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秋千的摇动慢了下来,小娘子似是醉倒了,双眸闭阖,手里的一坛酒滚落下去。
“你醉了吗?”那醉了的人还要问他,伸手去寻他的脸。
没有人回答,一只温热的掌握住她的手,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醉了。”许久,男人道。
“胡扯。醉了的人怎么回我?”她眼帘微阖,红润的唇轻轻一撇。
“你想我醉,还是没醉?”
男人的热息忽然近了,咫尺之间拂过她的鬓发。
明明之前有过更为亲密的举动,她藏着一件事,心跳得飞快,只得紧闭双眼。
“可我醉了,走不动了,带我回房去罢。”
她耍赖般伸开双臂,要抱。
他回过神,望着怀里的她,皱眉道:
“这新酿的桃山酿并不烈,你怎会醉成这样。”
“我高兴醉就醉了。”小娘子理直气壮地道。
“是么,真醉了?”他忽然将人横抱起来,她不防,一声惊呼,只得搂紧了他的脖子,还不忘轻锤了一下他胸口。
“你不懂。”她今日第二回 说他不懂,身子贴过去,发烫的唇去寻他泛红的耳廓,“有些事,只有醉了,我才能,才能……”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知是真的醉倒了,还是不能说下去。
什么事,她非要喝得烂醉才能做。顾昔潮一时没去细想,只道是小娘子的醉话。
男人踩着旖旎的月光,穿过院中的长廊,往卧房走去。
廊间的灯笼一盏一盏往后移去,身上的藕臂也没松开他的颈,像藤蔓一般缠勾着,引得他闷喘一声。
短短一路,却压抑得太过煎熬,终于步入卧房,顾昔潮将烂醉的人抱去榻上,盖好锦衾,径自去了盥房。
自那一夜他亲近昏迷的她,一直忍着没有碰她,生怕又引起她的梦魇。
方才秋千上小娘子不自觉的撩拨,令他起了冲动。
男人在盥室里用冷水一桶一桶地泼,想要浇灭身上被撩起的火。
沐浴后,他欲披衣离去,又停下脚步,转头走向那一间卧房。想再看她一眼。
步履放轻,他入内望过去,本是烂醉如泥的她,在帐中缓缓坐起了身,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褪去了身上的衣裳。
里头是一件他从未见过的纤薄上衣。
是她在他今日在家打造秋千时,非要自己带着幕篱上街去买来的。他的人只在裁缝铺外守着,不知她买了什么。
原来是买了一身新衣。
军中少见女子,顾将军从来不近女色,只觉这新衣与寻常街上所见的女子衣裳大有不同。
绸面堪堪掩住前月匈。两条细细的带子自颈后蔓延,滑过光洁无物的雪背,危若悬丝。
虽然只隔着一道轻纱帐幔,一切好似缥缈起来。
似是察觉到他来了,帘帐后的那道身影微微侧首,朝他道:
“愣着做什么。过来呀。”
她酒后的音色多了一丝平日里没有的慵媚。
顾昔潮僵立不动,只凝望着纱帐,眸光空茫,深不见底。
灯火倏地一灭,浴后松松垮垮的腰带忽被勾起,带着整个人直勾去了榻上。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丝丝缕缕的桃花香,混着酒香,不断地送入鼻端,逼得人呼吸窒涩,心头发紧。
勾着的腰带已被扯开丢去帐外,一道纤柔的影子笼了下来,缓缓伏在身上。
想到她还是虚弱的,他想要扶稳她,掌心所触及的,却是大片的柔腻肌肤。
方才入他眼的那两条细悬的带子在缓缓滑落,他也觉得自己命若悬丝。
“我怕,伤了你。”
素来沉定的声线已是低哑得不成样子。
一声轻笑传来,纱幔微微摇曳。
“顾郎,你不会伤害我。和你亲近,我很欢喜。”
唇口翕张,呵气如兰,被凉水泼过的身上转瞬又滚烫起来,如烧似灼。
轻柔的纱幔猛地晃动一下,他翻身压下。
第80章 结局(二)
柔软的帐幔轻摇, 如烟似雾。
男人清晰的下颔如弓弦紧收,居高临下,俯视着底下窈窕的身姿。
素来端肃沉敛的人薄唇扬起, 难得的浪荡:
“今夜把自己灌得烂醉,是为了此事?”
她去扯他身上的衣袍,手颤得厉害,袍角都捉不住, 最后还是他自己来, 掀开扔去了帐外。
可嘴上却一点不服输:
“自是怕将军忍得太辛苦。”
“夜里总是去冲凉的人, 也不知是谁……”
话音未落,檀口已被吮住, 缠绵许久。
她好不容易透了一口气,面靥也红透了。男人双眸幽暗,低声道:
“夫人都偷看到了。不怕么?”
她蹙眉, 不明所以, 就算看到了有什么好怕的。
她曾经的鬼魂之身,犀角蜡烛下,一半是透明一半是实体, 他都没怕过。
男人的肩背舒展开来, 一身贲张的肌肉, 劲腰窄收, 线条如斧凿刀刻, 沟壑分明。
虽然之前治伤时,偶尔隐约见过衣下的影子,但从未如此清晰, 如此贴近,近在咫尺。
此时此刻, 尽收眼底,她滞了呼吸。
醉眼朦胧,看不真切,显然瑟缩了一下,身体紧张得蜷起。这才明白他方才说的怕是怕什么。
她嗫嚅道:
“这……这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顾昔潮一滞,收住。
看到她惊骇的目光,这一生冲锋陷阵,杀伐果决的将军却犹豫了。
他的手也在抖,当年多少次战场鏖战数夜,杀敌千万之时,刀都杀钝了,手也不曾抖成这样。
纸上得来终觉浅,此事躬行,面对怕成这样的她,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时候,静止反倒更加难熬。
一滴汗珠从鬓边落下来,淌过精巧的锁骨,一路滚去起伏的山峦,谷底,烛火照不见的幽深所在。
肆意的汗珠还未流过多远,很快被吮吸散去,吻却没有停下。
他劲臂收紧,刺青贴近雪白,轻声哄道:
“十一,别怕。”
“我,不怕……”她抵着沉下来阔肩,微微推拒,不敢动。
说着不怕,双手却捂住双眼,面如娇花,潮红掩映。
遮脸的手被他捉住,握着葇荑,引过去,覆上大片的刺青上,描摹异兽的轮廓。
只一触,如被烫到,葇荑想要躲避,细腕却被箍住,不让她退。
“别怕。是我。”
他的呼吸沉沉拂过,愈发粗重,也像是在忍耐什么。
她想起在那一日在祠堂里,她为他治伤,也是这一大片的刺青和旧伤,他却从不嘶一声痛,默默承受。
这一片刺青与经年的疤痕纵横交错,重重叠叠,其间,数道青筋盘虬如龙,泛着粗糙的深紫色。
如山河般壮阔庞然,又似异兽般丑陋粗糙,根本无法徒手丈量。
刺青斑驳,相触之时,异兽像是活了过来,探头而出,摇首摆尾,白嫩的葇荑沾上了大片黏腻的水渍。
她颤了一下,因为未知的惧怕而身体紧绷,心猿意马地道:
“你身上的伤,太多了。”
“这里,是南燕人的刀,这一处深的,是陈州的毒箭。别怕,都好全了。”
“别怕,十一……你别怕我……”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在他的柔声抚慰下,她慢慢放松下来,任由他将她打开。
“十一,你生得好美。”他由衷地赞叹。
只一眼,便使得五脏六腑里热血沸腾。
京中盛传皇后姿容,他却不知少女长成后,全景竟是这样动人心魄的美。
昔年朝堂之上,后党与世家斗法,生杀之间,从不留情,只想置对方于死地。
起初,不过是口舌之争,互相攀咬。
朝堂杀人不见血,先缓缓抵住,谋定而后动,内外打通,研墨一圈,浅尝辄止,再真刀真枪地贯穿。所谓往来权谋,不外乎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