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尚食无奈:“倒也有穷人家过不下去入宫的,但那毕竟是少数。”
“那索大人是为什么进宫呢?”
这个问题问倒了尤尚食,她对樊珈说:“你问这些做什么?人家为何入宫,自有人家的原因,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该问的事别问,不该管的事少管,你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樊珈老老实实给她打下手,说:“不如何,纯粹是想八卦一番。”
宠妃系统适时发出诱惑:“宿主想知道的话,只需要两个积分,便可获得答案。”
樊珈十动然拒,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在想无名离开前对自己说的话,从之前来看,奚官局内令索丰显然是站在她们这边的,可无名走之前却说,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先找尤尚食——这个樊珈能够理解,尤尚食冷静自持又有手段跟人脉,但为什么第二选项是把小秋叶打死的胡娴妃,这人算是跟樊珈有仇的,而不是去找索丰?
尤尚食对樊珈说道:“有时候,与你站在一边的,并不一定是你的朋友,你们只是暂时利益相同,目的相同,因此联手。等事情解决了,便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樊珈觉得她意有所指,便问:“您是说索大人吗?我也觉得他心机深沉贼精贼精的,可尚食局跟奚官局能有什么矛盾?”
说到这儿,她眨眨眼,小声告诉尤尚食:“您知道吗,以前鹊巢宫那个大太监冯福,好像跟索大人有仇。”
这事儿尤尚食还真不知道,樊珈这么一说,反倒叫她想起件陈年旧事:“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冯福以前可是在陛下身边伺候过的。只是年岁久远,没人记得了。”
樊珈疯狂吃瓜,当初无名要告诉她这俩人到底有什么仇,她死活不想知道,今天看了那些差点把奚官局塞满的礼物,才又重新想起这茬儿,果然啊,直接被告诉答案,哪有自己抽丝剥茧有乐趣?
“那他后来怎么到的冷宫呢?”
尤尚食在脑海中仔细搜索半天:“好像是惹了陛下不高兴还是别的什么。”
说着,她停了几秒,道:“说起来,冯福跟索丰,都是已故陈大伴的干儿子,他们俩也算师出同门,怎地会有仇呢?”
第248章 第十朵雪花(十七)
陈大伴, 那是先帝身边的大太监,论年纪论辈分,都跟尤尚食不是同代人, 他老人家当红人那会儿, 尤尚食还在尚食局搓菜叶子呢。
樊珈说:“这很正常, 有些人家兄弟俩为一块砖都能打得头破血流。”
这不是她胡说,她老家前面那户, 老两口去了后,兄弟两个闹分家,就在院子里砌了一堵墙, 说好的钱两边一人出一半, 结果砌完了发现砖多了几十块,数着想一分为二,结果最后多出一块, 老大想要老二也想要,一言不合就开干,最后老二硬是抓着那块多出来的砖给他亲哥开了个瓢。
樊珈不是很懂宫里这些太监, 都是阉人了还拼命认干儿子,好像干儿子多了就等于自己有后了, 想法非常之离谱。
冯福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樊珈也不想盲目站索丰,如果说冯福给人的感觉像头凶狠蛮横的野猪, 那索丰就是条安静阴冷的毒蛇,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无名的话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樊珈深知自己的斤两,心眼比不过还是别去掺和的好。
幸而有乔尤两位尚食护着, 樊珈本身又不贪心,所以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不过开春后没多久,九殿下偷偷跑出宫去玩失踪了!
这事儿跟尚食局没什么关系,但事情闹得太大,已然遮掩不住,九殿下一夜未归,让个小太监躺在床上冒充他,胡娴妃得知后心急如焚,那小太监也说不出主子究竟去了哪儿,总之人就这么没了,生死不知。
宫中的生活一如既往,民间就不一样了,尚食女官也说今年尤其冷,入了春还是料峭凄寒,京城又下了两天大雪,樊珈在宫中感受不到差别,反正主子们继续该吃吃该喝喝,短不着享受,直到九殿下失踪,乔尚食带来皇后娘娘领头削减份例的消息。
外头老百姓就是全死了,也不妨碍皇室骄奢淫逸,皇后娘娘心善,特地发话,自今日起,她的一日三餐仅保留一荤一素,国舅爷更是慷慨解囊捐了五千两银子出来,皇后娘娘尚且如此,后宫之中还有谁敢一顿饭摆上几十道菜?
所以这段时间尚食局闲得快长毛,乔尚食跟尤尚食也许多年没这样轻快过了,不过虽说只余一荤一素,但菜色越简单越要用心,而樊珈不仅没有闲下来,反而更忙了——皇后娘娘只说节俭份例,没说不能吃蛋糕面包果冻蛋挞泡芙……所以她工作量激增,人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京城地处中原,四季正常,不像雪灾最严重的苴州,据说雪层足有成人大腿那样深,无数百姓被活活冻死,地里的庄稼更是死绝了,原本盼着春耕,谁曾想都立了春还下大雪,日子根本没法过,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体体面面瞑目都成了奢求。
樊珈在现代也经历过雪灾,当人类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掌控自然成为世界之主时,大自然总是会狠狠地给她们上一课,无论科技如何发达,在恐怖的天灾面前,人类仍旧是最渺小的那个。现代尚且如此,何况古代?
因着这百年难遇的雪灾,九殿下失踪一事迄今没有消息,皇帝愁得焦头烂额,丢了小儿子的胡娴妃天天发疯,如果不是皇后娘娘坐镇,后宫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有时樊珈会很恶毒地想,失踪的怎么不是十一殿下呢?那位九殿下虽然不算好,但跟十一殿下比就显得天真可爱多了,果然还是对比见高低。
萧琰在民间长大,与其它锦衣玉食的兄弟相比,见识过人间疾苦,言之有物,趁着这次雪灾可谓是狠狠地出了一番风头,前朝后宫皆闻其名。
他如此出挑,曹妃最近这段时日走路都带风,若非时机不对,她非要好好摆一桌宴席不可,但苴州雪灾甚是严重,曹妃娘娘怎会在这关头行此愚蠢之事?因此她不但低调做人,还每日吃斋念佛为灾民祈福,盼望天佑大右,否极泰来。
皇后娘娘的饭桌上至少还有一道荤菜,曹妃娘娘直接去掉了荤菜,日日茹素,亲自为灾民抄写经文,一时间,贤德之名远扬,连皇后的声望都盖过了。
樊珈感觉宫里人好像没有记忆,现在提起曹妃赞不绝口,是忘了她对无名如何冷酷如何翻脸不认人吗?她还落井下石,打断了无名的双腿,这样一个人居然信起佛来了,樊珈就觉得很玄幻。
也不知道无名现在怎么样了。
被樊珈惦记着的无名,此时正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踩在脚下,她穿了一双鹿皮长靴,肩头还有些许未化的雪花,络腮胡汉子瞪着一双牛眼,嘴里叫骂不休:“有本事你就弄死老子,不然早晚有一天老子弄死你!想让老子投降,门儿都没有!”
他的手下们此时也都被五花大绑,一个个跟粽子般七倒八歪,想到这儿络腮胡更加悲愤难平:“你他爹的胜之不武!有本事咱们一对一,你往我们山寨水井里下毒也太下作了!老子不服、老子不服!”
他吱哇乱叫,吵得无名耳膜疼,放眼望去,地上倒了三十来个土匪,但气人的是把他们整个山寨撂倒的敌人一共就三个,其中还有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婆!
更别提踩在他脑袋上这位,看着也就十四五岁,想他王大巴一世英名,竟栽在这样的宵小手中,实在是可恨至极!
老婆子慢慢悠悠走过来问:“姑娘,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无名低头看向脚下的王大巴,王大巴兀自叫嚣,另一个年纪轻些的女人说:“好一张不干不净的嘴,姑娘,依我看要不把他舌头拔了先。”
王大巴闻言火速闭嘴,想反抗又没有力气,脸上流淌着面条宽的眼泪,可惜他长了一脸大胡子,眼泪落进去无声无息,也没人瞧得见。
这群土匪大多身材矮小,却又留了满脸胡子,乍一看极不美观,只有这王大巴生得小山一般高壮,络腮胡长得异常茂密,却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着怪好笑的。
王大巴害怕呀,他颤颤巍巍地说:“你、你别杀我,也别杀我的……兄弟们,我有钱,我真的有钱,寨子里的钱都被我藏起来了,你要是放过我们,这些钱你全拿走!”
原以为说出这话能拖延一点时间,没想到那冷冰冰的少年却问:“你是说后山山洞坛子里藏的那一罐铜板?”
王大巴:……
这到底是谁的山寨?为啥他藏钱的地方会这么快暴露?
无名用脚踢了踢他,走到王大巴的专属宝座坐下,王大巴在地上费尽全身力气扭来扭去,活似一条黑肉虫,因这一头茂密卷毛跟满脸络腮胡,王大巴人送外号黑狮子,方圆五十里没人不知道他爱财如命,他占据的这座山头,平日里还有其它寨子的土匪来送好处,多么风光多么出名,今儿全毁了!
这时,那老婆子没忍住先乐了:“得了姑娘,您就别逗这家伙玩了,怪可怜的。”
无名看她一眼,意思很明显,谁逗了?难道不是你逗的?
老婆子在王大巴跟前蹲下,王大巴被她这眼神看得莫名心慌,下一秒下巴上一疼,他忍不住惨叫一声,还以为对方用了什么酷刑,谁曾想却是被拽掉了一片络腮胡。
“老婆子我啊,什么人没见过?你是女是男,老婆子还能分不清?”
那个脾气泼辣的女人没好气道:“说得这么厉害,还不是个丧家之犬?”
老婆子哼道:“你懂什么,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成天跟人争风吃醋,若真有点能耐倒还罢了,不还是输了,灰溜溜被人赶出来?”
两人毫不客气地互揭疮疤,王大巴拼命拿脸杵地,关键老婆子一边跟女人互骂一边还继续撕他的络腮胡,三下五除二便把王大巴的胡子处理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方方正正略显黝黑的脸,五官平平,惟独一双眼睛圆得跟牛犊子一般。
这下给老婆子整乐了,她说:“其它人装男人也就算了,你长这样,你装什么男人?不装也很像了。”
泼辣女人瞅了一眼没忍住:“哈哈哈。”
只有无名没笑,王大巴不堪受辱:“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老子是男人!正宗纯爷们儿!”
然后他尖叫一声,因为老婆子荤素不忌地把一只老手伸进了他裤裆里,还从里头拽出一鼓鼓囊囊的布兜,跟泼辣女人对视后双双狂笑不已,泼辣女人点着王大巴的鼻头笑出眼泪:“不,不错,你还挺了解男人,布料塞得挺多哈。”
王大巴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摸过,直接傻了眼,地上扭动的其它土匪眼珠子差点凸出来,一个个情不自禁将腿夹紧,生怕老婆子摸了大当家一个还不够。
“你、你们!不知羞耻!”王大巴用尽最大力气怒斥,“老子要剁了你们的手!”
老婆子拍了下他的胸:“得了吧,现在谁是阶下囚你心里没点数吗?再说了,你这下面二两肉都没有,老婆子摸你一把怎么了,那旁人求着老婆子摸,老婆子还不乐意呢!”
王大巴继续无能狂怒:“谁求你摸了?谁求你摸了?你离老子远点!”
泼辣女人笑够了,问无名:“姑娘,我看这人怪有意思的,要不留下来逗个乐吧?剩下的按照原计划处理。”
“处理”二字险些把王大巴吓出个好歹来,他连忙朝无名看去:“要杀要剐随便你,可你别杀我的弟兄们!”
地上的土匪们一听,感激涕零,纷纷出声。
“大当家的你不要求她!屎可杀不可吃!咱不怕掉脑袋!”
泼辣女人:“……是士可杀不可辱吧?”
“就是!大当家的咱不怕!跟你上山那天俺就决定了,这辈子都跟着你干!有本事弄死俺!”
“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当我们大当家!”
“要摸摸我!”
老婆子把手往王大巴衣服上一擦,一张老脸笑成菊花,满是深褶:“哟,你要我摸我就摸,你把老婆子当什么了?想当年……”
泼辣女人没好气白她一眼:“想当年想当年,想什么当年,你今年多少岁了自己心里没点数?一天天的装疯卖傻,小心姑娘打死你。”
老婆子威胁道:“再敢对老婆子没大没小,老婆子让你那一头毛再也长不出来!”
两人吵个没完,无名面无表情,又踢了王大巴一脚,王大巴很是委屈,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嘛,本来前几天刚干了笔大的,正想着今晚好好喝一回,没想到酒宴摆到一半大家伙全倒了,当时王大巴还以为是这次买的酒太烈,没想到里头给人加了料,现在脑子清醒也能开口说话,就是浑身没劲,软得跟面条一样。
这几个人到底什么来头?没听说附近来了什么厉害人物啊。
无名把手撑在了铺着虎皮的大当家宝座上,歪头靠住,等着那两人吵完,同时心底生出一个淡淡的疑惑,为什么不管到哪里,总能遇到这种话多的人?樊珈是,乸婆跟俏姑也是,两人分开时都算正常人,一见面就要掐架,没个消停时候。
若不是这两人已是沧澜山行宫那群老弱病残中最得用的两个,无名实在是很想把她们的嘴都给封起来。
乸婆是杏林出身,先帝在时曾为宫中医妇,专门给宫人及低位份嫔妃看诊,后来出了事,被贬沧澜山行宫,俏姑则是显宗皇帝的嫔妃,据她自己称,当年入宫时也是风华绝代,一次偶然失了圣心,同样遭贬,至于究竟犯了什么事她没说,而无名对别人的过去不感兴趣,害得兴致勃勃想解答的俏姑一气之下不肯说了。
两人在沧澜山憋了几十年,整天跟一群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人待在一起,自己没疯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就导致无名来后她俩过于亢奋,恨不得她也跟着一起发大疯,俏姑最爱扮鬼吓人,据她自己说,她以前在戏班子讨过生活,很会变戏法。
无名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沧澜山行宫那些人会疯,俏姑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剩下一半则归乸婆。
第249章 第十朵雪花(十八)
如果不是察觉到了某种危机, 乸婆跟俏姑两人能再互杠一百年。
王大巴身体中有种异样的感觉,这让他情不自禁地在地上扭了两下,他毕竟是山寨中个头最高拳头最大的那一个, 饭量也是一骑绝尘, 吃得快拉得也快:“快、快放了我……我肚子疼……”
乸婆捂住鼻子往后退:“放不了, 我下的这药得四个时辰才能解,你要不就拉裤子里吧。”
俏姑也悄咪咪让了一步, 两人谁都不想管王大巴,王大巴憋红了脸,可身上没劲儿怎么憋得住?眼看真要不行了, 乸婆跟俏姑这才两人四手把王大巴抬出去, 回来时乸婆不停捶着自己的老腰,边捶还边叫唤:“哎哟,这上了年纪就是不行哈, 腰差点儿闪了,下回这种体力活我可不干。”
其它山匪们面露兔死狐悲之色,过没多会儿, 王大巴在俏姑的推搡下回来了,俏姑脸色难看, 因为她跟乸婆划拳输了,监督王大巴上大号的重任才落在她身上,还在捶腰的乸婆笑成一朵花, 耀武扬威地看了俏姑一眼。
王大巴还真是个女的, 也不知是吃了什么长得这样壮实, 整个人如铁塔一般, 身体素质极强,她知道这三个人里, 老太婆跟中年女人都是跟班,真正做得了主的是那个年纪最小的,三个人就敢来搞她们寨子,肯定不是普通人。
可惜王大巴力气虽大,脑容量却成反比,这些弯弯绕绕她从来想不明白,全是靠着一对拳头无往不胜,乸婆问无名:“姑娘,我看这群人跟咱们之前剿的那些土匪似乎不大一样,要把她们送回去吗?”
说实话,像这样的土匪寨子,她们没剿十个也剿了八个,大一点的有几百号人,小一点的就几十个,黑水寨算是小土匪寨,但却臭名远扬,据说她们专劫过往车辆行商,还谋财害命,手头不知有多少条无辜性命,反正从那些被逮的土匪嘴里可以知道,黑水寨不仅杀人抢钱,还吃人肉喝人血,堪称土匪中的土匪,凶悍异常。
“事实证明,男人的话不能信。”俏姑幽幽道。
眼前这群土匪,个个都是女扮男装不说,她们寨子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为啥王大巴饭量那么大,中毒却最深?因为她饿到靠喝凉水来垫肚子,药全下在水里,她一瓢一瓢往肚里灌,能不瘫成泥,能不肚子疼吗?
无名问王大巴:“你们抢来的钱呢?”
王大巴欲哭无泪:“花了。”
“花哪儿了?”
王大巴结结巴巴回答:“就,东花花西花花,姑娘,你别听外头的人胡说,我们真没抢到多少钱,就咱这地方偏僻的,平时连个鬼影都没有,一年到头也抢不到一百两银子,够干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