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手拉住离得最近的一个鬼差,“你们这袍子,从何处买的?”
鬼差指指躲在远处的孟厌,“前几个月,孟厌卖给我们的,一件六十文。”
等鬼差走远,孟厌才蹑手蹑脚走出来,装作无事发生,“你骗我在先,我当时肯定只是想着卖你几件衣袍而已。”
“整整五十三件,你全卖了。”
“白二说,我养了你三年呢。”
孟厌哼哼唧唧说落,“养你三年,花了我不少银子。你一走了之,为免人财两失,我肯定要想法子赚钱回本。再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得谢谢我,要不然你今日还狠不下心,买这么多新衣袍。”
姜杌越听笑意越深,等到回房,他诚心道谢,“行,多谢主子恩典。”
隔壁的崔子玉又不在,孟厌痛惜自己到手的三百两,趴在床上呜咽悲诉。
姜杌整理衣袍时,发现当初那本成亲文书,放在衣柜的最下面。
孟厌丢了他的衣袍,却没有丢掉它。
厚厚的一本书,他顺势坐在地上一页页翻过去,平静地看到最后一个问题。
和前面的九十八道题不同,直到被抓那晚,他才写上最后一页的答案。
孟厌久不见他过来,侧身看他拿着一本书瞧,心觉奇怪,“你在看什么?”
姜杌晃晃手里的书,眉眼中暗藏无边笑意,“没什么,一本无趣的书。”
“那你快过来,明日还得早起呢。月浮玉整日扣我的分,烦死了。”
“放心,他明日定会迟到。”
床上的女子温声在催,他的唇角扬起笑意,顺手将文书塞到最下面。
塞的时候过于心急,最后一页露出半截。
随着柜子的关闭,几点余光照亮上面的答案。
“你是否真的愿意与她/他成亲?”
“姜杌愿意与孟厌成亲。”
翌日一早,姜杌先醒,喊了孟厌半晌才将她喊醒。
出去的路上,孟厌摸着额头,直打哈欠,“我今早困得睁不开眼睛,会不会是生病了?”
姜杌哑然失笑,“孟厌,你昨夜少撩拨我几句,今早便不会困。”
这一句句,话里话外指责她好色,孟厌锤了他两拳,“你还有脸说我。不知是谁,整夜抱着我不撒手。”
地府门口,孟厌总算见到崔子玉。此刻就站在月浮玉身边,一脸甜蜜。
见人到齐,月浮玉冷冷发话,“走吧。”
姜杌环视一圈,又看见顾一歧,“你怎么也要去?”
顾一歧理理衣袍,“本官如今专管三界魂魄丢失一事。大人昨日已下令,沈家人夺舍一案,由本官负责。”
“……”
花戚里说,她被关在永安镇地室的时日,时时能闻到花粉香。猜测沈修荣藏身之处,应该离永安镇不远。
一行人先到巴郡,以永安镇为起点,驾着马车,沿着周围村镇找了两日。
等到第三日,行到一处村子。
漫天大雪中,花戚里指着不远处那个炊烟袅袅的村子道:“我敢肯定,他就在那里。”
月浮玉:“你能通过花香找到沈修荣吗?”
花戚里从衣袖中取出一片玉簪花瓣,“你们等我半日,我用法术找找。”
马车停靠之地,旁边是一片空地,其上花团锦簇,宛如春日。
孟厌被那片诡异的花景吸引,等待花戚里施法的间隙,她拉着崔子玉走下马车。
姜杌不放心,赶忙跟上去。
“这儿可真奇怪,竟有这么多野花?”孟厌仔细数了数,野花多达七八种。
在凛凛冬日,这些颜色各异的花,肆意盛放,美而惑人。
花戚里闻声走过来,热心为两人解惑:“仙客来、羽叶报春、柳叶白菀……这里所种之花,全是冬日开花的花种。你们瞧,这些花高低交错,应是有人有心种在此处。”
环顾一圈,花戚里的唇角溢出笑意,“我猜,是一个男子为心上人种的。”
“你怎么知道?”
孟厌与崔子玉齐声问道。她们俩看了许久,横竖没看出一点门道。
花戚里指着远处的小坡,“你们站到高处看,自有答案。”
闻言,孟厌拉着崔子玉站到坡上。
果然见一团团花丛中,有一种紫色的野花穿插其间。这些花,隐约组成两个字,“折……丹?”
孟厌:“我知道了,那个男子的心上人叫折丹!”
远处的姜杌朝几人招手,孟厌走过去,才发现花丛深处,有一座坟。
不巧,墓碑之上,写的便是:「爱妻折丹之墓」
“原是为了祭奠亡妻……”
“真是痴情人。”
去找土地神的月浮玉与顾一歧已回来,几人不敢耽搁,赶忙回到马车中。
方才从花戚里手中飞出的玉簪花瓣,重新回到她的手上,“玉簪花瓣并未沾到他的身上,想来他今日不在村中。”
孟厌不解,“他既不在村中,也许没藏在此处。”
花戚里摇摇头,“此处的香味最重,他在此起码待了半年以上。”
来的路上,月浮玉已将此案的来龙去脉讲给土地神听。
当下一听花戚里之言,他一拍大腿,“此村有十一人,有一人前几日去了巴郡。你们要找的人,没准是他。”
“他是谁?”
“赵寅,一个屠户。”
土地神护佑此地,已有五百年,未曾发现任何异样。
此村名曰赵家村,村中人多为赵姓,“两位大人,下官官位虽低,但可以保证,他们都是凡人。”
“凡人?”
“对。”
据土地神所说,赵家村目前住着三户人家,分别是赵栝一家五口、赵和一家三口,还有赵全根与两个儿子。
永安镇十人的认罪书上,清楚写明沈家人还剩五人。
思及此,月浮玉问道:“此村可有怪事发生?”
土地神摆手,片刻又迟疑地提到一件事,“半年前,村中有一个女子去世,可下官并未看见有拘魂使来此。”
有人死去,却无人来此拘魂。
要么此地的拘魂使欺上瞒下不做事,要么是无魂可勾。
月浮玉带着几人前去巴郡城隍庙,找到常在此地拘魂的两个黑白无常。
两人听完他们之言,齐齐面露疑惑,“几位大人,赵家村的亡者叫折丹。一来她的魂魄未现,二来地府一向是依令勾魂,但她死时,城隍大人未下勾魂令。”
听闻月浮玉已到城隍庙,在城中摆摊的城隍,急匆匆从城中赶回来,“月大人,并非下官几人偷懒,实在是她不该死在半年前。”
月浮玉大惊,“你们是什么意思?”
城隍擦擦头上的汗,“月大人若不信,可找出她的生死簿瞧瞧。”
生死簿在地府,月浮玉正欲回地府翻看,姜杌在旁默默开口,“我记起来了。照生死簿所记,这个叫折丹的女子,应该死在四十年后。”
见城隍点头称是,孟厌震惊扭头,“你怎么知道?”
“有一回去大人书房,想着来都来了,便多看了几眼。”
“……”
城隍歇了一会儿,方觉气顺,“下官借着摆摊,问过不少人。他们都传言这女子没死,而是跑了。”
赵全根有两子,大儿子赵遂生,十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自此身子骨变差。二儿子赵荣余,几年前落水受了惊吓,成了一个痴傻孩童。
折丹是赵全根家的童养媳,自小生活在赵家。
因赵遂生身子不好,折丹一直照顾他。三年前,两人成亲。
半年前,折丹消失。
赵全根逢人便说折丹受不了苦,抛下赵遂生跑了。
针对城隍的话,跟来的土地神道:“折丹这姑娘,心善。逢年过节,下官常收到她的香火。而且下官观她与赵遂生夫妻情深,实在不像抛夫弃家之人。下官猜测她是真死了,魂魄未现,许是出了什么差错。”
两人各执一词,作势便要吵起来。
顾一歧看向两人,“村中可有人亲眼看到折丹下葬?”
土地神和城隍面面相觑,“她在一夜之间消失,下官知晓此事时,棺材已埋入土中。”
顾一歧:“她也许真的没死。”
姜杌:“又或许,是被某个人夺舍,然后离开了赵家村。”
孟厌左看右看,小心提议道:“我们不如把赵家村的人,全部抓去地府审问。”
城隍和土地神惊呼不行,“天庭有规定,凡人不可进地府。而且仅是猜测,便要将人拘去地府,不可不可。”
“那把他们抓来城隍庙?”
“孟大人,我们并非官府之人,怎好胡乱抓人。”
月浮玉思忖良久,“既然花戚里确定沈修荣曾长久地待在赵家村,那我们便先去赵家村一探究竟。”
顾一歧找来花戚里,吩咐她与土地神守在赵家村的村口。
等赵寅回村,若他便是沈修荣,直接抓去地府,“本官会派几位修为高的判官及鬼差与你们一起。而你们,不仅要盯紧回村的赵寅,更要盯住赵家村离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