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白话外音的伯爵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养尊处优,生了一身的细皮嫩肉,从来没吃过苦所以才能如此天真,事实上他连手指甲长了一条倒刺都会疼得睡不着觉,简直是个豌豆王子。
“啊——!!!”
细细的冰针从他的指甲缝里刺了进去,剧痛伴随着寒意,伯爵露在外面的皮肤迅速覆盖上一层冻伤特有的红紫色。虽然不知道藏在庄园里的反叛者小队具体有多少人,但了了想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那就从他的脚趾头开始好了,每过一分钟,她会剁掉他一只脚趾头,等脚趾头没了就轮到手指头,一直到龟缩在庄园里的反叛者现身,或是伯爵吐露真相。
“不,不…不!!”
伯爵痛哭流涕不止,疯狂挣扎,可越是挣扎冰锥刺得越深,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事实,渐渐地只剩下哭泣求饶与死不认罪。
事已至此,他只能咬牙忍受,因为不承认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承认了就只有一个下场。
伯爵的惨叫声越来越大,对于从没有见过什么血腥场面的他而言,亲眼看见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切掉,是那么恐怖又荒诞,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眼泪糊满了整张脸,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碎裂的玻璃发出爆破的响声,一道风刃破窗而来,直扑了了面门。
她连躲都没有躲,任由风刃击中,周围的士兵与仆人们大惊失色,结果风刃被撞断,大公毫发无损。
爬在她身上的黑色冰层迅速消退,了了抬眼看向接二连三从不同窗户里跳出来的人。
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反叛者,不体面不规矩也不庄重,毫无礼仪可言。
释放风刃的男人速度很快,他见没能击倒了了,便闪电般现身至冰柱前面,想将伯爵从上面救下来。可他刚刚伸出手,就被一条腿挡住了。
身高在两米以上的大公手插在裤兜里,随意地一踢腿,就将他踹飞到了玫瑰花丛中。这已经是她腿下留情了,否则他还可以飞得更远。
落入玫瑰花丛可不是什么浪漫的事,尖锐的花刺几乎将反叛者扎成一只刺猬。
谁允许他救人了?
又有两名反叛者一左一右向了了攻击而来,其中一人的拳头不知为何变得比身体还要大,足像一块巨大的岩石,另一人的手臂挥出则化作数条生着倒刺的长鞭,在空中张牙舞爪,这要是被击中,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也许在反叛者中他们的实力还算强劲,可跟拥有神圣之剑的大公比起来却太过弱小,了了甚至不需要躲,两样攻击连她身上的黑色冰层都无法打穿。
一共六人的反叛者小队,出手的三人被她一脚一个通通踹进了玫瑰花丛,余下三人中,有个人大声说道:“是我们拿平民威胁这人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没必要伤及无辜!”
了了正随意踩着伯爵的脖子,他像只被摁在砧板上等待斩首的鸡,除了无力地颤动外没有任何应对方法。闻言,了了道:“是这样吗?”
“那我杀一个对反叛者来说是眼中钉的贵族,你们应当感谢我。”
怎么还跳出来把伯爵摘开呢?
这个大公根本一点都不讲理,她压根没有想要探查真相的想法,只是无差别杀戮罢了!
反叛者小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可他们没法弃伯爵于不顾,虽然出身天差地别,但彼此间的情谊不是假的。
伯爵面露绝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大公求饶:“冕下,求求您……我真的没有包庇反叛者,我收留他们是有原因的……冕下,求冕下听我一言!”
因为被踩着脖子,发出来的声音扭曲怪异,难听得很。
了了将脚从伯爵脖子上移开,她的眼神告诉他:你最好能有说服我的理由。
伯爵咳了几口血,这种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阴影太令人惊惧,他的思绪此时正是一片混乱,思考的无比艰难。
花丛里的三人已经被绑了起来,余下三人还站在原地,伯爵还躺在冰柱上,被刺穿的部位都不是要害,可疼痛却因此被放大数倍,让他疯狂地想要得到医治,他怕自己会因流血过多而死掉。
“距离克罗哈尔六百里外的黑暗森林中,有一位邪恶的女巫,她害死了我的父亲与兄长,可她巫力强大,根本没有人是她的对手,这个反叛者小队便是我花重金请来代我报仇的!冕下明鉴,我说的都是实话!”
了了只拿了任务卡牌,对于克罗哈尔领主的信息并不了解,但如果是贵族为人所杀,那么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帝国都不会置之不管。
“所以你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伯爵哭着说:“父亲临终前再三叮嘱我,不许我沉溺于仇恨之中,更不许将他死亡的真相上报,我也不知原因,可叫我不报仇是不可能的!我中了女巫的诅咒,如果不解除,很快就会死掉。”
他的话是真是假,了了很快就知道了。
在这之前,她先将剩下三个还能站着的反叛者处理掉,全都绑起来送到教会进行神力抽离,而伯爵也被从冰柱上放了下来,他强忍着身体上的痛苦,草草让医生处理了伤口,不敢有丝毫抱怨。
反叛者们被捆成了粽子带走,了了决定今晚留在领主庄园,伯爵强撑着伤体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但是吃饭时,他盘子里的牛排突然变成了腐肉,红酒杯中也扭动出无数蛆虫,当他吞下一口沙拉,沙拉居然变成了钉子将他的喉咙划得鲜血直流。
于是他开始不停呕吐,吐出许多薄薄的刀片与铁钉,再继续吐时,甚至吐出了一些块状各异的鲜红肉块,大概是某个位置的内脏吧。
了了坐在餐桌对面,面前的晚餐没有丝毫异样,披着黑色斗篷的占卜师垂首站在她身后,她是来给她送克罗哈尔领主资料的,之后了了便没让她离开。
虽然是个武力值约等于零的占卜师,可这个名叫菲欧娜的女人很聪明,有能力,足够隐忍还有向上爬的野心,最重要的是本性尚存,了了不介意她上桌跟自己一同用餐。
菲欧娜原本在酒吧里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任务结果通知,这次立功与否决定着她是否能够完成升职目标,不再做这个无聊的卧底占卜师。
说来可笑,她在本地占卜师团体中站稳脚跟的原因并非是出彩的天赋——男性占卜师们接受她,是因为她既有些才能,又不至于超越他们,而且她还很会说话,是活跃气氛的好手,更像一个吉祥物。
实际上她的占卜能力比他们强多了,否则她不会知道要扮演怎样的角色才能融入团体,她看得到他们看不到的未来,只是每次占卜需要消耗不等量的体力,所以除非必要,菲欧娜并不会去窥探太多未来。
举报贵族与反叛者勾结,是她做的一个机遇与危险并存的赌注,否则在她所看见的未来里,自己至少还要在克罗哈尔待上十几年。
一开始菲欧娜并不确定这次占卜的转机在哪里,直到她看见出现在酒吧里的大公。
她想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克罗哈尔已经潜伏快十年的菲欧娜,对本地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其中当然也包括领主一家。
伯爵并没有说谎,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死于女巫的诅咒,距离克罗哈尔六百里的黑暗森林中,也的确住着一位邪恶的女巫。聪明人不会靠近那个森林,因为女巫的诅咒一旦沾染就无法脱离。
如果说身为支配者的职业中,有哪个职业最让人敬而远之,那就是女巫了。
这个只有女性支配者才能成为的职业,甚至在十年前,还不被帝国所承认,直到近些年才开始被登记在册。所以帝国各处有许多还未领取职业证明的女巫,她们是邪恶、黑暗与阴郁的代名词,传闻女巫会给附近的人带来不幸,所以她们总是离群索居,独来独往。
大多数时候,不会有人想不开去得罪女巫,她们睚眦必报,下诅咒的方法多种多样,令人防不胜防。
老领主失踪了十多年,菲欧娜对此印象很深,她到达克罗哈尔时,克罗哈尔的领主还不是眼前这位伯爵,而是这位伯爵的兄长,但在八年前,杳无音讯的老领主突然现身。
嗯……这么说可能不大恰当,因为老领主是被打死后才现身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黑猫在领主府内追着一只老鼠玩,仆人们吓坏了,贵族生活的地方怎么能出现老鼠?于是大家围追堵截,用拖把打用扫帚戳用铁锨拍……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那只大黑老鼠打成了肉饼,结果下一秒死去的老鼠就变成了老领主!
……血肉横流的肉饼版。
肯定是中了女巫的诅咒!除了女巫没有其它职业能做到如此恶毒的杀人手法。怪不得领主府闹了好多年老鼠,想想老领主这些年该有多么痛苦呀!
还没等领主兄弟俩从悲伤中走出来,接任领主的哥哥就跟着出了事。
他在一个人独处时,把脑袋塞进了抽水马桶的孔洞里,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脑袋在马桶里化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身上爬满毒虫。
于是现任领主捡漏上位,他对害死父亲兄长的女巫恨之入骨,可老领主死后,他才发现已经废弃的地下室里,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遗言。
是被诅咒成老鼠的老领主留下的。
第494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九)
遗言大致上就是让伯爵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去报仇, 至于为什么别去报仇它没说,墙上的自己是它用爪子划拉出来的,凌乱不堪, 遣词造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语序混乱, 就好像它真的变成了一只纯粹的大黑耗子。
伯爵当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好不容易查到凶手所在, 父亲跟兄长的血债,他必然要可恨的邪恶女巫为此付出代价!
……如果他在吐完铁钉刀片跟内脏后还能活着的话。
了了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示意菲欧娜坐下, 她没有推辞, 将手里的水晶球摆到面前,对了了说:“冕下,黑暗森林中确实住着一位黑女巫, 从没听说她有过残害平民的行为,但所有闯入过黑暗森林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过。”
菲欧娜不觉得这有什么过分, 黑暗森林是女巫的住所,平白无故闯进别人家里, 被人制裁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敢保证,假如黑女巫的魔法不够强大,那么闯进去的人恐怕不会对黑女巫客气, 毕竟谁都知道女巫很富有, 她的财宝能将整个房子堆满。
伯爵已经吐不出来东西了, 干瘪地像是一个被挖空肚肠的僵尸, 这种死法无疑非常痛苦,让人想不明白黑女巫究竟跟伯爵一家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 众所周知女巫睚眦必报,但别人不去招惹她们,她们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主动惹事。
黑女巫与白女巫的区别在于她们所使用的魔法元素来源,前者隶属于黑暗,大多数时候独来独往,后者则属于光明,更多的是为帝国或教会服务。
传说黑女巫喜欢用头发指甲还有婴儿来煮汤,因此人们很不愿意和黑女巫打交道,总认为她们是邪恶不祥的恶魔。
看她诅咒伯爵一家的手段就知道,此人绝对不是个善茬,但老领主一家默默忍受却没有上报也很奇怪。
了了对黑魔法一窍不通,她问菲欧娜:“他要死了吗?”
菲欧娜感应着水晶球里的能量,回答道:“这并不是最后一次诅咒,他不会死的,至少现在不会。”
女巫当然可以干脆利落地用诅咒杀死敌人,但她们往往不会轻易给他们痛快,因为死亡之前的痛苦等待才是最折磨的,伯爵这次吐出了内脏,下次就会吐出骨头,一直到他彻底失去生机。
就是不知道伯爵一家究竟与女巫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发出诅咒也是需要魔法能量的,距离越远,诅咒越强烈,所需要的能量就越多。
“这座庄园里一定有未被发现的咒物,如果能找到咒物并将其销毁,也许伯爵还有救。”菲欧娜说道,“但是请原谅我的无能,冕下,我无法从水晶球中看到咒物的真身。”
伯爵在此时正好吐晕了过去,整个人趴在餐桌上,周围是一滩腥臭难闻的血肉,如果放任不管,可能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自己的呕吐物溺死。
“不过,伯爵大人在听到我说咒物时脸色有变,我想他可能知道咒物是什么,又在哪里。”
于是了了让人用冷水泼醒了晕过去的伯爵大人,他被冷水泼的瑟瑟发抖,按说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先是被冰柱刺穿,又是被诅咒伤害,这会儿早该死了,但他却还是好端端活着,肉体上的痛苦并没能带走他的生命,为什么呢?
“应该不是诅咒的原因。”菲欧娜说,“伯爵大人的生命,似乎和某种神秘物品连接着,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再强大的占卜师眼前也总有一团迷雾,过分的去预知未来只会引火烧身,菲欧娜是想往上爬,但不想在攀爬时从台阶上摔下。
有用却又不会威胁到自己的下属才最受上司喜欢。
“咒物在哪里?”
刚清醒过来的伯爵还没喘口气就被质问,他略带惊恐地看着了了:“咒物,什么咒物?”
了了实在很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把你的皮剥下来,会让你学会诚实吗?”
伯爵知道她没有开玩笑,大公的残酷在她出现时他就已经感受过了。
权衡再三,他尝试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如果我说出来,冕下能够从女巫手里保我一命吗?”
了了:“你在跟我谈条件?”
伯爵的嘴唇子颤了两下,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反正他没什么好失去的了,父亲也好哥哥也好朋友也好,死到临头其实只有荣华富贵才是最想要拥有的,贵族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想被剥夺:“如果真的有什么咒物是我绝对不会毁坏的……那就只有母亲留下的金羊毛了。”
金羊毛被妥善地藏在上了锁的保险柜中,密码只有身为领主的父男三人知晓,父亲死后传给了哥哥,哥哥死后又传给了他,金羊毛是克罗哈尔领主的身份象征。
但在打开保险柜后,身体孱弱咳嗽不停的伯爵一张苍白的脸迅速涨得通红——金羊毛竟然不翼而飞了!
怎么会?!
是谁偷走了金羊毛?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因为情谊咬牙死撑时,已经有人提前一步摸到了宝物存放的地方,并且将其带走。
“冕下!”
伯爵忙不迭地向了了投诚,“那个反叛者小队,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自始至终没有出来过,一定是他偷走了金羊毛,一定是!”
反叛者小队不是六人而是七人,伯爵被用刑时只现身了六个,当时伯爵并没有多想,反倒认为这个做法很正确,留一个人在外面就还有生机,如果真的全员出来送死才是愚蠢。但如果被留下的这个人目标是金羊毛,那岂不是说明,从前种种,他们根本是在骗他?
“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了了将保险柜关上,淡淡地说,“这才显得你们有缘分。”
大家都不是真心,何必做出一副被辜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