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扬起脑袋咴儿咴儿叫了两声,用尾巴甩了白空空两下,意思是不许说它的坏话。
叶挽喜欢得紧,掏出糖块来喂它,八方嗅了嗅,确认这个人类是无害的才开始大快朵颐。它似乎知道谁喜欢它,谁脾气好可以耍赖要吃的,所以总是主动用脑袋碰碰叶挽,但了了对它很冷淡,它便从不敢靠近。
一路上都在赶路,不知道为什么,白空空跟叶挽都有种了了在赶时间的感觉。
是想快点还了人情从此两不相欠,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白空空自己都没这么着急,她少说还能活蹦乱跳几个月呢,不至于死得这样快。
善兴寺有无相大师这位天下第一的武者,香火很是旺盛,附近村子很多,常有外地的人不远千里前来祈福,善兴寺也比大多数寺庙更加气派。
据说寺中光是普通僧人便有近千名,无相大师乐善好施,常度化恶人向善,这些僧人中,有许多都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其中不乏满手血腥恶贯满盈之人,如今在无相大师的言传身教中,也都改邪归正,一心向佛了。
每当有人讲述起此事时,都会流露出对无相大师的崇拜,叶挽却感觉非常离谱,即便是江湖中人,滥杀无辜沾了人命后,只要潜心向佛愿意悔过,便能拜入佛门赎罪?
被他们杀死的人答应吗?
“怨不得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坏人只要做了一件好事,从前种种便能既往不咎了。”
对于叶挽的嘲讽,白空空告诉她道:“这算什么,别以为只有你们皇室贵胄玩得花,咱们江湖中人一样不遑多让,什么稀奇事儿都有,不要脸的人多了去了。”
世上最讽刺的事情往往也正是这样,越是无耻虚伪,越是过得极好。
一连数日后,她们终于赶到了善兴寺附近,比起另外两匹被拴在马厩里的马儿,八方自由多了。白空空将它身上马鞍卸下,它甩了甩鬃毛,赞赏地碰了碰她,随后便扬蹄撒欢而去。
“我先去善兴寺打探一番,你们可以留在这儿等我。”
她们在一家客栈打了尖,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中,白空空的身形开始缩小,脊背凸起,步履蹒跚,除了过于年轻的面容与乌黑的发色,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老年女人。
她正要易容,叶挽自告奋勇道:“我来我来,让我试试。”
结果白空空让她试了,叶挽才发现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象中这么简单。让她弄得漂漂亮亮可以,她还能别出心裁地研究出一些新颖好看的妆容,让她扮丑也行,她能让皮肤显得蜡黄五官显得普通,可让她将一张年轻的脸变老,自以为无比精通妆容之术的叶挽却无处下手。
只能坐在一边仔细观察白空空是如何用一双妙手,从年轻女子变成老人的。
用来易容的颜料脂粉,要经得住水洗,还不能有香味,在叶挽目不转睛的注视中,白空空迅速将自己的脸易容成了老人模样。
她最厉害的并非这身缩骨功,而是她演什么像什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叶挽敢发誓,两人从街头擦肩而过,她绝对看不出这是个年轻女子!
不仅如此,白空空还换上了藏蓝色的一身衣服,包上了头巾,这样看起来就是个年过半百,被生活摧残的老人了。
除了外表,穿着,白空空乔装改扮时,还会很注意所扮演者的姿态,叶挽觉得她真是太厉害了!
三人结伴而来,白空空一人去做事,让剩下两人待着什么都不做显然不可能。她们分成两队,白空空独自一人,了了与叶挽一起,共同去往善兴寺。
因着香火旺盛,善兴寺通往山下的路道修得很好,台阶光滑平整,往来香客众多,山脚下、半山腰道路两旁甚至还有摆着小摊的人,大多是卖些吃食及一些与佛有关的物品。
摊主热情地招揽着路过游客:“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喏,高僧亲自开过光的平安符!买回家中包你从此百邪不侵,百病不生!”
叶挽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好家伙,所谓的平安符,便是一张黄纸塞在做工粗糙的荷包中,一问价格,居然要二十文!
她心直口快道:“这个价格,你怎么不去抢?”
以前她常年在宫中,不知柴米贵,离开之后才晓得银子的重要,二十文买个破荷包,钱多了烧的。
摊主听她这样说,立马反驳道:“姑娘,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这平安符,那可是高僧开过光的,那些普通的平安符怎能与我家的相提并论?”
叶挽便问:“高僧开光,你倒说说是哪位高僧?”
当然没有这回事,一般高僧都很爱惜羽毛,哪里会随便为物品开光,而且这摊位上所谓的平安符少说有百来个,哪家高僧这样不值钱?
二十文叶挽当然不可能花,她成功怼了摊主后,又兴趣十足地转去逛其它摊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号称高僧们开过光的不仅仅是平安符,还有什么状元符姻缘符桃花符踩小人符……除了符咒,衣食住行什么东西都有,就连卖的夜壶都开过光。
虽然如此,还是有许多香客会掏钱买。
寺庙里不卖符咒及檀香,一般想要上香或是抽签,便需给香火钱,给多给少无所谓,可给得少了,便意味着心不诚,佛祖为何还要保佑你?因此有些拮据之人便会提前买好香带去,善兴寺并不禁止这种行为。
卖得最好的还是能够写上心愿的佛牌。善兴寺院中有一棵百年古松,枝丫上系满款式各异的佛牌,香客们前来朝佛,谁不求个心想事成?
连叶挽都没忍住诱惑,花了三十文钱,买了个佛牌。
她还问了了:“你不买吗?”
了了摇头。
叶挽一边把玩手中佛牌一边问:“难道你没有什么迫切想要完成的心愿吗?”
了了依旧摇头。
她并不喜欢将希望寄托于神佛,上个世界,刚有神死在她手中,弑神者从不信神。
很快叶挽就发现自己失策了,因为她只买佛牌不够,还得买红线!不然佛牌根本系不上去。
太会赚钱了吧?
最离谱的是,越靠近善兴寺,居然还有书生打扮的男人在路边摆摊帮忙写心愿。善兴寺里笔墨可以随意使用,无需香火钱,这些帮忙写心愿的,竟一个字收费一文!
叶挽震惊不已,与她同样有疑问的还有一位大娘,但摆摊的书生却振振有词,说普通人的笔墨与书生的不同,书生笔墨自有文气,受儒学庇护,所书写的文字更容易上达天听。
——真的有人信。
叶挽忍不住道:“这样做生意,寺庙里的和尚就不管管吗?”
连卖的吃食都比旁的地方贵,关键味道还不怎么好,叫个佛手糕,就敢多收一倍的价。
夏娃啧道:“这善兴寺一定很有钱。”
事实证明,她说得果然没错,一进善兴寺,还未到大雄宝殿,夏娃便惊了:“这些佛像,竟全是纯金的!”
这可不是大多数寺庙中镀金的金身,而是实打实,里里外外都是金子的金身!
与夏娃一样被迷住的还有四处溜达的白空空,她的眼睛一沾到这些佛像便如同黏住的蜜糖,根本不舍得移开,好想全都抱走啊,这得是多少金子?
善兴寺的富有程度令人吃惊,庙宇内的僧人倒是都很谦逊正经,其中还有不少小沙弥。无相大师慈悲为怀,他常会收养一些被丢弃的孩子,这些被丢弃的孩子里,男孩大多身有残疾,他便将他们带进庙里抚养,为他们剃度,教他们念经颂佛。
而身体健全的女孩子们,则生活在距离善兴寺不远的济世堂中,济世堂也是用善兴寺的香火钱盖的,据说济世堂开始收养孩子后,一夜之间,门口便被丢了十几个身体健康的小女孩。
无相大师对此毫无办法,只能令僧人们挨家挨户去找,将有家人的孩子送回去,即便如此,也与村民们起了好些次冲突。
附近的诸多村子都因善兴寺的存在而过上了好日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丢弃女孩,甚至有些脸皮厚的,还敢大摇大摆问出家人要“接济银”。
所以这山道两旁的摊子,不是善兴寺不想管,而是他们管不了。
尤其是近些年,无相大师愈发慈眉善目,甚至不再动武,一心侍奉佛祖,得寸进尺的人也越来越多。
庙里高手如云,偏偏身为出家人,又不能伤害无辜,无相大师更是耳提面命,要众僧不可与百姓计较,潜心向佛才是正经。
叶挽以前在宫里也去过寺庙上香,但次次兴师动众,她觉得没什么好玩,不像现在可以自由走动。
除了僧侣们生活的后院不得随意进入外,善兴寺内可以任由香客游玩,人最多的地方还是许愿树,看样子生活在人间,必有痴念,因此才要寄希望于渺茫的神佛,但愿能如愿以偿。
叶挽拿过笔,在佛牌上快速写了一行小字,了了并未看她,她抬头静静地注视这满树佛牌,百年老树被坠得如此沉重,承受着数不清的欲望。
等她再看叶挽,发现叶挽正在原地蹦蹦跳跳,想把佛牌系得高一点。
越高越靠近天空,越容易被漫天神佛所听闻。
了了将佛牌接过,往上丢去,已经扣好的圆形绳扣正好挂在顶端,叶挽拍手道:“你功夫真好!”
随后两人又去求签,叶挽摇了一根上签后去问签筒旁的僧人:“这位大师,不知我可有荣幸,请无相大师解签?”
僧人连忙双手合十回礼:“还请施主海涵,无相大师早已不再为人解签了,若施主不嫌弃,小僧愿意一试。”
叶挽并没有失望,她本来就是试探着问问。
善兴寺香客众多,想见无相大师根本不可能。算算时间,他今年应该已有八十余岁,是非常长寿的年龄了。
“我觉得,以无相和尚的年纪跟地位,普通人想见他,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叶挽作下如上结论,“不过好消息是,今天至少把善兴寺走了个遍。”
弄清楚了地形,就有办法混进去。
善兴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前面供香客拜佛游览的大雄宝殿,一部分则是众僧日常生活的后院,后院并不许香客进入,而香客若想投宿,所住的也是前院厢房。
寺庙内僧人众多,了了细心观察过,他们大多脚步沉稳,应当都是练家子,但称得上高手的寥寥无几。
无相和尚并非是善兴寺住持,他本是弃婴,被老住持捡回抚养,由于一心痴迷武学,所以最终继任住持的,是他的师兄无我和尚,这位老和尚今日也没能见着。
晚上白空空回来,她探查过后院,后院中的僧人比前院少很多,但其中不乏高手,只是她也没能见到无相和尚,僧人们又极为口严,甚少多说,罗汉仙沙什么的更是闻所未闻,根本无人提及。
“会武的僧人太多,如果贸然闯入,恐怕难以脱身。”
白空空如是说道。“我还去了善兴寺的藏经阁,本来是想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机关,结果到处都是些经书,守门的胖和尚还在流着口水睡大觉。”
所以她轻轻松松摸了进去,找了一圈后一无所获,再看那呼呼大睡的胖和尚,真是百般不顺眼,于是就躲在暗处用小石子偷偷砸他,胖和尚被吓得从门前台阶上滚了下去,那一副左张右望的慌乱模样有趣极了。
“别人我不知道,这胖和尚嘛,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白空空存心卖关子,了了不为所动,但叶挽是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问:“是什么,是什么?”
白空空瞥了眼了了,故意神神秘秘对叶挽道:“你过来,我单独告诉你。”
叶挽犹豫了下,抱歉地看了看了了,还是被好奇心打败,凑到了白空空跟前。
然后她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真的吗?你看到啦?”
白空空摇头,神色得意:“没看到,但闻到了,我的鼻子有多灵你还没见识过吧?”
随即要给叶挽展示一下自己惊人的嗅觉,此时了了忽然道:“既然如此,明日便再去一趟。”
白空空问:“为何要明日再去?等我再打探打探也不着急。”
叶挽不懂了了是什么想法,没有说话,她心里还在想白空空嗅觉的事儿,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同其夸赞那般厉害。
胖和尚破戒,她光用闻的就能闻出来?
夏娃的本事,白空空跟叶挽都不甚了解,她俩到现在还以为夏娃是会某种神奇的轻身功夫,所以才能神出鬼没,哪里知道今天除了她们三人外,夏娃才是那个真正将善兴寺建造构成完全摸清楚的人。
不仅如此,她还确定了寺庙内僧人的人数,至于无相和所在之处,也很好推测。像这种大人物,不可能住在犄角旮旯,后院最气派的中心位置,一定是属于无相跟无我的。
白空空没能见到的无相和尚,夏娃可是见过了。
老和尚一个,干巴巴瘦柴柴,跟普通和尚不同,可能是过于痴心武学,无相和尚的头发长到了脚后跟,因长时间没洗纠结成一团灰白交加的乱麻,穿衣也邋里邋遢,只看外表,说他是个乞丐都有人信。
但高人总是有点怪癖的,这并不稀奇,让夏娃觉得奇怪的,是老和尚的身体数据。
怎么说呢,扫描下来,基础面板毫无高手特征,反倒像个普通人,这就令人很想不明白了,天下第一的高手,怎么会是个普通人?
第477章 第二十朵雪花(十九)
夏娃很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她又不是老眼昏花,就算她没见过无相大师,总不能侍奉无相大师的和尚也认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