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走到詹明德身边,一句问话只来得及张嘴发出个气音,后颈忽地被詹明德摁住,阮酥的头发正如他说的那样,又黑又浓密还很长,詹明德一把抓住,他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两个人年纪相仿,力气却差很多,阮酥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詹明德抓着后颈与头发摁进了小水池里。
——就像之前他挑衅一号,被一号教训时那样。
詹明德做得要更狠一些。
她看起来是很和善的人,在源国美名在外,太后曾当众夸赞她贤良大度,有母仪天下之风,实际上詹明德并不是个好惹的人,她的心眼比麦芒还要小,也更狠。
反倒一号,生在大曜,又有一位好母亲,所以远比詹明德更为光明磊落,不屑于用下作手段。
人被摁进水里会下意识的挣扎,但詹明德钳制的非常用力,她很清楚应该用多大力气才能让阮酥命悬一线又不至于真的溺亡,阮酥一开始还知道要反抗,没两下便软成了一滩面条,詹明德来回摁了几次,他便因呛水晕死过去。
可詹明德并没有停下,一直到阮酥连呼吸都几乎察觉不到,眼前忽地出现一片滚动的字体——她才终于停手,并将阮酥丢到一边。
「哇詹明德这是做什么?她是要杀了未来夫从吗?」
「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相爱到死呢?」
「这也太狠了吧,阮酥除了总找她口嗨也没做什么恶毒的事。」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相爱相杀?」
「什么相爱相杀,完全是单方面的杀好不好,阮酥连还手能力都没有。」
……
詹明德无视了这些话,目光落在右上角陡然出现的一个车型图标上,她心里想着看看,然后眼前画面一变,排列出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商品,每一样商品下面都有一个数字,而在图标打开后,右下角显示了个“541”,数字的排版与商品下的一模一样。
「阮酥没事吧?」
「詹明德快救救他啊,你杀了他你以后不要夫从了?」
「阮酥不能死吧,至少不能死在现在,他身上还有¥#¥@……」
这条弹幕后面是一段乱码,詹明德早就猜到阮酥身上有秘密,她没说什么,点了商城里的一枚“强身健体丸”。
这玩意儿足足要1000,但点开后提示第一次兑换商城物品可以赊账。
詹明德没犹豫,然后她手里就多了一枚黑漆漆的丹药。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她很确定自己身上没有过这种药,那这药又是怎么到她手里来的?
詹明德强硬地将强身健体丸塞进了阮酥嘴里,一掐他喉咙,再拍一掌胸口,药丸便被他咽了下去。
强身健体丸的介绍是“本品能够令你的身体变强一些,在下次感冒时,能够在不使用药物的情况下扛过去”。
这东西还要讲疗程,只吃一颗效果微弱,一疗程是三个月,需要九十颗。
……虽然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谁,但詹明德只想说一句菅商必死。
不得不说,一号挑的这个地方属实不错,就算附近有人路过都不一定会往这儿看,就是小水池里的水不知多久没换,味道重了些。
比起被弹幕器吓到以为自己中邪,好几天不敢出门的阮酥,詹明德的接受度很高,没等阮酥清醒,她就已经摸清楚了弹幕器的使用方式。
与阮酥不同,詹明德对这些弹幕并不完全信任。
她天性谨慎且多疑,对于这种超出常识存在的东西,詹明德愿意与它接近来谋求利益,也愿意承担可能会出现的风险,但绝对不会被洗脑,将它所说的话奉为真理。
等阮酥悠悠醒来,正如上一次与一号的争执,他又失去了一小段记忆,只记得自己是被詹明德叫过来的,可现在詹明德站在数米开外,自己却躺在地上,身上衣服还湿哒哒的,头上脸上一片异味。
“……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躺在地上?”
詹明德见他这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确认了强身健体丸是真的有效,她当然不会跟阮酥说实话:“谁知道,你一过来就把头往水池里扎,该不会是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吧?”
阮酥脸一黑:“你才脑子有病!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詹明德:“谁叫你过来了,你有证据吗?”
阮酥气了个半死,詹明德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他自己也受不了身上这股味,更不想被人看见如此狼狈的一面,幸好这会学校已经没什么人,阮酥跟后面有狗在追一样跑了出去,上了自家马车。
回到家后,这么狼狈的模样自然瞒不住阮家老太爷,阮酥刚梳洗更衣,便被叫到了正院。
“祖父。”
他先是冲阮老太爷行礼,然后规规矩矩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祖父不开口问话,他便不会抢着张嘴。
阮老太爷上了年纪,一双眼睛有点混沌,看人时总要眯成一条缝。其实他这老花眼的情况买副眼镜就成了,但阮老太爷对一切新事物都报以深恶痛绝的态度,所以坚决不愿意接近。
不仅他自己不用,也不许家里人用,因此就连家里马车现在用的都还是木质车轮。
对阮酥,阮老太爷是寄予厚望的。
他先是问了阮酥这段时间的学习状况,又问他这次参加县试比赛感觉如何,能不能考取第一。
阮酥不敢对祖父说谎,他这次比赛心神不宁,恐怕成绩不会很好看。
阮老太爷一听,整张老脸都拉了下来,有心教训阮酥,不知为何又忍住了,摆手叫他出去,而后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们的时间是有限的,眼下虽已退出京城,但并不代表阮家已经绝对安全,更何况阮橘的父亲如今还在朝中为官——阮老太爷上了年纪,看得很清。
早晚有一天,再这样继续下去,朝廷中将再无男人的一席之地。
最开始姚皇只是提拔了几名女官,当时没有人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女官们只是名头好听,并无实权。更何况那几名女官确实颇有才华,帝王若是喜欢,即便封个官也无伤大雅。
可慢慢地,女官们从侍奉帝王公主,开始被派遣进入六部,工部是最先接收的,那时也没人将这当回事,六部之中,工部的话语权向来很低,不值一提。
但祥瑞频发,姚皇逐渐握紧手中政权,尤其是当远赴重洋的小公主返航之后,在最好的时机,在拥有了亩产千斤的良种之后,朝廷开始正式培养女官。
姚皇为表仁慈,特意开设女科,不与男官相争,参与考试的人少,被录用的更少,其中甚至有一半以上的人被派遣去了基层。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官的人数忽然增多的呢?首先是与科考截然不同的,一年一度的女科。由于女官被录用的人数越来越多,朝廷里许多人对此感到不满,于是姚皇顺水推舟又取消了女科,并允许女子与男子共同参加科考——当时朝中一些大臣还以为帝王是就此让步。
结果大错特错!
只有第一届女男同考的进士名单中男多女少,从第二届开始,女进士便越来越多,到后来主榜上甚至找不到一个男进士,要找他们,得去副榜往下看!
众人这才意识到,帝王设立女科,也许并不是徇私,而是给男官们留了点颜面。
那位出海多年过来的小公主也不是个善茬儿,甚至是个比姚皇还要铁血的硬骨头,男官的生存空间愈发减小,她们却还不肯见好就收。
姚皇有了这么个得力助手,脾性竟渐渐好起来,时常带着笑,却比从前冷脸时更叫人畏惧。
女官们就这样蚕食鲸吞,直到彻底把持朝政,将男官排挤出权力中心。
阮老太爷的父亲曾官拜一品大员,阮家在京城也曾是呼风唤雨的大家族,连皇室宗亲见了都要卖他们几分薄面,阮老太爷的长姐还做了皇子妃——可如今阮家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京城,窝在这么个破地方!说好听些是韬光养晦,说难听些,根本就是落荒而逃。
阮老太爷怎么甘心呢?他生长于富贵之中,一朝天壤之别,实在叫他难以承受。
为了重铸钟鸣鼎食之家,阮老太爷做了此生最为大胆的一个决定。
同一时间,詹明德也在想阮家的事情。
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开着弹幕器,试图从中提取关键信息,但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每每到了重要时刻,总要有一串马赛克遮挡住。
詹明德已经做过测试,弹幕器听不到一号说话,也看不到一号写在纸上的信息,为了不露馅,詹明德不再跟一号对话,全程通过书写来交流。
对于詹明德险些弄死阮酥来强制换绑的行为,一号认为她太冲动了。
「别因为不是自己的身体就乱来好吗?希望等我们换回去的时候我还能跑能跳,爱惜一下别人的身体好吗?」
詹明德在纸上写:“我不相信你就很老实,一点都没有受伤。”
一号:……
“阿姐,你下回能不能别做危险的事情了?你又不是岳风,人家的身手是打小在山里练出来的,你也是吗?”
正在给一号包扎胳膊的詹家三姑娘说着,狠狠一扯,一号只能庆幸她跟二号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她没有对妹妹的不满做出任何反应,免得被二号察觉,在源国待了几个月的时间,一号已经很确定这位未来的一国之母,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温婉懂事了。
她原以为自己在詹家会举步维艰,得从零开始,没想到二号是个闷声发大财的,不仅早早将亡母的遗产捏在手中,连自己的嫁妆都打理得十分好,首先从金钱上就完全不缺。
但一号之所以会受伤,主要还是跟岳风有关。
岳家颇得圣心,可岳风的父亲德高望重,不仅在军中极有威望,还很得民心,这样的武将,皇帝不得不用,却也不大敢用。
岳风的父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尽心尽力培养长男,希望他来继承衣钵,日后自己便留在京中安皇帝的心。
这恰恰也是岳风的好机会。
她同样是岳家的孩子,骑马打猎,她不比任何人差,身手上的欠缺也能凭借天分与努力追赶,凭什么兄长可以去做小将军,她就得留在京中学习怎么当个大家闺秀?
岳风希望自己的双手是用来拿刀的,而不是捏着细如牛毛的绣花针。
一号打算帮助岳风完成这个目标。
她没有瞒詹明德,詹明德也没有劝阻。
思索片刻后,詹明德甚至在纸上写:“若当真决意如此,可从皇帝身上入手。”
没有谁比皇帝更希望岳家变得平庸,甚至于他对待岳家的仁慈,也是两分真心八分虚假。岳风的父亲过分勇猛,再这样下去,难不成要出个异姓王?对于深受藩王之苦的源国来说,这是绝无可能的。
偏偏岳家已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再多的圣宠眷顾都是烈火烹油,不知何时便会从中折断。
一号看到詹明德的话,笑了笑,
三姑娘见她还笑,遂使劲儿一扯,一号嘶了一声,瞪她一眼,意思是你要谋杀亲姐?
三姑娘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胳膊,受了这样的伤还不能声张,她抿着嘴生闷气,又继续仔细帮忙处理伤口,一号用左手提笔写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大女人能屈能伸,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介意帮皇帝出谋划策。如此一来,岳风能够如愿以偿,岳家也不至于招来大祸,顶多是往后所有荣耀尽数牵于岳风一身——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光耀门楣,本来就是要靠女人的。
第582章 第二十五朵雪花(七)
此后几天, 詹明德一直没能跟一号联系上,她不确定是对方有事在忙,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但詹明德是个能静得下心的人, 焦急于事无补的时候, 她便逼着自己读书做题, 心情实在难以平复,就去外头跑两圈, 出一身汗,人也就冷静了。
好在还有县试的成绩帮助她转移注意力,这次同去的人成绩大多不错, 詹明德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成功入围下一轮州试,中间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
从家到州挺远的,光是坐车就要两个多时辰, 阮酥上一轮考得不算理想无缘州试,不过他看起来是完全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见着詹明德也仍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时不时哼一声瞪个眼什么的彰显一下存在感。
这在詹明德看来是无关紧要的,她不会把这种造不成任何伤害的挑衅放在心上, 但她发觉自己下意识地会去注意阮酥,尤其是在弹幕器每每看见对方时都要刷过的大片大片字体,好像她们俩未来一定会绑定, 产生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这世界上有什么事一定是上天注定的呢?
直到詹明德随同校其她同学抵达汊州州城, 晚上她坐在客房桌前刷题时, 终于又收到了一号的消息。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事成。」
她能成功詹明德一点都不意外, 早在被选为皇后,只等及笄大婚时詹明德便仔细思考过自己的未来。那时她没想过以后能做出什么成就, 只希望能得个善终,因此她翻来覆去地研究太后与皇帝的喜好,希望能在入宫后得到这两人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