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闺女嫁得更是一个比一个差,甭管脏的臭的好的坏的,只要彩礼钱给够,于老狗才不管他的四个闺女怎么样,他大闺女死了男人,婆家说她命硬克夫,如今日子过得水深火热,于老狗连个屁都没放!
那一家的女娃,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呆滞,跟骷颅架子似的。
没办法呀,家里穷,要是钱财富裕,谁想委屈娃娃?所以于老蔫才想要送孙子去念书,以后才好改门换面,老于家的娃才有未来。
所以他常教导孙女们,你们要对弟弟好,你们要向着弟弟,弟弟出息了,你们以后在婆家也会被高看一眼,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千万不能起什么坏心思,大家同心协力,日子才能好过。
别说于家村,就是整个大晟朝,那都是重男轻女的,于老蔫家至少舍得给女娃吃喝,不打不骂,桃花还没嫁人,家里虽攒着钱留给毛蛋念书,却也盘算着给她凑一份体面嫁妆。
一家大人对女娃的要求就是在家了手脚勤快,嫁了出去也别忘了娘家,跟兄弟好好处,有什么困难互相搭把手,这已经称得上是厚道了,但就是这样,村子里还有大把大把人家做不到。
像于宝珍那样好命的,几百几千家才出一个,何必跟人家比呢?
桃花杏花略大,知道村里别的女娃过得都是啥样的日子,她们很知足,也一直做得很好,菊花梅花年纪还小,但时不时从弟弟手里漏点儿出来,她们就心满意足了,没有人会觉得这样不对。
男娃读书,女娃嫁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兄弟出息了她们以后在婆家才站得稳脚跟呢,怎么会坏他的事?
更何况毛蛋打小聪明,才两岁就比大人会算账,以后再不济,去镇上找个账房的活儿总不差。
谁家要是有个在镇上做活的亲戚,说出去都风光。
毛蛋对888说:“小小年纪的人承受着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
被家人疼爱固然好,但期望太大,偶尔也会让他感到紧张。怕自己辜负别人的喜欢,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以前没穿越时,毛蛋觉得自己一个什么都会点儿的本科生,到了古代不说封侯拜相,至少不至于饿死。
穿越后他才知道,自己属实是想多了,下地他不会,打猎他不行,就连读书都认不清楚繁体字,从没听说过的架空朝代的确可以让他当文抄公,但反过来就是如今世面上的所有启蒙书籍,他听都没听过!
888安慰道:“没关系,你有我呢。”
这次毛蛋闹着跟去镇上,就是想看看于家村外面的世界究竟什么样,他才两岁,十几里路要靠两条腿走,恐怕断了也到不了,所以毛蛋全程待在亲爹的箩筐里,见惯了平整水泥路的他还是头一回走这么长的土路,路况坎坷崎岖,连于老二这样的成年人稍不注意都会踉跄。
于老蔫家的男人嘴比较笨,明明有山货要卖,却不会吆喝,明明有东西要买,也不知讲价,嘴里憋两个字出来,脸就涨得通红,看得毛蛋大为叹息,只能自己上。
他被养得白胖可爱,这个年纪的小孩再丑也丑不到哪儿去,一番卖萌讨巧,山货卖了,东西也买了,于老大夸他聪明,毛蛋丝毫不脸红的应承下来。
他原本想在镇上走一圈看看情况,可来回三十里的土路,大伯跟他爹还背着东西,真是累得够呛,而这两人决不会答应他一个人到处转,出师未捷身先死,毛蛋只好遗憾地结束了这个想法。
家里每年进项有限,赚到的钱都得上交给刘春花,所以除非刘春花给,不然于家三兄弟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这次买东西有毛蛋讲价,买完还剩下一点钱,于老大做主,给毛蛋买了根糖葫芦。
现代社会的成年人可能并不喜欢,但缺油少盐什么零嘴都没有的毛蛋光是看着就忍不住分泌口水,一根糖葫芦有七颗,他自己吃了一颗,坚持让大伯跟亲爹一人一颗,剩下四颗他准备带回家,家里人多,一人一颗恐怕不能够,但切开分分,好歹能尝尝味儿。
于老二见他举着糖葫芦不吃,询问之下才得知儿子想要分享,顿时感动的眼圈泛红,深觉自己这个儿子没白养。
旁边于老大听了,咬咬牙,忍痛又买了一根,这根就让毛蛋全吃了,剩下那根带回去。
等毛蛋再让他跟于老二吃,兄弟俩都推说不爱吃这种酸唧唧的东西,毛蛋知道他们是想给自己吃,所以吃得非常珍惜,连一滴糖稀都不让流到地上。
回家后,冰糖葫芦果然受到姐姐们的欢迎,看着她们充满渴望的眼神,毛蛋感觉无比心酸,家里还是太穷了啊……大姐再过两年要嫁人,这他阻止不了,要是自己再大几岁就好了。
刘春花埋怨俩儿子买这种浪费钱的东西,桃花把糖葫芦切开,刘春花死活不肯吃,于老蔫也不吃,桃花跟杏花两人吃了一颗,剩下全进了菊花跟梅花的肚子。
姜红枣眼看大房跟三房四个侄女都吃了,惟独自家闺女不吃,悄悄朝了了使了个眼色,被忽视。
晚上回房睡了,她才有功夫数落女儿:“你呀你呀,你是不是傻?有好东西都不知道吃?你爹都说了,那是你弟弟特意买给你们的,桃花她们都吃了,你不吃?”
虽然有了儿子,但姜红枣还是知道心疼女儿的,有什么活自己能干,她都不让荷花干,像大房跟三房会委屈女儿来养活侄子,姜红枣却不会,她的确是偏疼儿子,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疼女儿。
了了不说话,姜红枣说得口干舌燥也得不到反应,她气得拍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我看你以后吃亏了咋办!”
等于老二带着洗完手脚的儿子回来,一家三口躺上床,她才戳了戳身边的男人,于老二迷迷糊糊地问:“咋?”
姜红枣就把刚才的事跟男人说了,最后苦恼道:“你说咱家荷花这可咋办啊?桃花跟杏花勤快,里里外外一把抓,菊花机灵,梅花嘴甜,就咱家荷花,干活不行,也不会讨好人,这日后……找的婆家能比上桃花她们吗?”
在大晟朝,一个女人命好不好,就看她爹咋样,看她兄弟咋样,看她男人还有儿子咋样。
于老二不以为然:“咱毛蛋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他有能耐了,还能不帮扶一把姐姐?荷花才多大,大不了,咱多留她两年,等毛蛋考上秀才,或是找着好活儿再给她说婆家。”
姜红枣迟疑道:“那样是不是太久了些?年岁大可不好找。”
于老二:“那你想咋办?”
姜红枣回答不上来。
虽压低了声音,但四下万籁俱寂,了了又耳力过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像于老二两口子这样,有了儿子还能用真心为女儿考虑的并不多,他们想女儿嫁得好,不是为了以后娘家沾光,而是想女儿能过好日子,女人想过好日子,不就得看嫁得好不好吗?
了了没吭声,像没听到一样,她既不愤怒,也不感动,什么感觉都没有。
次日一早,姜红枣先起,她在灶房烧火,刘春花做早饭,昨天买了肉,今儿早上就熬了咸稀饭,把青菜切碎放进稀饭里,加点盐巴,快出锅时再放点猪油,香死个人。
刘春花难得慷慨,还切了一小块肉进去,切得细细的,不仔细看恐怕都看不出来。
咸稀饭一锅,另一锅在熬猪油,不然天热,肉放不住。
猪油渣可比咸稀饭香多了,一大早,于老蔫家齐齐被香得睡不着觉,尤其是梅花,坐在走廊下面狂流口水,眼睛直勾勾盯着灶房,那副馋样儿,看得人忍俊不禁。
等做好早饭,姜红枣回屋拿东西,还在睡觉的毛蛋迷迷糊糊中被亲娘弄醒,没等他搞清楚怎么回事,嘴里就被塞了个吃的,下意识咀嚼后,酥脆感爆炸,油水在嘴里迸裂开来,让原本睡眼惺忪的他瞬间清醒。
是猪油渣!
放在穿越前,毛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一块猪油渣感动的差点落泪。
他意犹未尽舔着唇,看儿子吃得如此满足,姜红枣感到非常幸福,比她自己吃猪油渣还幸福。
她用袖子给儿子擦擦嘴,叮嘱说:“一会儿吃饭,可别说娘给你猪油渣吃了。”
全家人都偏疼毛蛋,但明面上还是得一碗水端平的,手心手背虽然都是肉,却也有多有少,一块肉能熬出的猪油渣并不多,一家子上上下下十几张嘴,分到肚里的能有几块?
毛蛋乖乖点头:“我知道的娘,谢谢娘。”
他想跟母亲说下次不用这样做,又怕说出来伤了母亲一番爱子之心。
姜红枣被知道感恩的儿子弄得心里熨帖,要给他穿衣服,但毛蛋坚持自己来,她便起身往外走,走没几步,发现女儿荷花正站在门口的地方,不知有没有看见自己给儿子喂猪油渣那一幕。
不过就算看见了姜红枣也不在意,她问女儿:“鸡喂了吗?马上吃饭了,你把饭桌擦一擦。”
对于吩咐女儿干活,姜红枣很是理所当然,女孩儿家家的,就得手脚勤快眼里有活,这样名声才好听,谁家女娃要是好吃懒做,那会连累一家子抬不起头。
了了没说什么,也没去擦饭桌,她好像没看见姜红枣偷偷喂毛蛋吃东西,只是转身走人。
农忙过去,家里的活儿不再需要女娃们干,她们闲暇时分,就会补补衣服做点针线,但,毕竟没有人教,绣活儿完全不到能拿去卖的水准。
第331章 第十四朵雪花(五)
一年到头, 于老蔫家落下的钱并不多,要是遇到收成不好的年岁,还得拿家里的银子去补上每年往官府交的粮食, 于是又得节衣缩食一年。自打他决定让唯一的孙子毛蛋去读书后, 原本隔三岔五能见点荤腥的家愈发拮据。
全家老小都勒着裤腰带度日, 惟独毛蛋不受影响,虽说表面上他也因为家里伙食水准的降低而无法打牙祭, 可上到奶奶刘春花,下到疼他的几个姐姐,手里有什么好东西, 都先往他嘴里送。
由于是完全陌生的世界, 纵观毛蛋穿越前所知道的历史,他压根不晓得想要考科举得读什么书,888身为状元系统, 是要他在科举之路上获得荣誉才能拿到相应积分,从而兑换商城物品的。
也就是说,他得先正式开始读书, 否则888就是个能聊天的先进ai。
但他太小了,就算是想跑去邻村开的私塾去偷听都不行, 家里把他这根独苗看得很紧,无论何时,一定会留个人在家里看着他。
农忙结束后, 孩子们松快许多, 菊花每天都想上山, 她对了了曾抓住的那只野鸡念念不忘, 总觉得还能再碰上一回。
杏花性情腼腆,对上山并不执着, 没有大一点的姐姐带,菊花不敢往山里走,一是危险,二是怕挨揍。
不过猪草是每天都要打的,菊花也只能趁着打猪草的时候仔细观察四周,盼着有那只傻不愣登的野鸡跳出草丛,撞到自己怀里来。
她怀揣着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愿望,整个人显得精神十足。
了了也不爱待在于老蔫家,她还不喜欢青葱翠绿的大自然,生机勃勃的画面总让她感觉丑陋,所以当杏花不愿意出门时,她就成了带菊花上山的那个人,当菊花四处撒欢时,了了大多会找个有阴凉的地方打盹。
“野鸡野鸡野鸡野鸡……”菊花嘴里念叨不停,口水险些流出来。
她们到的这地方在山的外围,小孩儿们常来,大人们对这里更是了如指掌,就算真有野鸡,也绝不可能轮得到菊花来捉。可菊花意识不到这一点,她馋肉馋得要命,每次傍晚回家,闻到谁家炖了肉,总要陶醉地站在人家门口闻上一会儿。
这边猪草长得好,又不是只有于老蔫家才知道,所以没多会,陆陆续续来了挺多人,基本都是来割猪草的,顺便寻点野果啊菌子什么的,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也没辙。
于老抠家今天来的大房两兄弟,叫大盘跟大碗,年纪跟桃花差不多大,一人背一个背篓,一开始菊花没注意他们,直到背篓的盖儿被掀开,从里头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菊花惊了,这不是于宝珍吗?
大盘大碗兄弟俩是偷偷带妹妹出来耍的,于宝珍越长越大,越不满足于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总想着跨出门槛儿出去玩,可家里人怕她摔怕她让人欺负,想着等她话说清楚点、路走得稳当点儿再出去。
大人们是这么想的,哥哥们就不这么认为了。
在妹妹可怜巴巴的眼神下,大盘谎称上山打猪草,跟弟弟大碗合谋将妹妹“偷”了出来。为防止家里人发现妹妹不见了惊慌失措,大碗在离家前,特意叮嘱最小的弟弟米粒,说要是有人找妹妹,就告诉对方妹妹被他们带出去耍了。
于宝珍头一回上山,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够。
说来也是神奇,她那胖乎乎的小手儿往哪一指,大盘就在她指的地方发现了一丛茂密且没被人发现的猪草。
她再一指,大碗发现某棵大树背面竟长满了能吃的菌子!
两兄弟大喜,遂将背篓放下开始忙活,却不知背篓里的于宝珍奋力扑腾着小短腿儿,从里头翻滚出来,迈着蹒跚的步伐开始四处探索。
菊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敢相信,又很生气,那两个地方,自己刚刚也有经过呀,怎么就眼瞎到没看见呢?
村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山上的东西是大家的,但谁找着就是谁的,不能说上去抢。
所以菊花看着虽眼馋,却也不敢想着蹭一蹭,毕竟她跟姐姐两个人细胳膊细腿儿瘦瘦巴巴,年纪还比人家小,肯定打不过。
正在她眼馋之际,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了拽,一低头发现是于宝珍那个胖小孩。
没有除了哥哥以外玩伴的于宝珍,对陌生小孩,尤其是小女孩,都非常好奇和想亲近,她相当自来熟,直接把胖身子靠在菊花腿上,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糖,友好递上:“吃……吃。”
她在家里时便这样,大人们逗她时常常假装生气,她便送上自己心爱的糖,然后便会被温柔摸摸,糖也会回到自己的小荷包。
不过于宝珍是真心的,于老抠家没短过她,有啥好吃的也都先紧着她,所以她并不护食。
菊花咽了咽口水,别过脸去,她不喜欢于宝珍,也不吃于宝珍的糖。
于宝珍小手都举酸了,菊花别说吃她的糖,连低头看她都不愿意,这让从小人见人爱的两岁小朋友非常委屈,嘴巴一扁,眼泪哐哐往外冒。
弄得菊花浑身僵硬,她看向不远处沉迷于割猪草挖菌子的大盘大碗两兄弟:
于宝珍害我!
谁不知道于老抠家的男娃护短得很,村子里谁要说他家脑子不好使对女娃比对男娃好,他们兄弟几个立马就会冲上去,她这小身板儿可不扛揍!
所以菊花当机立断,把腿抽出来往后退。
这导致原本靠在她腿上的于宝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夏天衣服轻薄,她又小,地上还尽是土坷垃小石子,疼得于宝珍忍不住开始嘤嘤哭泣。
二哥大碗听见妹妹的哭声,迅速丢下手里的菌子赶至现场,先把妹妹从地上抱起来,给她拍去尘土砂砾,这才问菊花:“咋回事,宝儿咋哭了?”
于老蔫跟于老抠两家往来不多,但于老蔫家女娃勤快懂事全村人都知道,大碗才会问咋回事,换作二狗子,他早动手揍人了。
菊花摇头:“她给我糖,我没要,她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