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给她好吃好喝,她会更可怜。”
樊珈下意识想问,司馔却无论如何不再多说,令她继续洗菜去,忙完了娘娘们的膳食,还有宫人的,尚食局每日要负责近万宫人的一日三餐,没人得闲。
所以再去取食盒时,樊珈羞愧极了,她若是没许诺对方倒也还好,偏偏许诺了却做不到。
然而无名根本没有将她的承诺放在心上,樊珈发现她的腿已经上好了药,因为没有带吃的来,樊珈把自己床上的一张小布巾藏了过来:“这个你可以用来擦擦脸跟手什么的……很干净,我洗过好几遍的!”
说完她也不敢去看人家什么表情,拔腿就跑,出宫门时还险些绊倒。
宠妃系统语重心长道:“宿主啊,你可长点心吧,跟这人靠太近,小心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樊珈从不怀疑古人的智慧,而且她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宫斗的料,她只想猥琐发育苟到最后,以后要是能出宫当然最好,不能出宫,她也不会去做什么宠妃,她就待在尚食局,抱住女官们的大腿,她就不信了,等资历熬上来,她不能掌勺!
哪怕味道一般,可她有很多花样呀!她会烘焙!她不信宫里的主子们会不喜欢喝奶茶吃蛋糕!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她不是娘娘,那她是谁呀?”
结果宠妃系统又开始装死,什么都不说了,被樊珈问急了,它就要求她开始做攻略任务,樊珈才不上当:“我早晚能知道,你爱说不说。”
晚上,辛劳一天的宫女们满身酸痛地躺了下来,大家都是底层宫女,彼此间最大的利益纠纷就是你可能多吃了两口饭,所以平日里处得不错,可是当樊珈问起鹊巢宫时,就连最大嘴巴,总是叭叭个没完的宫女喜鹊,都缄口不言。
越是这样,樊珈越是好奇,第二天她依旧被安排洗菜,青菜里不仅有泥巴还有青虫,吓得樊珈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菜叶子甩出去!
她在现代虽然也择菜,可买的菜都是超市包装好的,再不然就是农贸市场处理好的青菜,基本见不到虫子,可她要是敢大叫,肯定会挨骂,严重点甚至还要挨板子。
几个着粉色宫装的宫女走来尚食局,问百合汤熬好没有,她们家娘娘都等急了。
平日里对小宫女们严肃无比的尚食,面对大宫女也得赔笑,大宫女们眼高于顶,不把从六品的尚食看在眼里,樊珈不是很懂她们在高傲什么。
今天比昨天还忙,樊珈感觉洗菜的双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手泡在水里一整天,被泡的发白发胀,宠妃系统就又开始撺掇她做攻略任务,樊珈依旧是老一套:“明天吧,明天就做。”
宠妃系统相信了。
新的一天开始后,它催宿主,宿主又说:“明天吧,明天一定做。”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宠妃系统怒道:“宿主,统友情提示,你现在还处于新手保护期,一旦保护期过去,再不按时完成任务,统会惩罚于你!”
惩罚?!
樊珈赶紧问:“什么惩罚?”
宠妃系统得意道:“针扎,电击,卡车碾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统做不到,必要时刻,统会接管你的身体去做任务,到时候统可不敢保证效果如何。”
樊珈:“……我要投诉你。”
宠妃系统:“不好意思,主系统暂时不接投诉。”
“那我的新手保护期还有多久?”
得知新手保护期是一年后,樊珈立马躺平,她现在穿过来还不到半个月,一年早着呢,到时再说。
宠妃系统:……
它就不该说实话!
同屋的三名宫女提起鹊巢宫便不敢说话,司馔也是讳莫如深,樊珈便把主意打在了负责给鹊巢宫送膳食的春芳身上。
春芳性格温柔,脾气极好,再加上做事大方,司馔这才让她负责鹊巢宫的膳食,前两天是她忙疯了,忘了叮嘱暂时代替春芳的秋叶,到了鹊巢宫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问,送完了就赶紧回来。
宫女们每个月都有一日休沐,樊珈仗着自己外表年纪小,便缠着春芳问,春芳无奈极了,也是怕她这个小宫女惹出祸事,便道:“这在宫里是个心照不宣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跟我保证,绝对不跟鹊巢宫摊上关系。”
樊珈嗯嗯点头:“春芳姐姐,我就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我保证我听过就忘!我听说那位不是娘娘,那她是什么人啊?”
真实年龄二十七的她毫无心理压力管十八岁的春芳叫姐姐。
春芳道:“鹊巢宫那位的确不是娘娘,她是公主。”
樊珈:“啊?”
公主?
公主怎么会被打入冷宫?而且伤得那么重,以后都不可能再走路了,显宗皇帝对女儿这么狠心?
“这话得从十四年前说起,那时曹妃娘娘还是昭仪,头了怀的几胎龙种,都没了,好不容易养胎成功,她求子心切,便让公主,假装成了皇子。”
樊珈:?
震撼她全家:“那也不是公主的错啊,公主那时才多大,这能怪到她身上吗?”
春芳叹气:“陛下知道后龙颜大怒,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十一殿下变成了十一公主,眼看将要平息,结果却又查出来,十一殿下不是曹妃娘娘亲生的,而是当年被宫人偷偷换掉的。”
樊珈:“……那幕后主使查出来了么?”
春芳摇头:“当然没有,曹妃娘娘得知自己生的其实是儿子后,又惊又喜,陛下见她被偷换了孩子,便将此事轻轻揭过,只是……十一殿下便要受苦了,原本她还能做公主,偏偏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你想啊,曹妃娘娘让女儿装了十四年的儿子,这些年胆战心惊的,一一朝得知女儿不是亲生的,自己生的是儿子,能不恨吗?”
“既不是亲生的,混淆皇室血脉又是大罪,曹妃娘娘得圣心,找不着罪魁祸首,可不都是公主承担怒火么?这宫里捧高踩低,重利轻义,人人都爱落井下石,曹妃娘娘恨毒了宜年殿下……哦对,陛下盛怒之下,将宜年这个名字收回,又怕皇室丑闻外漏,这才将人关进了冷宫自生自灭。”
说着,春芳又是叹气,她叮嘱樊珈:“你可别太靠近鹊巢宫,免得惹祸上身,曹妃娘娘恨她,见不得她好,谁要是敢接济她,曹妃娘娘要生气的。”
樊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喃喃道:“可是,当初她也是个小婴儿,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养了这么多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鹊巢宫,樊珈前几天还在奇怪冷宫怎么叫这个名字,现在她才明白原因。
被剥夺了名字的无名少女,便是那只占了鹊巢的鸠。
第234章 第十朵雪花(三)
春芳被樊珈的话吓了一跳, 慌忙捂住她的嘴,左右四下看了看,嗔怪道:“可不敢胡乱说, 这是陛下的旨意, 你心里清楚便好了, 这几日我脚不好,都要你去送膳食, 你只管做事,切勿多言。”
樊珈乖乖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到处说的。”
春芳想了想, 还是再三叮咛:“宫中人多眼杂, 你说话须得小心,否则非但是你,连尚食也要受连累。”
樊珈的头点得更加用力, 她做了个拉上嘴部拉链的动作:“我保证,绝对不跟任何人泄露,我也怕死呢。”
春芳这才笑起来, 对她说:“其实像咱们这样的小宫女,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 管住嘴才是最重要的,吃一堑长一智,你先前险些叫胡娴妃娘娘打死, 这才几日又来问这么多,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说的是小秋叶被活活打死那件事, 樊珈穿过来之后没有小秋叶的记忆, 只知道自己是因为得罪了胡娴妃娘娘才挨了打,但这事儿想想挺奇怪, 小秋叶是尚食局的粗使宫女,连去胡娴妃宫中当洒扫宫女都没资格,怎么就手脚不麻利惹娴妃娘娘动怒呢?
宠妃系统说:“这个统知道,如果宿主现在就开始做攻略任务,统可以将原主的全部记忆都给你。”
樊珈拒绝:“我不要。”
占了小秋叶的身体已经很对不起人家了,居然还要拿走别人的全部记忆……樊珈做不出这样的事,她代入自己想了想,要是有个人用了她的身体,还知道她的记忆,包括各个社交软件的账号、手机里的火辣小视频、从小到大的全部糗事……她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会顽强地劈开棺材从坟里跳出来宰了对方。
春芳看着樊珈,就好像看见十二岁进宫的自己,对她耐心十足,所以在樊珈不明所以地问娴妃娘娘为什么打她时,春芳伸手摸了摸樊珈的脑袋。
十三岁的小秋叶瘦瘦巴巴,头发稀疏发黄,偏偏小宫女都梳两个包包头,樊珈不敢随意换发型,但这种头皮勒紧的感觉总让她疑心自己明儿一早起来会变成秃头,春芳一摸,樊珈脸红不已:“好几天没洗了……”
现代社会她最多隔一天一洗,穿越后就只能随缘了,低等宫女连用水都有限制,除非是用冷水,否则尚食局的柴火是不能随便用的。
春芳失笑,压低了声音说:“我跟你说的事儿你可记住了,日后机灵些,胡娴妃娘娘因你得罪发怒是假,你运气太差,正巧撞她气头上了。”
樊珈不清楚宫中后妃的关系,但她在尚食局伺候,能从日常细节知道哪个妃子受宠,哪个妃子过得不好,像胡娴妃跟曹妃这样深得帝心的妃嫔,她们的膳食必定精致且准时,而且得变着花样做,膳食外的时间,也会有大宫女前来吩咐炖汤等等。
不受宠的妃子就惨多了,别说是加餐,就是一日三餐也不一定能准点送过去,这并非是尚食捧高踩低,而是宫中权势相欺,尚食局不过是这张权力大网中不起眼的一根丝线,受宠的娘娘给不受宠的娘娘下马威,两位受宠的娘娘彼此较劲……太明面的手段不好使,可不得从衣食住行下手么。
所谓小秋叶得罪胡娴妃,就是她跟人去浣衣局取洗好的宫装,回尚食局路上碰见胡娴妃跪至路旁行礼时,因太过紧张摔了一下,恰叫胡娴妃瞧见,便以被她冲撞为名,命人将小秋叶拖下去打板子。
宫里的板子打起人来有讲究,皮开肉绽能不伤骨头,毫发无损却能要人命,小秋叶这样一无靠山二无出身的小宫女,就是打死了也没人管,行刑的太监下了死手,小秋叶被抬回来时,春芳险些以为她脊梁骨被打断了。
宠妃系统说:“其实就是打断了,统为了你花了不少能量才接上,谁知宿主却不领情。”
樊珈现在已经能完美屏蔽脑海里的声音了,就跟以前老妈每次唠叨时,她嗯嗯啊啊坐在边上应,看似乖巧实则神游天外一样。
“那胡娴妃到底生什么气呀,她那么受宠爱,还能有人给她气受?”
樊珈忍不住想,是不是显宗皇帝干了什么,胡娴妃不敢对皇帝怎么样,就把气朝小秋叶身上撒。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因为十一殿下。”
樊珈:“可是十一殿下不是已经被关进冷宫了吗?”
春芳小声道:“不是假的十一殿下,是真的十一殿下。”
樊珈:“啊?”
她也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讶,宫女们平日没有任何娱乐,偶尔凑在一起说闲话就是她们最大的消遣,哪怕知道管不住嘴危险,哪怕宫中明令禁止,可就是忍不住啊!尤其樊珈还是个很好的听众,她能根据别人讲话给出最捧场的反应,春芳可不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通通说出来了么!
“这位来自民间的十一殿下文武双全,比胡娴妃所出的两位殿下更优秀,胡娴妃自然不高兴。”
春芳也是听人说的,至于是听谁说的,她不记得了。
樊珈表示了解,如果春芳姐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基本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那就没人去查鹊巢宫那位的身世来历吗?万一她也有疼爱她的父母呢?”
春芳摇头:“她是罪人,曹妃娘娘这些年只养活了她一个,她在那么多兄弟中能力不显,光混淆皇室血脉这一罪,就够砍头的了,还是陛下看在这十四年的情分上,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樊珈:“她被抱进宫时只是个小婴儿,哪里有本事混淆皇室血脉?真正混淆皇室血脉的,难道不是曹妃?还有那个调换孩子的人?为什么不去追查幕后主使,却要把所有罪责都怪到无辜的人身上?”
春芳:“那不管怎么说,她都享了十四年的滔天富贵,你呀,就别替她惋惜了,人家当了十四年主子,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别替主子操心了。”
樊珈在现代时看过不少真假千金的小说,电视里也有类似偷龙转凤的题材,好像两方总有一边是真正的坏人,如果真千金是好人,那么假千金就会很恶毒,如果假千金是好人,那恶毒的就是真千金,能够握手言和的很少,好像所有矛盾都集中在这两个被调换的孩子身上,始作俑者往往只有极少的篇幅。
在封建社会,假孩子被打断双腿,在冷宫受尽屈辱了此残生,樊珈不信皇帝查不出来,他这样处理,显然就是要息事宁人,所以连曹妃以女充男的行为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惟独不能放过假孩子。
咕噜噜~
春芳扑哧一笑:“饿了?”
樊珈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有点。”
“这个给你吃。”
春芳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略显粗糙的手帕,手帕打开后,里头包着一块压碎了的点心,看样子她是极为爱惜的。
樊珈没跟她客气,伸手接了一小块,说句实话,不好吃,应该是绿豆做的,味道有点像村里小卖部卖的那种一毛钱两块的绿豆糕,但没有绿豆糕软糯,也不够甜。
“这是我娘上次来看我,给我买的。”
春芳提起母亲时,眼神很动人,宫女们一年只能见两次家人,分别是中秋与过年,而宫门一入深似海,进来了便别再想着出去,要么混出个名头,要么老死宫中。
“很好吃。”樊珈赞美,“春芳姐,我也会做些糕点,等有机会的话,我做给你吃啊。”
春芳答应:“好啊。”
看她表情,樊珈知道她肯定没把自己的话当真,古代有一门手艺是很厉害的,不像现代上网一搜,做什么都有教程,自己跟着视频学也能弄得像模像样,至少在大右,糕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一些点心铺子能传下好几代,做点心的方子更是价值千金。
樊珈很想立刻做给春芳看看好扬眉吐气,可她现在还是个只能洗菜的小宫女,不知道哪辈子才掂得上勺……这么一想,樊珈简直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想她在现代时,只有非常想吃东西才会自己做,平时手机点外卖要多方便有多方便,而现在她居然巴不得能给人做饭。
她真的不喜欢洗菜跟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