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杌在中间充当和事佬,不时劝劝这个,“无雪,有梅不是故意的。”再回头骂骂那个,“有梅,你也真是的,怎能把无雪的秘密到处乱说。”
姜有梅争辩道:“妖主,不是我说的!我也是今日才知晓这事,方才并非故意笑他。”他修为不如姜无雪,整日被骂。若早些知道这个秘密,怎会被姜无雪欺负两千年不还手?
孟厌低头悄悄路过,被盛怒的姜无雪拦住,“这个秘密,是谁告诉你的?!”
利剑架在脖子上,孟厌抬头到处乱瞥,最后推给姜无雪,“你自个说的。”
“我何时说过此话?”
“就前几日,你做梦说了一句‘别踢我的腿’,我路过听见了。”孟厌快速说完,指着姜杌,“对,他也听见了。”
姜杌迟疑半晌,缓缓点头。
姜无雪不信,脸色阴沉半眯着眼,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我从来不睡觉,怎会说梦话?”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之态,孟厌眼神闪躲,目光心虚地瞥向一边。
姜有梅小声嘟囔,“又不是只有睡觉才说梦话,打盹也会。”
姜杌听见这句,转瞬想到理由,“你上回练剑,闭目养神时说的。”
风波平息,姜无雪红了眼,提剑负气离开。
孟厌拿着卷宗回房,坐在窗前自言自语,“秦延,年四十五,月氏朝宰相。本月初九,受火刑而死。怪不得月浮玉要跟着去,原是想以权谋私,故国重游。”
甫一进房,姜杌便听见“月浮玉”三字,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能回地府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孟厌白他一眼继续看下去。
本月初四,月氏朝出现荧惑守心的天象。
人间视荧惑星为灾星,若现此异象,便是帝王驾崩,国家覆灭的恶兆。上至天下,下至百姓,人人惶恐不安,生怕天庭降下天罚,致帝崩国灭。
从前几位人间帝王,为帝时,现此天象。有的不到三月驾崩,有的却百岁终老。
而年方二十一的月氏元象帝,最终在太史令的建议下。效仿汉成帝,下旨让秦延尽节转凶,替他以身挡灾。
孟厌入地府的第二年,人间也出现过荧惑守心的天象。
后来她才知天象是假,实则是两个星君在天上打架。因他们全身泛红光,才有了凡人所见的荧惑守心之象,“两个星君素来不和,估摸着又打架了吧,此番不知会扣多少分。”
她放跑大妖,尚未出事,便连累地府扣了二十分。
两个星君打架,致秦延惨死,合该扣光绩效,下凡历劫。
姜杌瞧她越看越开心,假装到窗前饮茶。偷瞄了好几眼,才发现是卷宗,“案子一件接一件,你快升官了吧?”
“我近来要去碧阳城查案,”察觉到他的目光,孟厌收起卷宗,侧身对他嘱咐道:“你若是要给大人写信,托有梅交给山下的鬼差便是。”
“不行,我与酆都大帝的来往书信全是机密要事,怎好交给一个鬼差。”
“那你攒着,反正大人这一个月都不在地府。”
眉峰微微蹙起,姜杌轻咳一声,“你让顾一歧帮我传信。”
孟厌抬头,面露不满,“不行,他得送我去碧阳城。”
“你让鬼差送你。”
“我如今缺魂少魄,是妖怪眼中的香饽饽,鬼差哪打得过妖怪。”
原来如此,姜杌恍然大悟,转至她身后忽悠道:“顾一歧连无雪都打不过,路上若是遇到厉害点的妖怪,你俩必定尸骨无存。唉,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被妖怪抢了身子的神仙,魂魄在人间徘徊,整日东躲西藏,特别惨~”
“我相信顾一歧。”孟厌不欲与他多说,抱着卷宗躺到床上,“同行之人还有月浮玉呢,听说他吃过蟠桃,又得玉帝大人提点。”
姜杌慢腾腾随她上床,坐到床边,诱惑道:“我知道月浮玉的一个秘密。”
“没兴趣。”孟厌翻身看他,“你今日话真多,又想骗我什么?”
“我想去碧阳城。”
“你想去便去呗。”
“我银子多,花不完,想请人帮我花。”
“吃穿用度,我要最好的。”
“行!”
第二日的同行之人,从说好的一人变成了三人。
孟厌带着姜杌,月浮玉带着崔子玉。
顾一歧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回头瞧了一眼只够两人乘坐的马车,开口一个个赶客,“崔大人,你为何要去?”
崔子玉在地府闲来无事,昨日听月浮玉说要去碧阳城,一时兴起便自告奋勇跟着去。眼下,顾一歧问起此事,她心虚地应了一句,“查案。”
孟厌搭腔,“对对对,钟馗大人让子玉带我查案,我和她一直是一块查案。”
崔子玉看来有充足能去的理由,顾一歧沉吟片刻,把目光投向姜杌,“你又为何要去?”
地府神仙查案,一个妖怪跟着,算怎么回事?
姜杌双手环抱,“我可以出银子。”
孟厌笑容满面,乐呵呵补充,“他已跟我说好,咱们这趟可随意吃喝,全由他出银子。”
地府有规矩,众仙奉差,每日按官位大小给银子。孟厌一个九品官,每日仅能分到八十文。此番去碧阳城,若姜杌付银子,每日的奉差银子便能全数落到她的口袋里。
不仅如此,她往日听城隍说:遇多人奉差,省下的奉差银子,一律平分。
另外三人全是五品以上的大官,和他们平分银子,简直是天上掉钱,不捡白不捡。
一趟奉差,不仅吃得好住得好,少说还能小赚个五十两,真真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顾一歧:“那行,你先把马车换了。”
姜杌:“你们想要多大的马车?”
“越大越好,再请一个马夫。”
“行。”
第58章 菩提偈(二)
从大邺城到碧阳城,少说也得行十日。
为防一路颠簸难受,姜杌寻遍全城,找了一辆可坐十人的马车。
车夫是大邺城中的一个牛妖。
身材魁梧,全身上下,充满使不完的牛劲。
十日的路程,硬生生被牛妖缩短到六日。
抵达碧阳城时,月浮玉看着累得大汗淋漓的牛妖,颇有惜才之心,“一个妖怪,都比地府某些官员勤勉。”
此句指桑骂槐,孟厌狠狠咬了一口肉干。
五人问路问到宰相府,从大门起至内宅门,扇扇大开,皆糊上了白纸。
孝棚高起,孝幔飞扬。
来往的吊唁者,多是文官。头戴展脚幞头,袍上绣飞禽,个个痛哭流涕。
这宅子,百年前便是月浮玉的府邸,自是熟悉无比。他带着几人左拐右拐,顺利混到灵堂。
灵堂中,有一年轻男子披麻戴孝跪在棺椁旁磕头还礼。有官员吊唁后,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浮玉。”
孟厌以为官员认识月浮玉,“月大人,他好似在叫你呢。”
月浮玉面露不解,他已死百年,一众亲眷早已死光,怎会有人认出他?
正疑惑着,跪着的男子开口,“多谢刘叔,浮玉会好好保重自身。”
原是同名之人,几人彻底放下心来。
五人在宰相府等至日落,总算等到灵堂只剩下那个叫浮玉的年轻男子。他擦干眼泪起身,一回头看见后面站着的人,吓得退后几步,“你们是谁?”
月浮玉拱手上前,“顾某与秦相是知己故交,今日路过此地,听闻秦相死得冤枉,特来为秦相伸冤。”
年轻男子半信半疑,月浮玉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提起一件事,“秦相祖父秦玄,曾是乞儿,师从月氏宰相月浮玉。”
此乃秦家辛秘之事,非秦延信任之人,轻易不会告知。年轻男子总算信了,拱手还礼,“在下叫秦浮玉。因未到及冠之年,暂无表字,诸位平日可叫我浮玉。”
月浮玉尴尬问道:“不知秦公子这名字出自何处?”
秦浮玉一脸正色,“自是曾祖父秦玄的师父,千古第一相月浮玉!”
为了纪念师父,给后辈子孙取了个一样的名字。
孟厌凑到月浮玉身边,扬起一张笑脸打趣,“月大人,你拿他当弟子,他拿你当孙子。你亏了呀~”
秦浮玉不知内情,眼看天色已晚,索性留五人住在宰相府,“几位,府中客房甚多,不如今日就在此住下?”
“行。”
姜杌头一个答应。
这六日,这几个神仙,着实花了他不少银子。他的银子虽来得容易,但也经不住几人大手大脚乱花。
秦浮玉应好,带着五人去到后院挑选各自的房间。宅子大,游廊多,秦浮玉边走边说,“天象为假,有人故意推家父挡灾。”
初四那日,天现异象。
起初,元象帝听从秦延之言,打算亲自登城楼,以草人祭天。
然而,就在登城楼前两日,太后突发恶疾。太史令断言此乃上天不满元象帝的天罚,联合朝中几位官员,上奏要求元象帝以人祭天。
秦延不忍无辜者枉死,一再坚持以草人祭天之法。
直至最后,大将军慕容简从边关赶回碧阳城,拍板定案。用宰相秦延祭天,以平息天人之怒。
初九那日,秦延被活生生烧死在城门。
围观百姓不忍一代良相秦延遭受此等酷刑,纷纷跪下为其求情。可慕容简说一不二,亲手点燃火把。烧了半日,秦延被火海吞噬,死前大骂慕容简为了铲除异己,不择手段。
“慕容家百年前不过一个边陲小地的武夫,如今竟敢一手遮天?”月浮玉面上带着愠怒,双眸如刀子般盯着东面的天际。
秦浮玉走在前面,闻言赶忙回身劝道:“顾公子,隔墙有耳。慕容家手握兵符,拥五十万大军,连陛下都无可奈何。”
孟厌:“你为何说天象为假?”来的路上,她已托城隍打听过。初四那日,两位星君确实因打架致天现异象,已被玉帝罚去凡间历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