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孟厌乐呵呵一口应下,“多谢边公子邀约,我这就回去告知兄长。”
涂吾帝君看着边昭义,一阵夸赞,“不孝子,你瞧瞧边公子多大方。”
孟厌与姜杌找到月浮玉,“涂吾帝君歪打正着,其中一家大户邀我们去府上住几日。”
边家的宅子在永安镇的尽头,月浮玉站在大道上,往前望去,大宅隐隐绰绰,似要吞没所有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永安镇,我们用不了法术,他们一样用不了。”
一行人跟着边昭义去往边家。
一入前厅,昨日见过的那位小姐含羞上前,“兄长,他们是?”
月浮玉拱手,“这位便是边小姐吧?边公子心善,留我们几人在府中暂住几日。”
边昭义笑笑不言语,吩咐管事带六人去后院的厢房。
临走前,他道:“今日小妹归宁,在府中略备薄宴,几位可来前厅用膳。”
月浮玉原想拒绝,一旁的涂吾帝君先一步开口,“极好,边公子真是心善又有礼。”
去厢房的路上,涂吾帝君不时抱怨几句,“老夫前世不知做了多少孽,这世才会得你们这两个不孝子。”
管事附和着劝几句,等走到后院,他指着三间相连的厢房,“几位贵客,这三间厢房可随意住。”
孟厌带着顾一歧与姜杌住进第一间。
月浮玉与崔子玉本来走向第二间。然而,半路杀出个涂吾帝君,大大咧咧走进第二间厢房。
走在他身后的两人无法,只得住进第三间房。
边家的厢房比樊楼的上房还要雅致奢华,顾一歧一进门便躺在美人榻上,“今夜我委屈点,睡榻上。”
姜杌勾唇一笑,把包袱丢到床上,“行,多谢顾大人成全。今夜,我与她睡床上。”
顾一歧:“……”
孟厌四处摸着房中的金器,语气羡慕渐多,“连烛台都是金子做的,真有钱啊。”
冬日的夜,来得极早。
一行人在房中待了不到一个时辰,有丫鬟轻声敲门,“主子请贵客前去观星阁用膳。”
涂吾帝君应声开门,对着丫鬟一阵道谢。
几人跟着丫鬟穿过一眼望不到头的回廊,直走到一处高耸的阁楼前。
匾额与对联金光闪闪,一抬头,檐上的金龙,腾空欲飞。
丫鬟引他们入内登楼,阁楼的最高处,有十人正坐在桌前。
见他们到来,边昭义起身来迎,“几位,快坐下。”
与边昭义坐在一起的翩翩公子,相貌俊秀,“晚生姓周名恂,尚不知几位的姓名?”
月浮玉正要开口,涂吾帝君已做到周恂身边,与楼中十人介绍起来。他先指着月浮玉,“老夫姓牛,名半山。这个不孝子,叫牛大力,旁边那个女子是老夫的大儿媳,叫翠仙。”
又指着顾一歧,“他是老夫的义子,叫牛二狗。旁边一男一女,一个叫温僖,一个叫桃仙。”
“原来是大力公子与二狗公子……”
第102章 人之恶(四)
楼中陷入片刻的沉默,边昭义尴尬开口,“两位公子相貌堂堂,牛叔怎会为他们取如此俗气的名字?”
涂吾帝君自顾自倒酒,“贱名好养活。老夫从前有两个儿子,名字倒雅致,活到三岁便没了。”
“原是如此,牛叔真是用心良苦。”
一顿饭吃到一半,孟厌已辨出不少妖怪的相貌。
这十人中,周恂与边昭义最为俊俏,边小姐最是貌美。
当然,其他七人的相貌,也是凡人中难得一见之貌。
觥筹交错间,周恂端着酒杯,坐到月浮玉身旁,“大力公子,怎来了永安镇?”
月浮玉无奈应道:“做了错事,来此避世。”
周恂正欲细问,涂吾帝君拍桌而起,怒气冲冲,“错事?你与翠仙勾搭成奸,不惜杀了她原先的夫婿,也要娶她。人家爹娘带上整个门派找上门寻仇,你的五百年修为差点没了。”
话音刚落,满楼寂静。
边昭义试探着问道:“牛叔怕是喝多了,本公子瞧大力公子方到弱冠之龄,哪来五百年修为之说?”
“爹,你喝多了。”月浮玉与顾一歧上前欲扶走涂吾帝君,“走,儿子扶你回房。”
涂吾帝君挥手推开两人,“要回,你们回去。周公子与边公子心善懂礼,老夫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自该好好感谢他们。”
月浮玉冷言冷语,“行,我们走了,你慢慢报恩吧。”
说罢,他转身叫走另外几人。
下楼时,他对着涂吾帝君,眼角泛红,愤恨道:“你浪荡半生,何时管过我与弟弟?如今在外人面前,倒知摆些为人父的架子。”
“逆子,滚!”
月浮玉头也不回,下楼离开,四人在后面急追。
等甩开丫鬟后,月浮玉总算停下,“涂吾帝君是装的。他想以身为饵,引诱这十个人入局。”
孟厌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整日哭闹,原来是为了接近这十个人。”
他们来时编好的身世与来历,涂吾帝君明明清楚,却另编了一个故事。
看来,他应该已经识破这十个人的身份。
崔子玉:“他既已知晓真相,为何不撤去结界?”
回廊蜿蜒,好似吞人的怪物。月色不明,月浮玉低头叹息,“我猜,他想找回那些因他消失的妖怪吧。”
孟厌:“他撤去结界,我们抓住那些人审问,不就得了?”
几人在角落低语,姜杌在四周走来走去。
暗夜的角落,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月浮玉幽幽道:“这些人心狠手辣。若他们不肯说,我们拿他们毫无办法。涂吾帝君这法子虽冒险,但确实能找到所有消失的妖怪与沈修荣。”
只是他也不知,涂吾帝君到底想怎么引那些人上钩。
“走吧。往日在天庭,数他心眼最多。”
观星阁中,涂吾帝君喝了不少酒。眼泪不停落下,混进酒里,他不管不顾,一杯饮尽。
边昭义与周恂一左一右为他倒酒,“晚辈有眼无珠,竟不知牛叔原是修仙之人。”
涂吾帝君摆摆手,“散仙罢了。倒是有几个弟子,如今名列仙班。”
之后,他随口说了几个神仙的名字。
周恂笑着开口,“牛叔真是谦虚,您说的几位上仙,可不是普通的神仙。”
涂吾帝君的手,搭在周恂与边昭义的肩上,“这几个人,从前只是普通的凡人罢了,根骨比你们还差。得老夫十年教诲,便飞升成仙。”
话锋一转,涂吾帝君凄凉一笑,“若非两个逆子闯下大祸,老夫怎会连散仙都做不了……灰头土脸带着家当和法宝,来永安镇避世。”
楼中伺候的奴仆早已没了踪影,十个人不声不响围上来,“牛叔,永安镇只是一个小镇,你为何偏偏来了此处?”
涂吾帝君面色涨红,手在半空中比划,“你们还想骗老夫呢。往日在天庭,涂吾那个莽夫,早与老夫说了。永安镇有他设下的结界,三界所有法术在此,通通不管用。结界只他能破,躲在此处,保管天庭也找不到”
边小姐声音娇俏,“牛叔,你还认识涂吾帝君吗?”
闻言,涂吾帝君乐开了花:“认识。老夫与他师父三清大帝是酒友。”
“呀,牛叔真是神仙!”
涂吾帝君乐呵呵又喝下一杯酒,“若你们想成仙,老夫有的是法子助你们飞升……”
话未说完,他一头栽倒在桌上,手上仍拿着酒杯,喃喃在喊:“倒酒。”
风过阁楼,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十个人兴奋的话语。
“妖怪这身子虽好,但远不及神仙。”
“依我说,留下这个糟老头。等我们升仙,再杀了他。”
“这事,要跟沈修荣说吗?”
“说了,这五仙一妖便是他的。你们难道忘了?他十年前得了一个半仙妖怪,死活不肯让出来。”
北风呼呼在吹,三间厢房中的蜡烛被风吹灭。
孟厌伏在姜杌怀中,遍体生寒。锦衾中哆嗦的手,被姜杌的手死死握住。
房门被人推开,走进几个谈笑风生的男女。
有一男一女坐在顾一歧身边,摸着他的脸,打情骂俏,“这脸真是不错。再等个几年,你把他的身子夺了,我们便拜堂成亲,如何?”
“荇娘,你真愿意嫁我?”
“只要你得到这具神仙的身子,我便嫁给你。”
男子一口应下,揽着荇娘来到床前。
边小姐与两个男子正在床前,另有一男子打着灯笼立在一边。
有男子想去摸孟厌的脸,姜杌不动声色转身搂紧孟厌,将她整个挡住。
见此情形,边小姐笑得前仰后俯,“她的脸,不值一提,也就你这个急色鬼瞧得上。倒是这男子的脸,虽有几道印记横在脸上,但我瞧着不错。你们谁想要他的身子?”
提灯笼的男子率先开口:“姑姑,我想要。”
边小姐身边的男子厉声道:“去去去。别跟为父抢,你再寻一个。”
几人看了又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外间下起了大雪,风雪中,十个人来去的脚印,渐渐被风雪淹没。
孟厌等他们的笑声消失,才敢睁眼,“姜杌,我害怕……”
她躲进姜杌怀里,小声哭泣。
那些人,旁若无人说着夺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