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浮玉吩咐鬼差将九人带去地府,而后扶额走向门外等候的赵家村众人。
赵全根怔怔抱着赵荣余,眼中血泪已留尽。
月浮玉叹息一声,“错在他们,你好好过日子吧。”
“我杀了人。”
“无妨,反正他也活不了。”
对于季惠娘,月浮玉从袖中掏出一粒仙丹递给她,“你吃了吧。”
季惠娘哭闹着不肯接,赵翠音一把夺过仙丹,塞进她口中。
许久后,伴随着一阵冷冽的朔风,季惠娘恢复神识,久久望着自己从前的家,“我生下他那日,无意间听见那对父子说,‘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沈家人’。可我嫁的人姓赵,不姓沈。”
小儿子满月后,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的枕边人,还有她辛苦生下的大儿子,让她觉得陌生。
赵和再也记不得成亲之日的誓言。
赵寅十五岁前,喜欢读书,却在十五岁去过镇上后,放下书本,拿起屠刀。
他们明明是她的亲人,可又不像她的亲人。
她开始害怕,害怕小儿子也会变成陌生人。趁赵和与赵寅某一日离开,她发狠将小儿子扔进水缸中。
赵和回来后,将她绑在柱子上,打了三天三夜,嘴里说着,“杀了我们沈家人,我打死你!”
她终于明白,他们真的不是她的亲人。
赵翠音自嘲一笑,“季婶,你有我傻吗?我娘去世后,我整日讨好我爹,讨好继母。二妹骂我是墙头草,说再也不认我这个姐姐。我一直以为二妹的性子越来越孤僻,是故意与我作对。今日才知,我的亲妹妹,早已换了一个人……”
而她,这个与赵招水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竟然丝毫未曾发觉一丁点不对劲。
巴郡的腊祭就在明日,赵家村的十一人,短短几日,只剩下面前的六人。
离开前,崔子玉靠在月浮玉肩头,“玉郎,我们好似做了错事。”
因他们的出现,赵全根被逼杀人。
他们给赵家村带去残忍的真相,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教会赵家村剩下的这些人,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阎王原打算直接抹去赵家村这六人的记忆,月浮玉思忖之后,只淡淡应了一句,“人比神仙还坚强。相比盲目的活着,不如在知晓真相后,带着一点希望,努力活下去。”
“走吧,沈修荣还没抓到。”
走了两步,月浮玉越想越气,“等事情了结,你劝孟厌快点和姜杌成亲,然后搬去人间。”
崔子玉维护孟厌,喏喏道:“大人上回还夸孟厌是地府人才呢。”
“大人夸谁,都是一句地府人才。”
“哎呀。事情一件接一件,我们再一件接一件解决便是。”
“玉娘,我管得头痛。”
“玉郎,地府靠你了!”
第114章 鸠盘荼(二)
重回搅乱荒,姜杌抱着孟厌站在入口处,与巫九息讨价还价,“你先把毒解了。”
巫九息:“行,过去镜尚在我手中,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巫妖的毒,巫妖的血可破。
她用力咬破手指,破损处渗出的血,滴到孟厌的眼皮之上。
片刻后,紧闭的双眼有了动静。孟厌悠悠转醒,躲到姜杌身后大骂巫九息忘恩负义,“你个没良心的坏妖。我好心救你,你偷偷摸摸给我下毒,害我扣分!”
巫九息白眼一翻,“是你自个蠢,非说你认识姜杌。”
时隔十年,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姜杌的名字。
她真是好奇极了,好奇女子口中的姜杌,是否是她认识的那个妖怪?那个无情无义,对谁都没有好脸色的死妖怪!
姜杌开口制止两人的争吵,“要吵进去吵。”
三人踏进搅乱荒,熟悉的人影持剑刺来。
姜杌熟门熟路牵着孟厌躲到一边,巫九息用右手挡下这一剑,左手挽了一个剑花。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在莹白的风雪中,霎时混成一团。
打到急处,剑影劈开梅树,花瓣碎成万千红点。似点点繁星,在风中胡乱飘散。
小院中,姜有梅躲在院门后龇牙咧嘴,十分心疼自己不能化形的同族,“姜无雪这个小人,定是故意砍梅树劈梅花!”
姜杌经过他身边,一脸嫌弃,“姜有梅,你不是要下山闯荡吗?”
姜有梅回神,满脸堆笑去牵孟厌的手,“呀,孟姐姐,你来了。”
孟厌指着姜有梅头上的梅花,“姜杌,他就是姜有梅吗?长得真可爱。”
“孟姐姐,你不认识我吗?”姜有梅瞪大眼睛,“你上回来搅乱荒,还是我带你进来的呢。”
姜杌叹气:“她忘了一些事。你去让无雪别打了,好不容易种几棵梅树,他全给我砍没了。”
姜有梅指指自己,眨着无辜又圆滚滚的大眼睛,“妖主,我去?”
“难道我去?”
“万一姜无雪丧心病狂,把我杀了呢。”
“正好,我换朵更好看的梅花养。”
“去就去!”
姜杌阖上门,扶着孟厌躺到床上。
孟厌在架子床上滚来滚去,连连称叹,“姜杌,你的床真大!”
高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哀怨道:“我俩这回闯了大祸,致地府连失四个恶魂。你说,大人会不会把我逐出地府啊?”
姜杌换了身衣袍,回身安慰她,“地府这万年来,不少人捅了大篓子,照样在地府做官。譬如城隍,你看他整日不务正业,功曹司从不管他。”
孟厌仍不放心,“我俩还放走了巫九息。我听其他妖怪说,巫九息曾立誓要杀光所有凡人。”
姜杌搂着她亲了又亲,“她拿什么杀?她那点修为,就算入魔提升了点,也无济于事。”
“地府的十万恶魂,不是在你手上吗?你藏着点,千万别让她知道。要是再丢恶魂,我这官啊,便真的做不成了……”
一番看破世事的慷慨陈词,惹得姜杌埋在她颈间大笑。
两人贴得甚紧,一人的胸腔震动,另一人也感同身受。
孟厌哼哼唧唧抱怨,姜杌低低一笑,沿着她的下巴,一路朝上亲吻。
心跳得厉害,唇齿相偎的亲吻,让孟厌顿感全身发热。
姜杌停下,认真看她,“祸是我闯的,我来解决。”
小脸红扑扑一层红晕,孟厌眼睛迷离,扑进他的怀抱,“大不了扣俸禄。我听城隍说,大人比玉帝大人还心软呢。”
“嗯。”
两人正欲更进一步,有人一脚踹开房门。
姜杌咬牙回头,“谁?!”
姜无雪不知有错,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妖主,她怎么变厉害了?”
“她已入魔,修为高了点。”
“那我也要入魔。”
姜杌捏紧拳头,“滚——”
姜有梅在门外旁观姜无雪挨骂,乐呵呵捂嘴偷笑。巫九息扯扯他头上的梅花,“梅妖,哪里可以沐浴?”
“你别扯梅花。”姜有梅捏着小拳头,没好气地指了指姜无雪隔壁的房间,“最后一间房空着。”
巫九息提步走过去。临进门前,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破败的衣裙,扭头对着姜有梅吩咐道:“梅妖,下山帮我买几身衣裙,颜色越艳丽越好。”
“我又不是你的仆人,不去。”
一团红雾砸过来,姜有梅跺跺脚,泪眼盈盈跑进房中告状,“妖主,她欺负我,把我当仆人使唤。”
姜杌抱着手,斜看他一眼,“你反正要下山,多买几套衣裙。还有,再买些吃食。”
姜有梅气冲冲地走了,走前一再发誓,日后定要给他们这群人一点颜色瞧瞧。
外间风雪大作,姜杌将门窗关紧。似不放心般,又设了一道结界在门窗之上。
等做完这一切,他躺回床上,“你怎会遇见折丹?她的魂魄难道还在?”
孟厌翻身过来抱他,头枕在他的胸前,“嗯,沈修吉曾经送给她一串珍珠手串。她死后,有一魂一魄被吸进手串中。手串放在枕下,我夜夜枕着它睡,折丹便夜夜入梦缠着我。”
她在梦中所经历的一切,全是折丹死前的遭遇。
最后一夜的梦中,折丹的魂魄现身,哀求她,去救救巫九息,“她每日受剜心之痛,快撑不下去了。地室的入口,只有我知晓,你让我附身下去救她,不会耽搁你多少时辰。”
孟厌怕死,执拗地不肯去。
折丹心中着急,直接附身在她身上,再以做面为由支开姜杌。
头顶上方的男子犹在生气,孟厌继续解释,“折丹说,沈修荣那个阵法有些古怪。我们中,只有我能进去。再者,我下去前,曾得片刻清醒,便挣扎着用折丹的胭脂,在镜子上留了一句话。你没看见吗?”
姜杌拧眉细思。
当夜,他端着热粥进房,发现孟厌不见。唯恐她出事,他直接用法术掀开房中所有物件,又化形钻入地底查看。
房中的铜镜,他依稀记得被剑气劈成几块。
那上面,好似有几点红印?
攻守转换,眼下轮到姜杌结结巴巴反驳,“我担心你,哪顾得上看镜子上面写了什么。”
“你自个眼神不好又冲动,还怪我。”
“你骗我在先,扣分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