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的喉头微微颤动,声音沙哑:“很高兴你那么说。”
“但我没法一开始就正大光明地站在你的身侧当你的盟友,你适合当冲进来掀桌的那个局外人,但我也有更适合我的做法。”她说着仰头,看向塔楼覆盖着细腻浮雕的天顶。
宏伟的、几乎狂妄的野望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滚落唇间:
“有一些事只有在内部才能做成功。所以我要成为十二贤者议事会的一员。”
阿洛看起来并不意外。
“所以……哪怕我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我走的路会绕很多弯。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表面上,甚至有时候行为上,我必须和你作对,和你时不时有冲突,”迦涅歉然捏了捏他的掌心,“我希望你可以明白。”
“啊……果然变成这样。”阿洛仰头,低低笑了两声,不辨喜怒。
“但和你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只是我。比起我带着奥西尼家唐突地改变立场,或者让你放弃原本的主张,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期限是到我们都有资格当下棋的人,而不是长辈们的棋子的那一天为止。”
“在别人面前为正事争吵,然而一转身就心平气和地共度美好的夜晚,你真的觉得这可行?”阿洛说着自己先迟疑地顿了顿,“搞不好真的可行?但会有很艰难的时刻,肯定有。”
“我知道。但我有信心。”
“我也想有信心,”他用指背沿着她颊侧的轮廓扫了一下,“但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我不确定我会不会被怀疑击垮。”
“不会的,”迦涅双手捧住他的脸,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我不会让你被击垮,不会让你有疑问。在这里的所有先祖见证,我向你保证。”
阿洛怔了怔,垂眸失笑:“这承诺的分量可真是了不得。”
那之后,他许久一言不发,只是以有些骇人的专注眼神盯着她,绿眼睛因为快速思考闪动。
迦涅定了定神,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如果你没法接受这个安排,我们可以再找别的方法。”
“不,就这么办吧,人前人后两种关系,维持到我们正大光明结伴也不会带来任何危险为止。”
阿洛答应得那么干脆,迦涅反而犹豫起来。
“你真的想好了?”
他好像对她的这份迟疑很受用,眉眼微弯:“往好的方向想,我和你的肖像已经在火炬长廊上相邻挂着。而比起伴侣,很多时候对手给人的印象反而更加深刻。
“宿命的对手,另一种命中注定的唯一……大家不都挺喜欢这套的?”
阿洛愉快地笑起来,绿眼睛狡黠地闪烁着。
这是迦涅熟悉的表情,他筹划着要搞个大恶作剧时候的神情。从异世界归来之后,这是迦涅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种熟悉的、野心勃勃的光彩。
“哪怕我们最后没能成功,你我的真正关系最后也无人知晓。即便那样,在两百年后的人嘴里,只要有迦涅·奥西尼的名字,阿洛·沙亚就肯定会出现在同一句或者下一句句子里。”
阿洛将迦涅的手凑到唇边,煞有其事地吻了吻她的手背,而后是手腕。
这么做的时候他抬眸看向她,低低的语声仿佛伴随吐息爬到她的皮肤之下。
“那样就够了。”
迦涅的心脏轻轻颤栗了一下。
魔法史上有好几组总是被成对提及的竞争对手。只需要闭上眼,好像就已经能看到后世纸页上书写的、他们无比靠近的两个名字。
“说不定有人能察觉真相……”迦涅想到以前她就和人议论过,第一纪元的某两位大人物是不是其实是爱侣,她忽然就有点心虚。
“乐观点,刚才只是次好一等的假设。更让人期待的是等到袒露真相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大摇大摆地回归流岩城,所有人终于都知道原来我们原来睡同一张床。看他们被吓掉下巴一定有趣极了。”
阿洛说着回身,戏谑地对着螺旋楼梯两侧的肖像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希望这里的各位能替我们的伟大阴谋暂时守秘。”
迦涅没忍住,噗嗤笑了:“要说的都说了,也骚扰他们够久了。回去吧。”
“就这么原路走回去是不是有点无聊?”
“那你要怎么样?”
四目相对,会意的弧度攀上两人的唇角。
下一刻,他们手拉着手,往螺旋楼梯中间的孔隙跳了下去。
两道在塔楼内壁上拉长的影子相连着、被无形的气流托着,穿过远比肉眼估量要宏阔的竖直空间,将一幅幅白发金瞳的肖像画远远抛在身后,轻盈地落在塔楼底层。
“准备好了么?我亲爱的‘仇敌’。”阿洛与她交握的手紧了紧,改为十指相扣。
迦涅将掌心贴上厚重的大门,一本正经地纠正:“是最爱的‘仇敌’。”
对视,而后深吸气,门板从中訇然开启。
新一天的日光漫过门槛,沾上他们的衣角鞋尖。
他们并肩走进塔楼外的世界。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