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把她弄下来了——洛安想,在被她爬到耳朵旁边咬头发时直接跨进了药店。
深夜十二点零五分,他镇定又自然地顶着一只趴在肩膀上咬头发的妻子对售货员说:“请给我碘伏,纱布,酒精棉。请问,还可以借一盆热水吗。”
售货员:“……哦……好的……”
听见售货员的声音,安各开开心心的贴贴动作一顿,然后,出乎意料的,她收起划地盘的举动,滑下地面。
“到药店了?”
“嗯。”
安各站直,左右看了看。
洛安当然不觉得她是顾虑到他的颜面问题——顶着她走进来时他就没考虑过颜面问题——
他只是很自然地回忆起,哦,药店,妻子以前最喜欢在这里买橙子味的维c泡腾片。
“在柜台那边,我帮你拿……”
“不用啦不用啦,我自己挑!”
安各从身上裹紧的外套下抻出两条胳膊,然后气势很成熟很坚定地,一瘸一拐走远了。
售货员从员工休息室端来热水:“先生……”
洛安收回视线去道谢,又接过药品,付了钱。
只这几分钟的功夫,安各一瘸一拐、气势惊人地走回来了。
“我还要买这个。”
——她把一堆安全套呼啦啦抖在柜台上,卸货般铺了一柜台。
搬空某货架又跑收银台卸完货的安各站直了,掏出自己的黑卡,镇定又自然:“帮我再拿个大号袋子。不。帮我再拿三个大号袋子。”
洛安:“……”
洛安:“我只让你去买泡腾片。”
安各“啪”地把一管葡萄味泡腾片拍在花花绿绿的安全套中,雄赳赳气昂昂:“我买了啊。你凭什么说我没买?我主要买的就是泡腾片,你看这管泡腾片放在中心位置!你看!”
洛安:“……”
洛安只好扭头对售货员说:“抱歉,你们这里还有退烧药吗?”
第056章 第五十六课 生病了就要乖乖躺平把病养好
似乎是做梦, 因为看见了温柔美丽的早死老婆。
又或许不是做梦,因为老婆一举一动尤为真实,别在耳后的长发还有几缕湿哒哒的黏在一起, 既像是被海水细沙搅乱的, 又像是……
嗯。
安各严肃地伸出手指:“我咬的。”
洛安一把拍开她的手指头:“搂住, 小心跌倒。”
——妻子在浴室里迷迷瞪瞪地瞧了他一眼,但没反驳, 很慢很慢地“哦”了一声,把手指头缩回去, 重新搂紧了他的脖子,仿佛是睡午觉时把自己挂在御用爬架上的大猫。
……去掉仿佛,就是只豹豹。
这头豹豹是个很能闹腾的性子,但, 在特地的情境下,她其实也可以异常乖巧。
譬如此刻,被对象抱着洗澡。
……洛安也没办法, 某人闹腾一晚,又是冲吧台砸拳头冲凳子踢脚又是穿沙滩拖鞋狂奔三公里多又是跳海救援的……
如今膝盖、脖子、乃至手脚均有负伤, 帮她处理好大大小小的伤口后,看着那些星罗棋布的纱布和药膏, 总不可能把她直接丢进浴缸里, 咕嘟嘟放水, 任由从头到尾把包扎好的伤口全部打潮。
没办法, 只好亲自把人弄进浴室, 拿了花洒调整水温, 然后一只手抱着她调整角度,一只手仔细避开伤口淋水擦洗。
还要小心耳朵、眼睛、鼻子……在药店时又买了退烧药和温度计, 后者证明了他之前的猜测,安各腋温37度9,差一点点就迈出低烧范围了。
虽然只差一点点,但看在洛安眼里直接四舍五入成高烧——直接等于一位急需24小时陪护的超高烧患者,他怎么也不会放心让她自己洗澡。
万一纱布被淋潮、万一伤口又发炎、万一海水里的盐分没洗干净、万一她脑袋昏昏在浴缸里呛水了……
到家时刚说出“先去洗个澡别着凉”,人还站在玄关里,脑子里就闪过一万个“万一”,眉一皱再皱。
低烧的安女士兀自欢呼着“好耶我这就去洗香香然后我们去卧室进入正题”开心跑了几步路,就被再次拎住抱起——没捏脖子更没触碰什么关键部位,并非情人之间的暧昧拥抱,只是举高高式的抱抱,顺便护住脑袋、胳膊与双腿,相当安全。
这是洛安专门发明出来,对付四岁时不愿意从蹦蹦床上下来的安洛洛的。
这个抱法安全又强大,既没有攻击性也能直接终止对方手脚的自由活动——防止安洛洛挣脱爬回蹦蹦床,她当初已经在蹦蹦床上面嗨了四小时还不肯吃午饭——也可以用于此刻,防止安各踢腿乱闹。
抱着的人毕竟不是女儿是妻子,她乱踢几脚会导致什么后果,很难说。
……不过万幸,此时安各已经烧懵了,她没再作妖。
就像遭遇了一只特制音量遥控器,他一把她抱起来,安各的大声就下意识变成小声。
她以为自己依旧说话气势十足,实则早就变成了往人肩膀上贴的嗡嗡嗡。
安各真的很喜欢贴对象肩膀。或者以肩膀为起始点乱贴乱爬他其他地方。
“怎么……了?”
“太危险了。抱你去洗澡。”
“……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安各乖乖地被抱去洗了澡,被毛巾擦擦又被吹风机吹干,然后换上长袖睡衣套装,放进床上。
尽管她如今没什么脑容量跟他争辩“我前往家里的浴室能产生什么危险”,但,“既然被抱起来了就不要开口表示反抗,白送的为什么不要”,低烧患者还是有一些商人的精明的。
她全程很安静,除了傻笑、傻笑以及伸指头重复“我的”,就是在他替她冲洗头发上的泡沫时来了一句,“我要用香氛手工皂洗澡”。
家里根本没有什么香氛皂,只有女儿的小老虎牌泡泡沐浴露,洛安权当她烧晕了,在说胡话。
毕竟她这些年根本没讲究过日常洗护用品,洗脸洗身体用的都是最朴素的清洁皂,工作忙得两眼发黑时还直接把薄荷牙膏抹到脸上当眼霜,还是洛安看她睡着后拿着热毛巾给她抹下来的。
一番折腾终于送她上床后,洛安便转身离开,去了趟地下室给妻子拿了些调补身体的药材,开火煮上后,又把药店里买的东西放进医药箱——当然没买安各抽疯抖了人家一柜台的花花绿绿产品,他现在完全没那种心思——
转了一圈又不放心回卧室看了看,发现妻子果然蹬开了被子。
她火气旺,发烧时尤其嫌热,这个蹬被子的小毛病十年了也没好,被他发现时还在蹬旁边的毯子。
……毯子其实搭在床脚,就是稍微拢了拢,也没真搭在她身上,不知道怎么惹她了。
平时乱蹬无所谓,但她今天脚上缠了纱布,全是伤……
于是洛安又拿过了那对豹子家居袜,坐到床边,给她套上。
他套袜子的动作很小心,只注意着缠好的纱布,也依旧没想什么别的。
但安各却被这个动作打搅了,她睁开眼睛,歪过脑袋盯着他,蹭了蹭微汗的额角。
这个凝视和之前在海滩上时的凝视一样,只不过洛安之前完全没注意到。
安各又冲他笑了笑:“你好亮。”
洛安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只埋在漆黑怨气里的阴煞,有什么能称之为“亮”的地方?
“你好亮……”安各伸出手指,在空中虚虚划了几道:“好亮……”
洛安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烧得温度上升了,便坐过去一点,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安各轻哼了一声,埋在枕头里的半边脸顺势挪了挪,直接倒进他掌心,软乎乎的。
“舒服……”
洛安第一反应是抽回自己的手,因为有阴气,会伤到她的。
……第二反应是意识到自己如今暂且转换成了活人的状态,触碰不会沾上怨气,身躯也并非凝结了阴影。
慢了数拍后,才猛然惊醒。
对啊。
能碰到……?
现在,原来能碰到她了吗?
——之前帮人洗澡换衣服都完全没有的心思终于呼啸而来,像山崩海啸。
洛安下意识就把视线下挪,他知道她嫌热蹬被子时也会下意识挣开几颗扣子,此时冒出薄汗后风景应当会非常——可又被妻子脖子上刺眼的白纱布止住了。
那是纸人在海底勒出的淤痕,他熬的药就在厨房炉灶上,待会儿等她睡着了,还要掐诀替她做彻底的检查,用法器帮她祛除影响。
……是了。现在情况特殊。
不可以让她再疼了。
纷乱汹涌的心思再次被强制压拢,就像压拢那些被粗暴填入躯壳的生气引起的疼痛……
洛安垂下眼睛,收敛了不合时宜的冲动,只放在她额头上试温的手僵在那里没动。
安各便动动头,两边脸颊挨个转着蹭了一圈,又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左手握着小拇指,右手握着大拇指,脸紧紧贴着掌心,仿佛不抓紧会跑一样。
切实抓紧了,安各弯弯眼睛,露出一个比她额头还要烫得多的笑。
……很亮很亮的表情,哪怕低着头从指缝看过去,也亮得有些惊人了。
洛安抿了抿嘴角,虽然彻底压下了那些心思,他也没有再试图抽手。
或许她是要对我说什么重要的事。
“安安……我很想要……”
洛安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但轻轻颤了下睫毛。
妻子抓着他的手,在他的指缝里亮晶晶地说:“我想要用香氛手工皂洗澡!”
洛安:“……”
洛安:“哦。”
他开始往外抽手:“药在炉子上,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