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不回答,小赵则殷勤帮了了拉开副驾,四人就此暂时分道扬镳。
贺枫怀一路心事重重,她不大担心姥姥,家里陷阱先不说了,婷婷那丫头机灵得很,她担心的是妹妹,万一遇到坏人,了了会不会吃亏?小赵会不会拖后腿?其实浪费时间没什么大不了,反倒是安全最重要,她后悔答应分头走了。
小刘感受到了贺枫怀身上的低气压,大气不敢喘一下,好在贺枫怀不是那种会沉浸在悲观情绪中的人,她很擅长自我调节,因为环境是客观的,自己才是主观的,一味胡思乱想只会降低对危险的感知。
小刘家里除了母父外,还有嫂子哥哥跟一个小侄子,哥哥常年在外地打工,嫂子在家带孩子,家里还有地,住在邻县下属的一个村子里。
明明距离天灾降临还不到半年,村子却已经衰败的不像样子,这种场景贺枫怀见得多了,有时她感觉万物有灵这个说法非常对,房子也是有灵魂的,有人住在里头,才有人气,才有烟火,没了人,便会枯萎,会腐朽,老化的非常快。
像一张色彩鲜艳的照片迅速褪去颜色,只留黑白印象。
这一路走来,路边死尸无数,蝇虫到处飞舞,臭气熏天,贺枫怀戴着口罩,也给了小刘一个,如此高温的情况下,她连车窗都不敢开,可见外头究竟是怎样一副炼狱之景。
除却死人外,还有许多猪马牛羊鸡鸭鹅,浑浊肮脏的河面漂浮着数不清的鸟类——大自然无情地剥夺了所有物种的生命,没有任何例外。
越是靠近家,小刘越是害怕,贺枫怀没有安慰她,这种事她见多了,当死亡司空见惯,人便会逐渐麻木,只是小刘这样的恐怕暂时接受不了。
到小刘家后面的路上后,贺枫怀没有跟她一起,她要在村子里搜寻物资,等会儿看小刘是要一起走还是留下都随便。
村子看起来一般般,有楼房也有平房,惠城经济不发达,没什么年轻人,年轻人在外头赚了钱也不大愿意在家盖房,谁不想在大城市扎根呢?
贺枫怀这样想着,率先进了村子里唯一一家小超市,老板一家全死了,看样子是冻死的,因为冻死后解冻再腐烂的尸体跟直接热死腐烂的尸体不一样,也因为这个,小超市里能用的东西还不少,贺枫怀全扫进了空间。
小超市旁边有几个大垃圾桶,贺枫怀经过时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动弹了下,她没放在心上,不是动物就是人,恐怕死得差不多了,她可不想浪费珍贵的药去救人。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响,贺枫怀转头看去,发现那真是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丢在大垃圾桶里,这会儿翻出来了摔在地上,只不过跟贺枫怀预想中烂了一半不一样,这人虽然又黑又干又瘦,身体却很完好,皮肤表层的血管被高温晒到凸起,却还没有裂开,真正古怪的是她两条腿。
那是人体正常情况下做不到的扭曲弧度。
她走了过去,这是个女人,年纪看不出来,头发乱得像鸟窝,不知多久没洗了,贺枫怀也没管她,就看着她拼命往前爬,用两只手,撑着滚烫的地面,每爬一步她都喘得厉害,下半身拖出一条血迹,应该是腿伤没有得到及时治疗。
她在拼命往小超市旁边那户人家爬,那户人家大门紧闭,女人千辛万苦爬过去后,抬手拍门,但她力气很小很小,贺枫怀听见她嘴里在喊:“……妈,爸,别扔我,给我开门……”
断断续续的,跟蚊子似的。
屋子里难道还有活人?
贺枫怀走到她身边,“这是你家?”
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干巴巴的脸,她看起来有几分魔怔,可能是贺枫怀的“家”字触动到了她心里某个地方,眼泪从她干枯的眼眶往下流,却没有回答,依旧拍着门。
小刘目光呆滞地从不远处走过来,贺枫怀便没关心这个女人,“怎么样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小刘捂住了嘴,蹲下去闷声哭起来。
贺枫怀懂了。
她没再说什么,一脚踹开了面前那道红色大门,铁门应声而倒,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原本哭泣中的小刘也不敢相信,她家里人死光了,附近几家也没活口,可这家不仅有活人,还是两个活人!
哪怕因天灾看起来很瘦很憔悴,但的的确确是活着的!
他们站在堂屋门口,不敢往太阳底下来,中年女人见自家大门被踹坏,气得要命:“你谁啊,你们谁啊!弄坏了我家的门可是要赔的!”
贺枫怀问:“这人是你家的不?”
中年女人看了眼,脸色大变:“不是!这扫把星谁爱要谁要,不是我家的!赶紧让她滚!”
女人开始拼命往屋里爬,原本处于悲伤情绪中的小刘见状,想起了什么,她在回家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虽然痛苦,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沉浸其中。
抹了把眼泪,刚才在家里已经哭了很久,这种极度高温天气流眼泪可不是什么好事,贺枫怀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小刘眼睛通红朝她道谢,小声跟她说:“这家人也姓刘,他家儿子刘长寿智力不大正常,我听我妈说过,为了而刘长寿娶媳妇,他家花了不少钱。谁知道新媳妇刚进门,原本好端端的刘长寿在路上玩的时候愣是让车给压死了……”
小刘在外地读大学,毕业后又在学校工作,对村子里的情况不怎么了解,刘长寿家这事儿还是她妈跟她讲的,说新媳妇可怜,为了给弟弟攒彩礼,被亲妈亲爸嫁给个傻子,那傻子还动不动喜欢打人,自打嫁过来,这名叫招弟的新媳妇身上就没一块好肉。
没日没夜的挨打干活就算了,刘长寿被车压死后,刘家两口子天天发疯,认为全是招弟的错,要不是她这个扫把星进门,他们儿子咋会死?
长寿天天在路上玩也没出事,她一嫁进来就被车压死,这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贺枫怀面色冰冷,那中年女人还在叫,有她冲锋陷阵,她男人连个屁都不用放。
看一眼招弟,贺枫怀就知道她是那种能适应环境的人,恐怕正是因为这样,这刘家两口子才能活到现在——有招弟任劳任怨在外找吃的在家干活,能活不下来吗?但招弟那两条腿断了,不能出去找食物便罢,在家还得供她吃喝。
想到刚才招弟被丢在垃圾桶里,贺枫怀拳头硬了。
招弟嘴里喃喃念叨着妈爸长寿,拼命想回到这个家里来,贺枫怀看到她这样,心里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每当她感觉自己铁石心肠时,总会发现这颗心硬得还不够。
小刘眼睁睁看着贺枫怀往堂屋去,“小枫,你——”
随着一声惨叫,小刘下意识闭上眼,中年女人被一拳揍飞,倒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
她男人吓了一跳,居然不敢跟贺枫怀对打,转身就想往里屋跑,被贺枫怀一脚踹倒,又是一脚踹在他心口,踹得他面如金纸哆嗦不停,紧接着贺枫怀手里多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挑断了男人的手筋脚筋,并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了院子里。
中年女人吓坏了,贺枫怀对她也没客气,抓着她的头发便把人丢出去,这两人都没能适应环境,待在屋子里不能出来,短短一分钟不到,身上的血管就被晒得凸起,一根一根爆开,死状之惨,令小刘肝胆俱寒。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贺枫怀,心中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畏惧,小枫也太、太……
名叫招弟的女人看见这一幕,愣愣说不出话,贺枫怀弯腰把她抱了起来,从小刘身边经过后,见她没跟上,不耐烦地问:“你走不走?”
小刘如梦初醒:“走,走走走!”
她被吓得忘了悲伤,一路上不停偷觑贺枫怀,招弟缩在驾驶室角落,她太瘦了,浑身没二两肉,而小刘察觉到贺枫怀此时心情很糟糕。
确实是很糟糕,因为她无比唾弃自己这种没事找事做的无聊行径。
招弟无家可归。
她妈爸不要她,为了给弟弟娶媳妇把她嫁给个傻子,她婆婆公公也不要她,之前她还能拼命给他们干活找吃的,可不小心把腿摔断后,她就没用了,于是被丢进垃圾桶,公公还抱怨说太阳那么可怕,打伞穿防晒衣都差点把血管给晒爆。
她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她像个皮球被踢来踢去。
贺枫怀简单给招弟处理了下伤口,她的腿摔断了,没有及时接上,但因为适应了环境,所以虽然严重,但也救得回来,贺枫怀自己懂点医术,久病成良医嘛,天灾层出不穷,不会给自己看病她早死了。
招弟被接骨时也不出声,冷汗涔涔地缩着,她不傻,她知道没人喜欢她没人愿意要她,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有个容身之所,只要有个家,她什么都愿意干。
贺枫怀眉头紧蹙,其实招弟这种情况最好打石膏,但她不会啊!
招弟的出现,引起了贺枫怀心中那点朦胧的火焰,她曾经有口气散了,麻木了厌倦了渴望人类灭绝,可现在那口气仿佛又回来了,变成一点火种,在她心口不停地烧啊烧,像是要将冰川烧断,让冰天雪地融化,让万物重新萌芽。
第161章 第七朵雪花(十四)
贺枫怀跟小刘这边除了招弟这个插曲外, 其它都算其乐融融,贺枫怀很难理解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家给女儿取名叫招弟, 不给上学, 连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没读完就留在家里干活, 她心里有气,从招弟嘴里问出老家在哪儿后, 开车就带人过去了。
招弟妈跟她弟还活着,后者虽然瘦骨嶙峋,气色看着还行, 招弟妈则寒碜多了, 浑身皮肤晒得又黑又裂,血管往外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她那儿子养得大腹便便,不知道的一眼看去还以为怀胎九月。
看见招弟回来,可把招弟妈高兴坏了, 那双手有自己的意识,瞧见招弟就伸出去要掐耳朵, 跟从前一样,掐住后死命旋转扭动,再给这赔钱货来上两脚, 最后才骂她奸懒馋滑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招弟被打习惯了, 她完全不知道反抗两个字怎么写, 她跟贺枫怀见过的扶弟魔男宝妈都不一样, 她从出生起大概就没有被当作“人”看待,来自家人的轻视殴打让她只知道逆来顺受, 招弟妈一天天骂她晦气扫把星,婆家对她也是非打即骂,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这样的没人家愿意要,将来死都没坟头埋”。
小刘亲眼见着贺枫怀怎么处理的招弟婆家人,虽然天灾已降临,末世已开启,可小刘还没能完全适应这个新时代,但她听招弟妈那一嘴污言秽语,再看看可怜的招弟,便觉得自己没魄力动手,也不该去阻止小枫。
上辈子贺枫怀也见过招弟妈这样的女人,而且为数不少,她们或是妻子或是女友,或是母亲或是姐妹,总之任何一个不是自己,身有男人牵绊的女人,在紧要关头,生死存亡之际,她们要么是拿其它女人来填命,要么就是主动牺牲,从无例外。
招弟妈看起来不像是能完全适应高温的人,贺枫怀抓住她挥舞过来想要掐招弟的手臂,面无表情地一折,只听咔嚓一声,招弟妈尖叫不已,随后就跟个破麻袋一样被甩飞出去。
极度高温下的水泥地都能直接用来煎鸡蛋,人的皮肤刚一沾上,热到凸出的血管迅速炸开,鲜血像一朵花从招弟妈身下绽放。
小刘别过头去,招弟呆若木鸡,她感觉自己这会儿应该赶紧过去帮忙,两条腿却像在地上生了根,怎么也不愿意动。
贺枫怀大步走进堂屋,把招弟的弟弟拽了出来,长时间不出门,还有亲妈当牛做马,招弟的弟弟头发都长了,正好被贺枫怀一把薅住,对方完全无法适应高温,刚到太阳底下皮肤就开始泛红,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这也是小刘亲眼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高温下会是怎样的情况。
简直就像是……从里到外被烫熟了,皮肤表层甚至升腾出白色热气,一股股肉香扑鼻而来,小刘却毫无食欲,甚至想吐。
招弟妈眼见宝贝儿子要被晒死,慌张不已,又是叫又是哭,一开始她还骂,贺枫怀就把她儿子踹倒在地,用脚踩住他的脸。
招弟依旧呆呆地看着,小时候她不仅得干活,还得看着弟弟,弟弟要是磕破一块皮,她都会被一顿毒打,有时打得严重,她得在家里的鸡圈躺上好几天,因为家里没有她的房间,她只能跟鸡睡在一起。
弟弟很霸道,也很讨厌她这个又丑又黑还总是伛偻着腰的姐姐,不管她干多少活,不管她多听话,结果还是要挨打。慢慢地她学会了,挨打的时候抱住头,不要乱滚乱爬免得撞到尖锐物体,打吧,打吧,谁让她是赔钱货呢。
村里人可怜她,会给她点吃的,但更多的是小孩子们的恶意,弟弟为了跟人一起玩,让她站在原地不动,带着小伙伴们拿石子扔她,那次脑袋都被砸破了,躺了好久才爬起来。
也有人帮忙报警,可警察来了妈就躺在地上哭喊打滚,然后警察就走了,爹妈会隔两天不打她,但当她再次挨打时,会更疼。
小刘发现招弟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因为腿还没好,她得扶着招弟,“你别怕,他们总是欺负你,小枫是给你出气呢。”
“什么儿子,什么命根子。”贺枫怀冷笑,“这么喜欢男的,你怎么不去死了重新投胎呢?”
她一脚踩在男人两腿间,那玩意儿小得可怜,一脚下去几乎没感觉,就多了这么点肉,在家便能当皇帝?
招弟妈哭得好大声,贺枫怀懒得理她,转身抓住招弟的肩膀,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招弟拎了起来,放到她弟跟前,然后往招弟手里塞了一把刀,“敢不敢?不敢我就把你扔在这里,敢我就带你走。”
招弟的手在哆嗦,她很多天没吃没喝,几乎连刀都拿不住,而招弟妈见状更是哭喊大骂,骂她当初不该把招弟留下,骂她早知招弟是个丧门星还养这么久,骂招弟没良心连弟弟都不管……小刘听得快气死了,她不像贺枫怀力气大,左右扫一圈看见门后有个干巴巴的拖把,直接抓过来往招弟妈嘴里堵。
地上的男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贺枫怀把招弟放到他旁边,话她只说一遍,她也不是专门做慈善的。
招弟停顿了几秒钟,还是没敢。
贺枫怀告诉她:“现在没有警察了,杀人也不犯法,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你自己想清楚。”
招弟眼前浮现出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其实无论娘家还是婆家,她都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无非是像猪一样从这家被转手到那家。
一刀下去,鲜血刚喷溅出来便被迅速晒干,贺枫怀露出满意的笑容,把招弟拎回车上,只要敢动刀,就说明这人还有救。
然后小刘也被赶出去,大门一关,贺枫怀在外面把门锁上,极度高温的好处就在这里,一刀直接杀了,总是没有活活晒死来得让她开心。
车里有个小冰箱,她拿出三根冰棍一人一支,就着里头的哀嚎,心情舒畅无比。
小刘问:“小枫,是不是得给她处理一下?”
贺枫怀摆摆手:“她能适应环境,伤就不是什么问题。”
每一个能在天灾中存活的人,身体素质都会有所改变,力气会变大,免疫力会加强,虽然比不上万物重生,但好歹有点进步,否则招弟这腿伤要是末世前,至少得住院几个月。
因为没有石膏,贺枫怀用木板给她简单做了处理,内服外敷的药都用了,要是撑不过来,那也是命该如此。
她风驰电掣开着车,怕妹妹那边等急了,不用等红绿灯不用减速的感觉简直棒呆,小刘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把皮卡开得像赛车,这是公路不是赛车道啊!
另一边的小赵全程开车目不斜视,一句话不敢多说,了了坐在副驾驶上,两人自跟贺枫怀小刘分头起,到现在没说过话。
小赵倒是问了几句,可惜了了不理她,然后她就明白了,乖巧闭嘴不敢多话。
“停车。”
小赵立刻踩刹车,“怎么了?”
了了打开车门,拿起自己的遮阳伞,先撑开再下去,“你走吧。”
小赵哪里敢把她抛下?小枫说了,妹妹今年正好高三,还是个未成年,小枫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能把恩人的妹妹随意撂下?
发现小赵跟在身后,了了停下脚步:“我有事要做,等你从家回来,再到这里接我。”
小赵抬头一看地方,顿时了然,目光温柔中带着怜惜,可能是天灾让人昏头,这里是县中,也是历年高考考点之一,第一场大雪是在六月五号早上九点开始下的,那天正是高考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