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是个延续了数千年的骗局,他们并不公正,更不是正义。」
李芒看着备忘录里被自己打下来的这行字,眉头紧锁。
她认为自己此时的迷茫与软弱,都来自于对幽冥恶鬼以及玄门的未知。因为她并不了解,一切都是道听途说,大师们说幽冥是执念就是执念,说恶鬼必须斩杀就要斩杀,李芒只能被动地接收他们传递来的信息。
孰是孰非,李芒想自己去弄明白。
想到这里,她忽地生出一种茅塞顿开之感,看了眼时间,也才凌晨四点半,早已消失的睡意再度来袭,李芒去浴室冲了个澡,这回她把头发吹干了才睡下。
第二天,李芒就向丰登提出了一个请求。
按照陈局的意思,以后重案组可能还要跟玄门联手,接触特殊案件的可能性很高,但偏听则暗,所以她想跟丰登了解有关幽冥以及玄门的事,避免在日后的办案中酿成错误。
不仅是她,重案组的其她人也要一并加入。
闵英杰唏嘘道:“你们警察都是这样,连放假了都不忘办案吗?”
闵英智则看向丰登:“你愿意吗?如果不愿意的话,可以不用勉强。”
她肯定是希望丰登答应的,但丰登要是不想,闵英智也不会因为李芒是自己的死党就去强求。在她们家,无论辈分,彼此尊重才是最重要的。
丰登点点头:“愿意的。”
她看着李芒,认真道:“我觉得,你可以拜我为师。”
李芒:?
丰登这话,听了最不爽的是闵英杰,她拍了下桌子,假装一脸凶恶:“你什么意思,之前我说想学,你非说我没天赋,怎么李队就有天赋?”
丰登理所当然:“是的呀。”
闵英智思考片刻问道:“可你之前不是说,你们一脉收徒很少,不能随意收吗?难道说李队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徒儿?”
丰登摇头:“不是哦。”
她分明是小孩子的模样,却是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育着这群死板的大人:“做事要懂得变通的嘛,我们孟婆一脉收徒少,固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遇不到有缘之人,也不能就此任由传承消失呀!”
“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师母知道的话,肯定也会赞同我的。”
小朋友讲话一板一眼,似乎是为了流畅,所以语速慢慢吞吞,但任谁听了见了,都会认为这个孩子有着世界上最纯净最自然的灵魂。
“所以你要拜我为师吗?”
最后话题又绕回了拜师上,丰登还蛮期待的咧。
李芒也是不拘小节的人:“我当然是愿意的,但我觉得,你还是该先看看我的能力,再决定要不要收我为徒。”
她对玄学可没什么信心哪,以前从没了解过。
存在感接近于无的小张都开始摩拳擦掌了,如果说别人是没了解过,或兴趣不大,那她就是既有所了解,也很感兴趣,这个徒儿的名额,她争定了!
第609章 第二十六朵雪花(十一)
丰登之前说过, 她们一脉与常见的玄学门派不一样。不仅仅是法诀术式的不一样,更是理念的不一样。
修行她们这一脉,最重要的就是要感悟到自然之理。
“什么是自然之理呢?”李芒问。
丰登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李芒仔细思考后答道:“去除掉人为, 剩下的就是自然。”
小钟有自己的看法:“太阳东升西落, 海水潮涨潮退, 人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
鲨鱼则说:“有生存有灭亡, 不同物种间彼此尊重包容,进行优胜劣汰,物竞天择。”
大家说得都很有道理, 丰登正襟危坐在小板凳上, 她可能是觉得自己身高太矮,这么坐有点没气场,因此手脚并用趴到了桌子上, 这样视线就可以和坐在沙发上的成年人们持平了。
找好舒服的姿势,丰登将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平放在膝头,如果不去看她过于稚嫩的脸蛋还有小身板儿, 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潇洒神秘。
“得因果于自然,还因果于自然, 是为自然之理。”
这话大家就听不大懂了,丰登想了想,要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巾, 短短粗粗的小手指三下五除二将纸巾折成了一朵白色的花苞。
她将花苞捧在掌心, 对众人说:“自然之理无处不在, 永远不会消亡, 你们可以仔细去感受,然后让这朵花开放。”
如果那真是个花骨朵也就算了, 可这是纸巾折出来的呀,怎么样才能让它绽放?
大家有满肚子的疑问,闵英智率先闭眼,其她人纷纷跟上,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感悟到什么自然之理。
“这是不是就跟修仙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有灵根?”小陆不解地问。
丰登没有说话,她举起双手,纸巾折成的花骨朵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她掌心绽放,看起来仿若一朵新鲜的白玫瑰。
这一幕是在众目睽睽下发生的,周围全是反诈骗意识拉满的警察,三岁的小孩无论如何也使不出骗局。
“这是怎么做到的?”葛姐惊了:“这纸巾,不对,这花,看起来居然跟真的一样了!”
丰登眨巴着眼睛说道:“自然之理……需要有本性的人才能感悟到,但有本性只是感悟的前提,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够成功。”
闵英智问:“本性是指什么呢?”
丰登的视线从围绕着自己的人们面庞上一一扫过,嘴巴瘪了瘪,“你们有……但不多。”
本性意味着自由不受拘束,强大而不软弱,跌倒仍旧屹立,以及时时刻刻的警惕与清醒。
这本是生来便有的特质,然而随着人的长大,会慢慢被消磨。
鱼苗儿好奇地问:“本性还分多跟少吗?那我们之间谁最多?”
丰登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将展开的白玫瑰捏了回去,它又变成了纸巾叠成的普通花苞,恰好了了从楼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看起来是要去出差。
丰登便从桌子上跳下去,大人们见她两条小短腿往下蹦,纷纷伸手虚虚护着,好在丰登只是踉跄了下,很快便站稳了,然后向了了跑去,两只爪爪捧着花苞举起。
了了微微侧首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的很给丰登面子,伸指一点,花苞便如同方才那样怒放成了新鲜的白玫瑰。
丰登眼睛亮晶晶的,她现在属于广撒网阶段:“你要不要拜我为师呀?”
了了脚步一顿,低头与小光头对视,语气很是冷淡:“等你能长出头发再说吧。”
一颗傻呆呆的光头卤蛋都敢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收她为徒了。
光头小卤蛋大受打击,抬手摸到自己滑溜溜的脑壳,握拳道:“会长出来的,会长得又黑又浓密!”
了了越过她,将行李箱交到正好进门的郭特助手中。
丰登怏怏不乐地走回来,再度艰难爬上桌坐好,从丰登跑过去找了了搭话就开始若有所思的闵英智忽然间就悟了:“我说为什么老大跟个充电宝似的百邪不侵呢,她是不是传说中的那种纯阳之体,妖魔鬼怪的克星?”
丰登摇摇头:“她天赋很高的,你们比不上。我们孟婆一脉不讲究什么纯阴纯阳之体,自然之理便是一切。”
她皱着淡淡细细的两条眉毛,试图找个办法能让自己的语言变得更简洁清晰,至少要让眼前的这群人能够听懂。
想了半天,丰登噔噔噔往楼上跑,然后抱来了她的铜钱剑,解开红绳扣,闵英智还以为她要放幽冥出来,但丰登却将铜钱全部取出,她没有捏手诀,铜钱剑里的幽冥便始终处于沉睡状态。
之后丰登将红绳缠到了自己的左手上。
不是那种杂乱无章的缠法,而是自指缝间穿过,确保每一根手指都被红绳圈住,就是吧,她的小手指太肉太短了,稍微缠了两圈就差不多了,还剩下好长一截在外面。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傻了众人,随即丰登语气变得无比正式,简直像教室后门的班主任。
她讲道:“世间玄门中人,若要使出不属于常人所应有的能力,就要选取某样物品为媒介,来向其信仰借力。比如算命要龟甲,捉鬼要法器,降妖除魔须得开坛做法,聆听天地更是要祖师上身。但我孟婆一脉无需如此,盖因我等生于此世,便是顺应自然之理。”
正如丰登先前所说,自然之理无处不在,充斥于世界之中,因此孟婆一脉无需借用媒介,便可调动自然之理。
“女人……生来便有感悟自然之理的能力。”
没等人开口,丰登又继续道:“千百年前,这个世界便有幽冥存在,我们门中也曾有过男性门徒,但随着世事变迁,男性无法感悟自然之理,渐渐地便只剩下女性门徒。且我孟婆一脉自成一派,不与玄门往来。”
李芒问:“这是为什么呢?”
丰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师母没有告诉我,人就消失了。”
她毕竟年纪还小,能说出这么多条理清晰的话已很是不易,而且比起孟婆一脉与玄门之间的渊源,丰登真正想要说的还在后头。
“近些年来,恶鬼当道,但恶鬼亦是顺应自然之理而生,与我孟婆一脉本是同源,因此我不会对她们出手,还会阻止伤害恶鬼的人。”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极为惊讶,尤其是重案组的成员。
李芒忽然问道:“有男恶鬼吗?”
丰登看着她,摇头:“男人无法成鬼。”
李芒又问:“重男轻女的女人,能成鬼吗?”
丰登再次摇头:“不能。”
李芒张着嘴,迟疑地问:“……恶鬼是否对这世间有恨,是否只会对亏欠自己的人复仇?又是否会滥杀无辜?”
丰登点点头。
闵英杰在边上听了半天,举爪问道:“你确定吗?都叫恶鬼了,你确定她们还有理智吗?如果失控的话,这个世界会变得一团糟吧?”
丰登看着她说:“这是现实,不是电影。”
自打闵英杰相信世界上有鬼后,她不信邪,硬是找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恐怖鬼片来看,丰登也跟着看了几部。
电影里总喜欢将鬼描述成穷凶极恶的存在,而女鬼的数量远超男鬼。绝大多数的影片中,鬼都是会疯狂杀戮的生物,没有理智,无法沟通,而电影的主角往往是很厉害的法师或神父,他们一般由男演员扮演,经历一番打斗后将反派恶鬼打个魂飞魄散。
但丰登还是要说,现实世界与电影是不一样的。
闵英杰摸着下巴沉吟道:“既然都有鬼了,那我们逢年过节给咱妈烧的纸钱,咱妈是不是都收到了?”
丰登听了这话,小眉毛皱得更紧,她手上的红绳自动松开,原本坐得很板正的小光头一下失了力气,软绵绵地向前扑去,这要是摔下去了,肯定磕出个好歹。
闵英杰离她最近,眼疾手快把人一把拽住,但丰登变成一根软软的没有力气的面条,闵英杰只好一直搂着她,才能不让她摔倒。
这对超级讨厌小孩的闵英杰来说,可真是一项酷刑。
“丰登,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闵英智连忙问,大家也都关心地看过来,丰登嘟了嘟嘴:“我没系……”
只说了三个字,她的小脸就也跟着皱成了包子,紧闭嘴巴不愿意再开口。
这让闵英智忽然想起一些自己忽略的小细节,比如回家的这些天,大多数时候丰登都是个小大人似的孩子,聪明机灵又有条理,但偶尔,只是偶尔,她会嘴瓢,吐字不清,或是做一些很幼稚的小表情小动作,人也会变得有点点呆。
不过每到这种时候,小光头都会清清嗓子或是动动手脚,然后就会恢复正常了。
说实话,三岁小孩能像丰登这样,不仅可以生活自理,甚至思维逻辑不输给大人,是非常非常罕见的。虽然闵英智没养过小孩,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丰登,奶油蛋糕吃不吃呀?”闵英智冷不丁地问:“果汁跟牛奶你想喝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