洛安手足无措,只好满口答应:“好的好的,我一定洗干净。”
“不行!你不准靠近……洗衣机……家务也……”
“好的好的,我什么也不做,全交给你照顾了。”
“……不准……不准说……添麻烦!添麻烦……添麻烦……又不是陌生人……为什么要说添麻烦……”
让你半夜睡不着等在沙发上,又让你清早被气醒到处折腾,现在直接让你难过哭了……怎么叫没添麻烦啊。
可以快速痊愈的伤口,可以一觉复原的理智,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暴露在妻子面前,让她忧心焦虑或难过呢?
他想照顾好她,又已经明白了,离开她时如果想照顾好她,就一定要确切地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让她放心。
……可还是失败了,可恶的女奴,可恶的怨鬼尖叫……
“呜……你怎么不说话……你又觉得暴露出来很糟糕了,又觉得麻烦我了是不是——你——哇——我明明是你老婆——哇啊啊——”
洛安无奈又心疼,却也完全明白了她委屈难过的原因,实在说不出半句反驳。
既然他的不愿暴露被她解读为“不够亲近”……
“豹豹,我绝没有那些意思。我只是担心这些事说出来会让你难过,而你……”
果然难过成这样了。
哇哇的,还一抽一抽。
洛安摸了摸她的头,又下意识顿住。
“你继续摸啊!”豹豹用“再摸就打断你的手”的气势大哭,“我又没不让你摸!你想摸就摸嘛!凭什么退回去——都不问问我意见吗?!”
不退不退,洛安赶紧把手放回去摸摸。
“呜呜呜——哇——呜呜——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在家——我发现不了——我明明就——”
她哭到最后,抽噎得很严重,说话结结巴巴的,却还能气势惊人地豹吼:“我明明就特别特别地想你!想得晚上睡不着觉,只想回家守着玄关等你啊!!”
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