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英智不由得想起章则庸。
当初她们姐妹三个接连出事,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闵英智不像闵英杰那么头铁,她对于非自然现象抱有一种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而发生在自家的事,让闵英智很难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先是身子骨硬朗的姥爷突然癌症晚期去世,再是母亲闵斐也离开了她们,接着三姐妹一个一个生病,偏偏在这过程里,身为闵家一员的父亲章则庸什么事都没有!
不仅没有,他还运势越来越好,甚至于在三姐妹生病时,连医院都不让她们去,将一切归咎于“中邪”。
可惜章则庸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他所得知的一切都来自一位神秘大师的指点,据说在章则庸小时候,那位大师曾路过他们村子,看到了章则庸便说此子必成大器。
后来章则庸成年,考入京市大学读书,意外再次与这大师重逢,并得了他的批命,在大师指点下结识了闵斐,之后与闵斐迅速坠入爱河,顺风顺水当上了闵家女婿,从一穷二白的山村小子摇身一变成为京市新贵。
大师说,他跟闵家人的命运乃是水火交融之势,若与闵家人相处和睦,那么此生只能小富难得大贵,可若水吞没了火,或火蒸发了水,那么得势一方便能青云直上,一飞冲天!
章则庸对闵斐有感情,要是没有更好的途径,他当然愿意跟闵斐好好过日子,毕竟闵斐温柔美貌家里还有钱,可他有更好的选择,又为何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闵家人越多,章则庸能夺取的气运就越多,于是在闵英杰闵英智出生后,章则庸主动表示让这两个女儿也跟闵斐姓,他假惺惺地说孩子跟谁姓不重要,反正都是他的女儿,这话将闵姥爷跟闵斐感动得够呛,从此愈发信任他。
闵家人越信赖他,越依靠他,章则庸的运势就越强,除此之外,他甚至什么都不必做,闵斐就会心甘情愿为他奉献。
无论是回归家庭做主妇,还是想尽办法当他的贤内助,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
谁让他是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呢,这几重身份加在一起,别说闵斐,连章则庸的亲妈还有亲姐姐,都以他的利益为重。
本来随着闵英华的死亡,闵英智跟闵英杰也难以逃脱,可闵英华的执念令了了降临在本世界,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可惜章则庸是个没用的,连大师的长相姓名都不记得,只记得那人在他幼时和成年后的两次见面,外表没有丝毫变化。
他将两家运势交缠在一起,也就导致如今闵家越是势大,章家就越要倒霉,其它人还能干脆利落地死了,惟独章则庸死也死不掉,活也活不成,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只能躺在土炕上忍受痛苦。
他的第二任妻子聪明多了,一见他落魄当场便跟他离了婚,因此竟然没受什么连累,至于那两个小男孩……只有章则庸以为是亲生的。
闵英杰从来都不知道这里头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呆滞地问:“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闵英智反问:“你确定我们没说吗?”
是她们没说,还是她没信?
闵英杰想起每次老大老二提到类似话题自己都会反驳,甚至有时候还反过来嘲笑她俩搞迷信,额头就多了滴冷汗。
她对丰登请求道:“能不能把你这好朋友收起来?看着怪瘆人的。”
黑雾看着像个人形,但却没五官,而且不停涌动,害得闵英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丰登把幽冥收回自己的铜钱里,再将红绳扣绑好,闵英智看她这把铜钱剑,好奇地问:“这些铜钱里,都有幽冥吗?”
丰登点点头。
闵英智沉吟了几秒钟,最终做了个决定:“丰登,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丰登是想跟三姐妹搞好关系的,因此立马点头:“行。”
也就是小孩儿了,才问都不问帮什么忙就答应。闵英智快速跟丰登讲了碎尸案的大致经过,“……我认为凶手有很大的可能不是人类,但这话我没法跟重案组的同事说,而且我没有当大师的天赋,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放心,你害怕的话,我们不进解剖室。”
闵英杰欲言又止,这可是三岁小孩,让她干这些合适吗?
谁知丰登却很兴奋,握着小胖拳头干劲十足:“我可以,我不怕!我能帮忙!”
她下山来除了保护家人,还有济世的职责!哪怕孟婆一脉只剩下她一个人,遇到歪门邪道也决不容忍,须得挺身而出!
闵英智吹了声口哨,朝她伸出手:“那我抱你去睡觉吧?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干活!”
丰登想了想,也朝闵英智伸了双手,她看着胖嘟嘟的一个,抱在手里的分量却意外地轻,闵英智还诧异了一下。
闵英杰恍恍惚惚地问:“就没有靠谱的大师可以找吗?你这是压榨童工,身为执法人员还知法犯法,老二你太堕落了。”
闵英智才不管那么多,她对幽冥了解得多了,愈发觉得外面那些大师一个赛一个的名不副实,连她们家老大都比不上。
可老大是个工作狂,而且也不懂如何镇压幽冥,把老大带过去什么妖魔鬼怪都被吓跑了,上哪儿找线索?
闵英杰扭头问了了:“大姐,你就这么看着老二这么搞?”
了了:“你可以出去了。”
闵英杰:?
她气呼呼地起身往外走,关门时不忘冲了了做了个鬼脸,然后生怕被打击报复,火速撒丫子逃离。
为了明天的正义之行,丰登认真准备了一番。
她的大包袱肯定是不用带的,里头没吃完的大饼已经被拿去喂了小鹅,剩下的衣服啊孤本啊什么的也都整理好了。曹姨是管家,不能让人家拿一份薪水干两份活,所以今天早上就来了一个专业照顾小孩的孙阿姨,孙阿姨很尊重丰登,没有把丰登这些乱七八糟的行李扔掉,而是让丰登决定怎么安置。
铜钱剑是一定要带的,至于别的……丰登思索片刻,从新的小箱子里找出了一个造型古朴的手镯。
第604章 第二十六朵雪花(六)
“这是给我的?”
第二天早晨, 准备出发去上班的闵英智好奇地接过丰登递来的手镯。
这手镯是木质的,拿在手里非常轻,应该也不值什么钱, 上面刻着彼岸花的花纹, 可由于职业原因, 闵英智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不过她觉得既然是丰登给的, 恐怕有什么特殊含义。
“保护你。”
小光头讲话格外地言简意赅。
即便老大是个百邪不侵的充电宝,可老二讲的碎尸案很严重的样子,如果遇到非常厉害, 甚至是成熟为恶鬼的幽冥, 恐怕光充电是无法抵挡的,手镯是个很好的护身法器。
闵英智往手腕上套去,说来神奇, 像她这样不喜欢戴首饰的人,这镯子套上后竟毫无感觉,而且不会来回在手腕上滑动。
她把丰登放进儿童座椅里——虽然小光头才归家没两天, 但家里有关幼儿的装备已经很齐全了,包括她们三姐妹的车。
“以前你在山上的时候, 平时都干些什么呢?”
作为闵家社交能力点得最满的一个,闵英智不会让中途冷场,正好她很想了解一下丰登, 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 要生活在一起了。
丰登闻言, 小眉头一拧一拧的, 活似两根细条条的毛毛虫。
“我在山上……认字,念书, 养花,捉虫,种菜,捡鹅蛋……”
总之好忙好忙。
闵英智小时候也好忙,每天都要好多课要上,闵斐自己当了家庭主妇,却对三个女儿的教育很上心,给她们仨报了好多班,还请了家教。慈爱的父亲章则庸总是认为她对女儿们太过严厉了,小女孩儿活得那么累做什么,反正有他这个父亲在,永远亏不到她们。
事实证明童年时学到的东西不能说全部有用,至少也教会了三姐妹在面临突如其来的意外时不至于直接倒下。
到市局后,丰登想要自己走,但她人小腿短,从停车场到办公大楼真要放她自个儿走不知得多久,反正闵英智跨一步丰登得小跑才追得上,于是闵英智干脆把小光头抱了起来。
她这副单手抱娃的英姿相当飒爽,迎面碰上的同事震惊不已,哪里来的小孩儿!
又在办公室熬了一宿的李芒两眼比兔子还红,正跟饿死鬼一样往肚里塞小笼包,闵英智抱丰登来找她时她刚好被噎到,抓起一杯豆浆就灌,然后看见了闵英智,主要是她怀里的小胖娃,当场把豆浆喷了出来。
“头儿!”
坐在她对面的是今年刚调进重案组的新人,叫余淼,因为最年轻的那个,大家都管她叫鱼苗儿,跟朵向日葵似的爱笑,这会儿惨遭李芒“霸凌”,被喷了豆浆跟包子渣不算,她面前自己那份刚吃了没几口的肠粉也跟着寄了。
李芒咳了半天,只能摆手表示歉意,好不容易不咳了,一脸见鬼道:“你拐卖小孩?”
“怎么说话呢?”闵英智冲她翻白眼,“就不能是我家的?”
丰登穿着布鞋的小脚丫悄悄动了下,耳朵有点红。
说话间,闵英智把另一手拎的大袋子放到桌上,她估摸着这群拼命三娘为了破案又在熬夜,所以不仅让厨师多做了一大堆早餐,路上还买了咖啡来提神醒脑。
鱼苗儿感动坏了,虽然肠粉没了,但闵家大厨的手艺她尝过,比外面早餐店不知好吃多少倍。
大家一拥而上,含糊地一边进食一边感谢闵主任。
李芒打量着闵英智怀里的小光头,半晌惊奇道:“还真别说,这小孩长得跟你可真像。”
闵英智忍着再给她个白眼的冲动:“赶紧吃,吃完了来法医室。”
说完抱着丰登就走,丰登本来在进了办公大楼就想下来自己走了,但不知为什么,可能是闵英智说她是她家小孩,所以她一直乖乖让闵英智抱着。
十分钟后李芒来了,闵英智头都没抬:“吃饭不细嚼慢咽,平时又三餐不规律,小心得胃病。”
李芒手里拿着杯没喝完的黑咖啡,她最不耐烦喝这个,但架不住它提神啊,一口下去不说睡意全无,至少也能清醒一多半:“喊我来干啥?有进展了?”
闵英智:“没有。”
李芒的头又开始疼了,她真快被这桩案子搞得心力交瘁,哪怕是鬼干的,好歹有个追查方向吧!
她看了眼坐在闵英智办公椅上像模像样的小光头,走近了压低声音问:“这孩子怎么这副打扮?”
先不说那颗比电灯泡还要亮的脑袋,就那身道袍,寻常小孩哪里会穿?
丰登刚回家,闵英智觉得没必要一次性让她改变太多,穿熟悉的衣服会让小朋友有安全感,就是别的衣服好买,适合三岁小孩的道袍不好买,这还是曹姨跟刚来的孙姨连夜赶制出来的呢。
绝对适合小朋友肌肤的纯棉道袍,布料细腻柔软不伤皮肤,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
闵英智跟李芒相熟好些年了,没参加工作前就认识,因此闵英智没有隐瞒,三言两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身为警察,尤其还是重案组警察,李芒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探究欲。
“你妈都去世十五年了,怎么给你们生的妹妹?你确定这孩子跟你们家有关系?万一是有不怀好意的人故意设的陷阱呢?还是报警查一下比较好吧?”
闵英智:“你听说过棺材子吗?”
李芒:“听说是听说过,但有生了十年以上的棺材子吗?”
闵英智:“那我就要跟你说道说道了,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可能,存在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呢?”
李芒点头:“当然,不过我认为这都只是暂时的,就像古人无法理解太阳东升西落,还认为神仙住在天上,实际上天上什么也没有。”
闵英智放弃继续跟李芒说这些,她冲丰登道:“小丰登,来,给你李阿……给你李芒姐姐长长见识。”
李芒当时就不乐意了:“我比她得大个三十岁,叫什么姐姐,叫阿姨叫姥姥都行。”
闵英智会答应吗?那必不可能,必须叫姐,否则她跟李芒就差辈了。
丰登早看过李芒的面相,眉目清正,山根高耸身带正气,虽然眉宇间略有疲惫造成的淡淡青黑之色,但依旧能看出是个正直爽朗,性情宽容又随和的人,运势极佳,最迟三年必定升官。
而且李芒身上的因果线是金色的,这是很少见的,说明此人功德累累,是难得一见的真正好人。
重案组其她成员也是这样。
每个人生来于世,都不可避免的会与旁人产生关联,也许是萍水相逢,也许是骨肉至亲,所活过的每一天,说过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会令命运往前进行,从而产生因果线。绝大多数情况下,因果线是白色的,但如果染上红色,则表明被因果缠身之人曾造下杀孽,如果染上黑色,则表明此人与幽冥有关。
金色并不罕见,扶老人过马路,帮小朋友找家长,甚至是捡起地上的垃圾扔进垃圾桶,都会让白色的因果线沾染功德,只不过寻常人总是在做了一些小小的好事,又会做一些小小的坏事,此消彼长,因果线便始终维持白色。
像李芒这样因果线全金到险些闪瞎人眼的程度,绝对是万里挑一。
所以坏人根本骗不到丰登,即便她单独回家,也没人能将她哄走。
在李芒跟闵英智之间,丰登当然会现在更亲的姐姐,然后张嘴就对李芒喊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