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坚定、凝重又激动地握着胡冰的双肩,发出这样的邀请:
“来吧,冰冰!我们一起去掘我对象的墓吧,挖出他的骨灰盒来测试一下!你是我最信任的挚友啊,作为挚友,我们就是要一起掘我对象墓啊!!”
胡冰:“……”
胡冰深吸一口气。
“你要不要仔细听听你在说啥?”
——她认识安各真的很久了,是安各闪婚时为数不多请去参加婚礼的朋友,是那场草率婚礼唯一的伴娘,也是如今负责帮安各洗剪吹的理发师。
上过一个幼儿园,小学春秋游每次都手拉手,初高中和大学虽然没在一起,每年却也会定期聚一聚。
进入社会后,安各公司创业时她也正巧离开家创办美发工作室,艰难的创业初期里,两人还合租过一段时间。
如今安各按心情换着染的彩色头毛全是胡冰一手炮制,每隔几周,剪头染发时两个人就能叭叭聊几小时。
可想而知,关系巨铁。
安各跟胡冰聊过任何事,唯一瞒着胡冰没说的就是安洛洛的存在,前段时间终于透露给秘书李欣童知道后,又打电话给胡冰道歉“冰冰美女呀,对不起我先让童童知道了,但你在我心里和童童美女一样重要哈”……
胡冰气得拉黑她半个月,然后别别扭扭地约好了改天要专门去和安洛洛见面吃饭,目前还在反复纠结挑礼物——“我欠了人家整整七年的生日礼物啊安各你个先斩后奏的渣女”。
虽然胡冰是有同居男友的,但她跟同居男友拌嘴的次数都没跟安各互相扯皮的次数多。
哪怕放在安各无比广博的朋友圈里,她的地位也很高,安各组局请朋友玩时,根本不会把杨兰兰之流和胡冰放在一起,连季应也只和胡冰说上过几句话。
面子上工作上各种人情的朋友,和极铁的挚友,那当然是要分开的。
——而且,胡冰也是安各刚决定恋爱时,唯一告知的朋友。
当初凌晨两点四十给她发信息,没头没脑一句“你觉得追他合适吗”,一张洛安的侧脸偷拍照——
胡冰迷迷糊糊拖过手机,一点开图片就从枕头上弹起。
作为一个从事时尚行业的理发师,看着对方那头极其顺滑古典的黑长直,她眼泪都要从嘴角喷出来了。
言简意赅,秒速回复:“追,狠狠追,追回来带给我摸头发。”
于是安各立刻狠狠去追,三个月后直接打电话请她去参加婚礼。
就很突然。
而且安各追回来了,也不给她摸洛安头发,美其名曰“他特别保守,他说陌生异性不可以碰自己头发,只有我才可以哦”。
……呵呵。
一听就是男人哄她的鬼话,这年头有谁会封建到这么“保持距离”,话说封建年代的“保持距离”也不是“男人不可以让女人随便摸头发”,反而该反过来吧?
总之,和安各所有的朋友一样,胡冰不太喜欢洛安,尽管他的颜值实在是……
遮掉照片不见本人,胡冰可以理智地说,她不怎么喜欢洛安。
闪婚实在太突然,工作身份不清楚,家庭环境也打探不了……
还有那个据说和安各关系不错的洛梓琪?
想约她出来逛街购物打探消息,难如登天,也不知道平时是忙着什么大事,打电话都不接……同样有一头美丽的黑长直也不让她捯饬!
反正,胡冰怎么看怎么觉得,洛家人一身未知谜团。
光是“婚后直接住进女方名下的房子,没分出任何财产”就足够警惕了吧?
不过,胡冰只是心里不喜欢而已。
和每个正常理智的成年人一样,她压下反感,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被安各拉着和洛安见面时总是很客气,彼此关系平淡,也算和谐。
因为胡冰和安各太熟太熟了,她很清楚,安各本质上是个撞南墙能把墙撞塌的臭脾气。
她自己的选择,没人能改,除非她自己想通,做出决定。
这货看上去“无所不能”“安全靠谱”,实际犯轴时无比离谱,脑回路是常人绝无法理解,谁试图跟她讲道理谁就会头疼——
“真的!真的真的啊!正好我派出去的人也汇报了不少东西回来,你看啊冰冰!!”
……或者被她绕晕进去,彻底说服,逐渐感觉她离谱的脑回路很有道理。
胡冰头疼地看着安各举给她看的传真文件。
火葬场监控记录?销毁了。
太平间尸检报告?遗失了。
没有照片,没有视频,没有任何物证——
甚至就连最开始,洛安被路人发现,然后打电话报警,警方又立刻送到医院,医院急救无效直接通知家属认领时……
现在去查,却发现那几位“警方相关人员”证件虚假,根本没有洛安当时状况的伤情报告,负责急救与验尸的医生们“连签字证明都没有,身份未知”,第一发现者路人那时登记的姓名号码,直接“查无此人”。
异常之处太多,就差把“这件事有问题”写标题上了,不需要侦探,是个普通人,都能看出洛安之死里面的不对劲。
看着这些文件,就像是……
“他在纸质文件里彻底死去了。但却……没有留下现实的痕迹?”
致命伤是什么?死因是什么?发现现场情况如何?尸体究竟是什么模样——
胡冰感到头疼,她已经彻底动摇了,感觉安各的理论真的很有道理——她再次为自己被安各的离谱逻辑说服而感到头疼。
“这些文件……调查结果……的确。我都要觉得,他根本没有留下【尸体】了。”
“有的。”安各却说:“我见过一眼,尸体的确存在。我绝不会认错那只手,不可能是假的尸体,但有可能是假死状态。”
接到电话,连询问“受了什么伤,急诊室在哪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带去了太平间认尸。
“确认是你丈夫吗”,戴着白口罩问话的家伙声音奇怪,也没有替她掀开那层白布——
根本不需要掀开。
她只要看见一只手,一只垂下的、露在白布外的手,就能认出来。
然后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无形的铅块从头顶落下,她踉踉跄跄地迈步,每一步都仿佛失血过多、即将窒息。
好像没有别的解释了。
她也不是会给自己找多余解释逃避现实的人。
接到电话之前,早就有过最不安的时候,最不好的猜测。
——毕竟,她家温柔乖巧、古板又居家的安安老婆,怎么可能突然失去联系,整整一个半月都不回复她的信息?
那可是连她的一日三餐、起床时间与脚上的袜子都要在意的人。
哪怕出差工作,他也绝不会错过她打来的电话,忽视她发来的短信。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了。
拨出通话不知第几百次,又专门派人寻找了无数次,却依旧听到未接电话提醒时……
安各早就隐隐猜测到了那种可能。
所以她只用看到那一只垂落在白布外的手,就能确认所有事情。
【他死了。】
——她比任何人都迅速地确认了这个事实,相信了这个事实,理智、冰冷、逻辑清晰。
没有眼泪,没有崩溃,好像也没有歇斯底里吧?
就只是僵硬地看了一会儿那只手。没哭也没干什么别的。
然后,“嗡”一下,就什么都记不太清了。
“……记不太清啊。”
安各皱起眉:“现在想想,接到电话、去认领尸体的那一整天,我都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看到一只手,然后……”
听到陌生医生通知她怀孕,温声嘱咐“照顾好自己,要好好养身体。”
又模糊听到朋友走进来,说……
【好好照顾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万一孩子有双和他一样的眼睛呢?】
——从那一刻起,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记忆与视野稍稍清晰了一些,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她怀孕了,她要准备主持一场葬礼。
……紧接着,一切都漠然、平静、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波动的……多年之后再想起、再想起……
“那天的回忆,我真的什么也记不清。……如果那时候第一时间调查、注意到不对的地方……”
甚至也真的没去认真“察看尸体”,确认他具体的死因。
白布都没有掀开,脑子里的一切就仿佛被盖上白布似的——嗡嗡嗡——
安各怎么想,怎么想,那一天自己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
只依稀记得了有个医生来通知她怀孕,有个朋友来告诉她……
安各看向胡冰:“你呢?你当时也在那里。你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不对的地方吗?”
——是,胡冰就是那位走进来的朋友,这也是安各今天来找她,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说服她怀疑洛安的死,和她一起讨论那天的原因之一。
自己空白的记忆怎么搜索也是徒劳,但,同样在场的胡冰或许会知道什么?
是她第一时间告诉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因为“或许会有双和他一样的眼睛”。
……虽然后来胡冰又改口,劝她打掉遗腹子,解释说自己当时的劝慰不过是看她状态不太对,想给她鼓鼓劲……
“是这样吧?冰冰你紧跟在我之后就到医院……”
面对此时安各的询问,胡冰却没说话。
她的眼睛瞪大了些,嘴巴微张,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完全遗忘的事——
对,没错,七年前,安各的丈夫。
安各的丈夫失踪了一个半月,音讯全无。
安各找他时的状态很不妙,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像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不停不停地拨出通话,听着忙音,又调集一切人手去搜寻——
朋友们当时背着安各,流传甚广、隐隐公认的说法,是“对方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肯定是携款潜逃了吧?比起在乎对方的人身安全,此时更该第一时间排查自己的所有户头,检查现金动向才对。
那家伙本来就是高攀了豪门安家,和安各的地位完全不匹配,连正经工作都不肯找的男人,肯定是在外面一时不慎,欠下天价赌资,然后偷了安各的财产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