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了了,有点犹豫地问:“你……你找血海凤凰金,是想做什么呢?你也想炼不死药吗?人都是要死的,长生不死又有什么快乐可言?”
了了说:“长生不死,比短命快活得多,我找血海凤凰金确实是为制药,却非不死药。”
之后便隐去身形,只剩下叶贵妃痴痴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仿佛一只被待在走廊下笼子中的金丝雀,羡慕翱翔于天际的雌鹰。
天地虽广,属于她的却只有这一眼看得到头的笼子。
不过这种惆怅渐渐地便散去了,叶贵妃又慢慢回到往日的生活,只有偶尔才会想起来这次邂逅。她觉得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至少看到了真正的江湖中人,也听到了一些有趣的故事。
虽然那是自己从未踏足过的世界,但能听闻,便已经很幸运了。
不知道那人有没有成功进入皇陵呢,不会被守卫皇陵的军队发现吧?皇陵内可是有很多危险机关的,自己是不是不该给她那份地图呢,万一连太祖皇帝的陪葬中都没有血海凤凰金,又要怎么办?
叶贵妃只能祈祷了了平安无事。
期间她又跟淑妃起了两场冲突,和宫妃们打了几回牌,往日还算打发时间的事儿,如今都让叶贵妃提不起劲儿,她知道自己的心野了,好像又开始跳动了。
其实那人说得没错,她是在自欺欺人,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她会日日夜夜都在后悔。
后悔当初为了叶家自愿入宫,后悔这么多年委曲求全,后悔明明一点都不开心却还要做皇帝的掌中人偶。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啊,如果她后悔了,那除了痛苦,还能获得什么呢?
与此同时,了了已经顺利进入皇陵。
诚如叶贵妃所说,皇陵中隐藏了许多危险机关,但她身手过人,本就不惧,再加上并非为财富而来,没有欲望,自然不会陷入其中。
夏娃就不一样了,她来的目的就是把陪葬品通通搬空一点不留,反正没人敢进皇陵,就算她把死人棺材都拿走也不会被人发现。
传说中的主墓室位于皇陵中心,除了一道封死的石门外没有入口,石门上雕刻着九龙戏珠的图案,夏娃突发奇想:“你说我把这些东西放进小熊里,等以后到了现代世界,拿出来当文物卖,是不是能赚更多?”
了了:……
“我真是太有商业头脑了!”夏娃自信道。
石门已被浇死,想要进去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将其摧毁,或是在门上打个洞。
“这老家伙还真是有够黑心的,人都死了,再多的财宝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把门封死让别人进不去呢?就不能造福一下我这样的穷人?”
夏娃踢了石门一脚,“喂,你带家伙了吗?”
了了之前那把刀早在被推悬崖后便不能用了,她全身上下能拿来当武器的只有一把银针,夏娃叹了口气,从小熊嘴里拽出铁锨镐子:“用这个吧。”
更好的方法也有,但她不想花积分。
这扇石门入地足有三米之深,可见太祖皇帝有多不愿意被人惊扰死后宁静,夏娃看了一圈,说:“这石门用的是碳酸盐岩石,要是你付得起钱,我可以给提供一些稀盐酸溶液。”
了了回答的言简意赅:“除血海凤凰金外,陪葬全归你。”
夏娃:“成交!”
她所提供的化学溶液可比现代社会的厉害多了,不多时,石门便被腐蚀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一阵阴风自主墓室吹出,两人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能看得出来,太祖皇帝对长寿的追求几乎刻在了骨子里,主墓室的壁画上尽是些神仙寿星,可能他临死前都还在做着能够长命百岁的梦。
可惜哪怕将病症转移到了她人身上,也不过偷得几年光阴,最终逃不过一个死字。
帝王棺椁自然是重中之重,夏娃想开棺:“听说皇帝死后,上下两张嘴都会塞宝贝,快帮我打开,我要掏出来看看。”
棺材盖推开后,里头的尸体早已腐烂只余白骨,夏娃不用亲自上手掏了。
她将主墓室所有陪葬一扫而空,又让了了帮忙把骨头扔出去,因为这棺材值钱,但皇帝骨头不值钱。
就在夏娃清点财宝时,她发现了了正在给皇帝捡骨:“你捡那玩意儿干嘛,回去挑大粪用?”
了了用骨头用随意找的一块布裹起来:“药方上不是有味药叫生身龙骨?”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但来都来了,连棺材都没留,骨头一并带走怎么了?到时有用最好,若是没用随便处理掉便是。
好好一个富丽堂皇的主墓室,愣是被她俩扫荡的干干净净,恐怕日后再改朝换代,有人冲进皇陵想发大财,都要疑惑太祖皇帝是不是将遗骸葬在别处。
走之前,夏娃还把石门给补好了,就是补的有点难看,上面的图案也没法完全复原,但乍一看的话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她这一次可谓是满载而归,就这,还不忘提醒了了:“说好了的,除了血海凤凰金,其它全归我。”
了了没搭理她,正如叶贵妃所猜测那样,血海凤凰金果真在太祖皇陵,而且就在棺材里,在头骨旁,与一瓶黑乎乎已经风干的丹药放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所谓的“不死药”。
无论如何,血海凤凰金已到手,接下来去与白空空汇合,助其完成药方,便不再欠人情了。
“你去哪儿?”
夏娃诧异地问,“东章山庄要往南去,你走的这条路,是去京城的。”
了了:“有件事。”
也不说清楚,快马扬鞭便走,夏娃连忙飘着跟上去,发现了了竟真是要往京城去:“你还有什么事呀,血海凤凰金不是已经找到了吗?还回去干嘛?”
连宫里那些藏了大笔银子的太监都被她顺光了,一想到太监们被偷了家也只能咬牙忍住不敢声张,夏娃就想乐。她现在很能理解白空空为什么要当贼了,当贼好啊,无本万利,上哪找这么划算的买卖?
此行来回皇陵,一共用了八天时间,距离与白空空分手,正好半个月,不知道玄冰天草是否已经到手。
到达京城时天色已晚,宫中一派热闹,原来是淑妃寿辰,虽贵妃称病未曾出现,但皇帝亲至,已是天大的荣耀。
叶贵妃摒退了唠叨的银姑,趴在窗户上看天。
蓝黑色的天空上挂着一轮银月,时不时会有鸟儿飞过,夜风清凉,远远地传来丝竹弦乐之声,不用想都知道今晚淑妃有多意气风发。
叶贵妃已经维持这种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的状态好些天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干嘛要趴在这里,而不是上床躺着。
白天跟宫妃们聊天,聊来聊去,无非是胭脂水粉梳妆打扮,她们这几个关系不错的,在一起默契地从不谈皇帝。这么说起来,宫妃们说话比那人动听多了,声音婉转,抑扬顿挫,哪怕是很普通的小事也能说得百转千回有趣得紧。
可叶贵妃发现自己居然更喜欢那种没有语调的声音,像风一样吹过耳畔。
要是没遇到过就好了,遇到了,就很难再骗自己,她才二十五岁,身体也没有坏到马上要死的地步,难道真的要在皇宫再过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吗?这九年多已经快让她变成疯子了。
就算叶家侥幸保全,自己顺利当上太后,不也照样得住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
叶贵妃好想放声大叫,但她要是叫了,明天宫里就会传出“陛下为淑妃庆生贵妃破防发疯”的消息,再不然就是银姑听见了过来劝自己,反正都是些听腻了的话。
要是此刻能出现一只长了翅膀的鸟,她情愿跳上鸟背,再也不回头。
叶挽这样想着,十指交握闭上眼睛许愿,然后她便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问她。
“走吗?”
第471章 第二十朵雪花(十三)
夜深人静, 路边的草叶上凝着颗颗露水,骏马路过时会卷起一股风,将露水吹落, 一与泥土接触, 露水便迅速没入土地消失不见。
“啊————————!!!!!”
不知是哪个没公德心的忽然对月狼嚎, 嚎到最高音时还破了,滑稽地拐了个弯儿又嚎回来, 惊得林子中安眠的鸟儿扑棱棱起飞。只能说幸好四下无人,否则死人都能被吓活了。
夏娃很无语地问:“她是不是有病?”
叶挽坐在了了身后,两只手死死抱住了了的腰, 因准备休息而解开的长发此时在夜风中招展, 她叫得了了快聋了,但这丝毫无损叶挽的兴奋,她真的想都不敢想, 她居然真的离开皇宫了!
什么都没有带,什么也没有想,连鞋袜都没有穿, 当那只手朝自己伸来时,叶挽忘记了一切。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种场景, 哪一天突然出现一位有着盖世武功的侠客,豪爽恣意,像自由一样令人着迷, 会跟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对着月亮痛快饮酒拔刀, 这么厉害的侠客, 一定能够通过重重看守, 将自己从皇宫带走。
理智上叶挽知道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皇宫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即便真有一位侠客带她走,她也是不会走的。
叶挽还列举了几条自己不能走的原因:她是因家族进宫,若是走了,会给叶家带来麻烦。皇帝生性多疑,会不会以为这是叶家的诡计?身为贵妃,与江湖人私奔简直是天大的丑闻,到时毁的不仅是她的名声,还有叶家的。
而且她身体不好,衣食住行样样都要精细,再说了,她一旦离开,所拥有的一切就都得拱手让人,银姑她们是自她入宫起便陪在身边的,她逃了,万一皇帝降罪,宫人们要怎么办呢?
这样一想,叶挽就会平静下来,不再幻想这种荒唐可笑的事。
可是当真的有一位侠客愿意带她走时,叶挽却任何理由都忘记去想了,她看着那只伸在面前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地握了上去。
什么换件适合骑马的衣服呀,穿上鞋袜呀,把头发梳起来呀,带上点值钱东西呀……这些叶挽通通没有想。
她只是握住那只手,然后便从笼子里被放了出去,脚踝上的锁扣啪嗒一声松开,当她被了了带出皇宫时,叶挽曾回头看过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它黑漆漆的,像一张会吃人的巨口。
也许她骨子里就是自私的,少年时期为家族勇敢入宫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无私,而在入宫后,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所以当改变的机会近在咫尺,她忘了去管别人死活,只想自己快乐。
正是因为太过快乐,所以嗓子都喊破了还是要嚎,嚎够了放声大笑,可惜没有酒,否则叶挽也想来一回对酒当歌,此时此刻,她真的超级快乐!
马儿跑得太快,风刮在养尊处优的脸蛋上像刀子在割,大叫时灌了几口进肚,然后就岔了气,总感觉下一秒就会从马背上掉下去,头发吹得一团糟,等停下来一定会变成难以梳开的乱麻,说不定还会噼里啪啦响,而且,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
江湖生活肯定不像叶挽想象中那样快意恩仇潇洒自如,说不定连天天沐浴的机会都没有,她明知道却还是想走。
不知过了多久,马儿停了下来,叶挽伸出一颗乱糟糟的脑袋问:“怎么了怎么了,突然停下来做什么?”
了了将她的手拿开,翻身下马,叶挽抓住她的手腕,这么一看马背还挺高,双脚稳稳落地后叶挽才感觉到嗓子火辣辣的疼,走路时双腿也略显不自然。
了了从取下水袋丢给她,叶挽灌了几口,又咳嗽两声,喜笑颜开。
夏娃评价道:“她像个疯子。”
叶挽没有穿鞋袜,赤脚踩在草地上,她乐呵呵地蹦来跳去,偶尔会被颗小石子硌到脚,但都无损于她流露出的欢愉。
像被放出家门兜风的小狗,像脱缰的野马,疯疯癫癫的,比“叶贵妃”鲜活多了。
离开皇宫的同时,那束缚住她的框架便随之碎裂,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叶挽,不是叶贵妃。
什么爹啊哥啊家族的,她都不愿再操心,她想过点快活日子!
了了静静地看着叶挽到处撒欢:“在这等着。”
言语间,将马拴在了路边树上,纵身一跃,转瞬间便没了踪影。叶挽惊讶极了,但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甚至靠在马儿身上仰头看天。
同样是蓝黑色的天空,以前看着觉得心烦,现在连随意一朵云都变得有趣起来。
两只脚丫子在草地上踩呀踩,终于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小虫吓了一跳,叶挽倒抽一口凉气,火速拽了根草叶,将爬行的小虫挑飞好远,然后坏笑不已。
夏娃觉得她像被放出医院的精神病人,刺激太大导致原本就不怎么正常的精神更加失常。
了了回来后给了叶挽一个包裹,里头是合适的鞋袜还有一件披风,很普通的布料,没法跟叶挽在宫里的任何一件披风相提并论,但穿上身特别暖和。
了了其实是有带换洗衣服的,但叶挽比她矮,而且比她瘦很多,所以并不合身。鞋袜跟披风都是她连夜敲开一家成衣铺子买的,男老板被敲门声弄得火冒三丈,骂骂咧咧来开门,门一开看见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了了,吓得以为遇到了强盗,了了给钱时他差点儿不敢收。
叶挽自己则趁这个时间把头发编成了一条长辫,问了了:“我们要去哪儿啊?”
别看她在宫里闲暇无事时读了许多话本子跟游记,实际上对外面的世界陌生无比,出了皇宫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了了:“东章山庄。”
叶挽有无数个问题要问:“东章山庄在哪里,是什么地方?离这儿远吗?为何要去?”
了了回答的言简意赅:“越江以南,姑苏氏之家,千里之遥,去与人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