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鱼采薇收起传音玉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沉默起来。
鱼采薇还惦记着练功,眼神询问桑离,还有什么事吗?
桑离暗暗咬了下牙,开口道:“师妹,师兄也知道之前对你多有苛责,师妹莫要放在心上,你要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师兄,是你的兄长。”
鱼采薇听话愣了下神,但很快就缓了过来,快得好似刚才的愣神是错觉一样,“师兄说哪里话,你不是我师兄还是什么。”
“师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桑离心里很矛盾,先前鱼采薇跟他疏离,他有些失落,等鱼采薇上门感谢他,买的还是他最喜欢的萦虚灵茶,他高兴之余,心里又冒出来不太舒服的想法,怕鱼采薇恢复到往日的模样,缠得他生厌,这才没忍住,特意过来跟她表明态度,又不能说得太直白,这才强调自己兄长的身份。
鱼采薇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我知道师兄的意思,这三年多在外,我也想了很多,有些东西经过时间的沉淀,就能还原他的本来面目,我只是不习惯凤师妹来了之后分走师父和师兄的关注,才会变本加厉地缠着你们,其实,我早想明白了,师父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师父,师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师兄,以后,我会谨守作为弟子、师妹的本分,师兄不必有此烦忧。”
桑离心里一直憋着的气刹那间全部疏散了出来,顿时神清气爽,“师妹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当你是亲妹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为兄义不容辞。”
鱼采薇笑了,云淡风轻,再无苦涩之意,“师兄严重了,哪有那么多事,再说,若是我频繁去找你,万一让你未来的道侣误会,我的罪过就大了。”
一听到未来的道侣几个字,桑离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凤长歌惊艳绝伦的面庞,不由得会心一笑。
鱼采薇看桑离的反应就知道他想到了谁,心里难免发出一声叹息。
可惜,师兄并非凤长歌的良人,只是满足了她想要个体贴兄长的两世夙愿。
等到将来,师兄的感情难以抑制,跟凤长歌表白心意,却一夕之间,情感破灭。
就这样,师兄还是愿意站在守护者的位置上,处处为凤长歌保驾护航,直到她的真命天子出现。
“所谓相思,望而不可即,即而不可见,见而不可求,求而不可得,师兄也只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看着桑离渐行渐远的背影,鱼采薇搓了搓胳膊,总觉得今晚的月光有些凄凉。
“哎,我还在这里哀叹别人,求仁得仁,师兄觉得无悔,别人又有何怨。”
鱼采薇飞身上了香樟树,运行一晚的玄阴炼神经。
待天光透亮,回到洞府,练鞭练剑,彻底适应护腕上的重量。
待到再次迎来东升的暖阳,鱼采薇泡了个小澡,将东西归置妥当,便坐上纸鹤飞往祖师像前集合。
比说定的时间早了一刻多钟。
祖师像前,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位筑基期内门弟子先到了,互相见礼后,知道男修叫邱树云,女修叫房灵思,一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
就这空挡,苏穆然到了,刚刚招呼两句,便见一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金丹女修御剑而来。
“苏师弟,我没来迟吧。”
金丹女修落下飞剑,她的身后走出来一个身穿鹅黄,与女修面容相似的女孩,十五六岁,练气六层。
“静月师姐来得正好。”
苏穆然介绍,这位金丹女修便是善于养蚕的静月真人,那个与她面容相似的女孩,是她的女儿骆雨彤。
鱼采薇敏感,总觉得静月真人在听到她的名字时,冷淡了许多,骆雨彤更甚,撇开小脸,似是不愿与她接触。
奇怪,不曾见过的人,却有如此明显的成见。
苏穆然当做没看见,直言:“人齐了,咱们出发吧。”
众人正要动身,静月真人却顿住了脚步,笑着说:“我有一好友,也是养蚕高手,我之前两次三番想请,她都没有给准话,刚刚给我传音,说能跟着一起,各位稍等片刻,她这就来。”
去乔家,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时间,大家便依言等着。
片刻之后,骆雨彤指着天上喊起来,“娘,快看,是桑师叔带着凤师叔过来了。”
鱼采薇第一个反应,向上看,果然是师兄和凤长歌。
现在,无需探究,她已经知道静月真人母女对她的成见从何而来了。
飞舟呼啸升起。
高空之上,云霄风清。
本该耳清目阔、心旷神怡,飞舟上却流转着淡淡的尴尬气氛。
弗一上飞舟,房灵思和邱树云便有眼色地来到舟首,驱使飞舟。
苏穆然站在两人身后,把控整体方向,衣角纷飞间更有飘然临仙的姿态。
静月真人母女招呼凤长歌到舟尾说话。
凤长歌想开口邀请鱼采薇一起,就被静月真人装作无意间打断,说有事和她商量,将她拉走了。
被拉走的时候,凤长歌看鱼采薇的眼神里充满抱歉。
鱼采薇嘲弄一笑,站在舟侧,看一片片云朵被飞舟冲开又聚拢,最后被飞舟远远甩在后面。
桑离左右看看,跟哪个师妹站在一起都不合适,干脆来到苏穆然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没多久,鱼采薇觉得看云没意思了,便依着舟侧坐下,心神沉入《虫经》,读一读有灵蚕的那一页,尤其找到与五彩蚕相关的内容,着重看了看。
灵蚕可不像世俗的蚕种一样,一生只吐一次丝,结一次茧,生命就终结了,灵蚕的一生,可以多次吐丝,它们只有到寿命终结时,才会吐最后一次丝,结茧变蛾。
不同品阶的灵蚕,寿命理所当然也不同,正常情况下,品阶越高,寿命越长,像乔家的五彩蚕,一阶彩蚕只能活七八年,五阶彩蚕至少可以活六百年之久。
五彩蚕,从名字上就知道它吐的丝有五种颜色,不是一只蚕能吐出含有五种颜色的丝,而是每只蚕能吐一种颜色的丝,这种蚕合起来有五种颜色的蚕丝,大体是红色、黄色、蓝色、绿色和基本的白色。
这里的颜色,除了白色,其他只是概括的颜色,像红色,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桑叶喂养,甚至蚕虫的情绪,都会影响蚕丝的色调,变成浅红、深红或是玫红色。
五彩蚕的蚕丝,颜色多变,做成的法衣色泽柔和艳丽,就像天边的彩霞一般飘逸。
缺点是,蚕丝的韧性不出众,炼制的法衣防御不如颜色来得吸引人。
绝大多数修士购买法衣,首先考虑的是法衣的防御功能,其次才是样式美观,所以,金丝蚕、银丝蚕、白玉蚕等蚕丝炼制的法衣更受大众修士的欢迎,也只有像林静儿这样家底深厚的女修,才会去挑选一件美轮美奂但防御不足的五彩霞衣。
法衣漂亮,价格也很可观,据说比同阶的法衣贵出五成的价格,就这还供不应求。
鱼采薇轻轻摇摇头,换成她,更喜欢素色的法衣,纯素简单,绣上暗纹低调又雅致,即便黑色,也显得飒爽。
“哎,有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什么都不懂还非得上赶着跟来,这不是存心捣乱吗?”
静月真人不知怎地,本来在低声说话,突然间提高了嗓门,说的话意有所指。
鱼采薇知道静月真人说的是她,连眼睛都懒得睁,更不会站起来辩驳,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她站起来反驳不就正应了对号入座嘛。
苏穆然的脸色微变,有些阴沉,他自然也听出来静月真人的话指向鱼采薇,可鱼采薇是通过他来到这个队伍里的,并无执行任务之责,说鱼采薇捣乱,岂不是说他安排得不够妥当。
桑离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他不懂什么蚕呀虫呀的,又是不请自来的,就觉得静月真人对他有些意见。
凤长歌善于察言观色,见苏穆然隐隐有怒意就觉不好,又见桑离脸色不善,心里有些埋怨静月真人不会说话。
“术业有专攻,静月师姐养蚕多年,我们是比不上的,就是想跟着多学学。”
静月真人修炼几百年,情商不低,很快意识到刚才说的话有些失当。
她忍不住瞪了鱼采薇一眼,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出言无状,真真厌人。
有了这一出,静月真人没了交谈的欲望,干脆闭目静坐。
骆雨彤坐在她旁边,托着下巴,望向舟首,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通红。
凤长歌依着舟身,垂眸掩饰眼睛里的情绪,想着心事。
自那日见过张少初,他总共传过三次音,一次说鱼采薇在藏书阁待了很长时间,出来和林静儿说笑,关系不错,前日又说鱼采薇和林静儿上了天权峰,应该是要炼制法器,之前鱼采薇在器物阁租炼器室,出来脸色惨白,猜测法器未练成才求助炼器师,最后一次,就是今天一早,说鱼采薇要去黎辉城乔家看五彩蚕,还接了附近的任务。
先前,静月真人养的白玉蚕总是萎靡不振,静月真人心思焦虑却找不到原因,凤长歌听别人说了一嘴,又和静月真人打过交道,就去看了看,最后,被穹老解决了问题,从那以后,静月真人和凤长歌相交甚多。
这次静月真人接到宗令,要去乔家参详五彩蚕的事,就给凤长歌传音,邀请她一起。
凤长歌本来无意去,就婉拒了,今天一早听到张少初的传音,临时决定跟着一起去瞧瞧。
其实,她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鱼采薇。
鱼采薇的变化,隐隐让凤长歌莫名产生了一些危机感,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哪里来,可就是觉得原本的事态不该是这样的,究竟是怎样,她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被这种莫名的感觉吊着实在不好受,凤长歌本就是果决的人,打定主意要搞搞清楚。
张少初的信息还是太流于表面,内里的情况他根本探查不到,所以,凤长歌决定亲自上场,借机跟着鱼采薇,就近观察。
只是,凤长歌没想到,一早出门又碰上师兄桑离,听她说要去黎辉城,抢着要跟随。
在祖师像前见到鱼采薇,两人都觉惊讶,凤长歌是装的,桑离却是真惊讶,他知道鱼采薇出宗做任务,却没问去哪里,三人凑在一起,总有些诡异的不和谐感。
飞舟在疾行,舟上渐渐没了声音,陷入寂静。
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在静坐中度过,飞舟很快来到了黎辉城外。
落下飞舟,一行人步行入城,不多时,就来到了乔家。
苏穆然快到时特意传了音,刚到乔家门口,乔家家主携带儿子乔立鸿就迎了出来。
“苏道友,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乔家主焦虑呀,五阶彩蚕昏迷不醒的事情,一直只有乔家高层知道,底下的人都不清楚,就怕走漏风声,被城里的其他几家发现异常,过来刺探他们乔家。
一旦发现五阶彩蚕出事,等待他们乔家的不会是雪中送炭,绝对是落井下石。
黎辉城的资源就这么多,谁都想自家多占,压下其他家,甚至希望其他家消失,自家一家独大才好。
历来,城中各世家供奉归元宗,归元宗反过来庇护黎辉城,只要黎辉城不乱,世家之间的更迭归元宗是不插手的。
但若哪家有事求到归元宗,合理范围内,归元宗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次,为了请到宗内的能人,乔家主可是下了大本钱,将乔家三件压箱底的宝物供奉给了宗门。
他万分庆幸,儿子乔立鸿在历练中结识了掌门公子苏穆然,不然,送宝都不知道先去哪个峰头。
时至今日,已经有三只蚕儿挺不住,生机耗尽死去了。
乔家主的心肝肺都揪得疼了起来。
经过多少人的努力,废了多少灵石,才培养出百来只五阶彩蚕,即便有死亡,也是寿终正寝,化茧成蛾,留下了很多更有潜力长成五阶彩蚕的蚕卵,现今是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三只,能不心疼嘛。
乔家主引着一行人到待客厅,互相见礼之后,要为大家接风洗尘。
苏穆然看了眼静月真人,才说:“不了,我们来也不是为了吃喝,先去看看蚕虫吧。”
乔家主求之不得,那焦虑的样子,掩也掩不住,感激得直道谢。
苏穆然跟乔家主并排而走,听闻此话,微微点头。
乔家主快步如风,眼看着就到了蚕苑。
蚕苑是乔家重地,建在乔宅最深处,有七阶防护阵笼罩,处处藏着杀阵和暗卫。
五阶彩蚕养在一间宽敞的蚕室,靠墙垂直摆放的格子间,每个格子间外都有阵法流转,保证五彩蚕的生活环境,也防护它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