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良没有多费唇舌,院长就答应了要过来——根据奇良最后一句“搞快点”来判断。
院长来得很快,非常快,也许他住得本来就不远。
他脚上还穿着拖鞋。
周宇被送进了手术室,奇良在外面等待。
等待很漫长,漫长到他闭眼小憩了一下,
毕竟已经是夜。
醒过来之后,周宇的腿已经包扎好了。子弹从他的小腿肚一侧擦过,血肉惨不忍睹地爆开,但没有留下子弹,某种程度上,算作“擦伤”。
严重的擦伤。
周宇躺在VVIP病房养伤。
VVIP病房是空着的,岛上很少有人付的起这个价住在这种地方——医疗是一种止损,不是一种享受消费。
奇良守在病房里面,VVIP病房里面有一个半人高的金属书架,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杂志,还有医院的宣传手册,奇良抽了一本出来看。
他看得不算专心,因为每当床上那一位伤患有半点风吹草动,甚至只是咳嗽和抽痛声大了一点,都会引得他从书中将头抬起来。
周宇清楚明白奇良的打算,他半坐在床上,头靠着皮质的床头板,斜着脸看过来,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跑的。这么晚了,你赶紧去睡觉吧。你这样坐着怎么睡?”
奇良瞪他一眼。
周宇:“……”
“放心,我不会跑的。”周宇指了指那条缠好的伤腿,“我现在也跑不掉啊。”
奇良:“我信你的话不如信猪会上树。”
周宇:“你这个人好阴暗哦。”
奇良:“我的阴暗不及你的无耻。”
周宇:“……”
“你以前没有这么不讲理的。”
奇良:“讲理的人在垃圾岛活不下去。”
周宇发现自己撬不开奇良的心房,悻悻地拉起被子缓缓钻进被窝,躺起来比坐起来舒适很多,他发出了一声很低的喟叹。
他刚要闭上眼睛,VVIP的病房就被打开了。
“吱呀”一声,房门又被关上了。
一个小孩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咔嚓。
他往后一伸手。
门就这样被反锁了。
他剪着毫无审美的刘海,两颗又大又黑的眼珠子,皮肤偏白,人比门把手高出一大截,比起儿童,更偏向一个少年,但即便如此,他脸上的神情也很不像这个年纪——他过于的沉静,到一种阴郁的地步。人被房间里的灯一照,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古怪。
周宇转过头看奇良,遇到新奇事物的时候,人们本能地想要跟同伴交换意见。
但奇良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无法回应他的目光,他的脸色在看见小孩的一瞬间变得刷白。
“啪嗒”。
杂志从他手里掉了出来。
小孩从怀里掏出枪,枪口对准奇良的心脏:“我姐姐呢?”
第063章 垃圾岛32
爆炸声和枪声响起之后,居民楼开始关灯。零星的将屋子照得微黄的几盏灯在此刻不约而同地熄灭了。
没有人想成为黑夜之中的靶子。
枪响会偶尔出现,那种私人恩怨,但都与他们无关。大家都喜欢当局外人——在不涉及个人利益的时候。没有人见义勇为,或者拨打官方热线——当然,这里根本没有热线。
于是这片区域彻底变成了对垒的舞台。
于度靠在墙的后背已经开始濡湿,在大冬天,
他安静地在听耳边传过来的一切声音。
风声,虫豸的叫声,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鸣笛声——非常细小,不是很熟悉的人,通常只会将它略过。他太熟悉战斗,他不会错过任何可以帮助分析环境的声音。
他唯独没有听见脚步声。
也许那个女人没有想将他杀掉的打算,她只是将他逼进这里面,阻止他去围截那一辆SUV。她现在很可能在楼的另一头,下楼,离开。她不会再追过来。
时间过去了十五分钟。
于度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又觉得烦躁。
任务目标丢失。
今晚白来了。
还死了这么多人。
烦躁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地面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于度浑身一震。
在巨响之前,有一个庞然的影子从铺面的右侧坠下,于度转过头。
生锈的金属,长条,竖条,网状合并在一起,至少有半条街道的长度——至少它完全地拦住了右侧的出口。
这是楼顶防坠的金属栏。
陡然间,他想起费尔顿说过的话——“不过她力气特别大”。
“特别大。”
一种前所未有的疑惧上升至他的心口。
她连根拔起了楼顶上的金属防护栏,从浇筑好的混凝土里面——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金属栏杆的尾端,上面还有被暴力断开的锋利嶙峋。
真的是她做到的吗?
她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前一个问题在此时不够重要,所以很快被后一个问题占据了计算频道。
一道白光带着预警的危险的冲破他的大脑皮层。
于度疯狂往左边的出口冲出。
但已经晚了。
另一面庞大的金属防护栏就在这时从左边的楼顶往下坠下,重量加速度增加了冲击力,它们来得又急又猛,“嗙”的一声巨响之后,烟尘四起,就停在他的脚掌前不足半米的位置。
两侧的护栏没有完全将他的路封死,但是他们太过碍眼和有存在感,如果要跨过护栏,那么耽误的时间很难讲会不会是更致命的危机,如果只在被护栏裹紧的小范围内移动——根本不可能快速的移动。
他被限制了速度、视野和移动范围。
愤怒占据了他的身心,前所未有,如狂袭的巨浪,将他整个人倾覆。
呼吸仿佛是溺水的挣扎。
他现在必须要做一个选择,跨过护栏,或者在那一条被护栏截断出的新的狭路中缓步缓行。
他无法再待在这里面。因为通常情况下,堵住敌人的去路,目的只有一个。
将他们赶尽杀绝。
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冰冷。
但很快,他又笑了。
他有第三条路。
对有的人来说,选择和行动有时候只需要1秒不到,但在一秒的时间之内,也足以发生很多的事情。
脚步声没有从他的耳边响起,但枪声依然响起了。
枪声来自头顶。
他就站在门口靠外一点的位置,他的手臂被击中,他生理性地叫了一声,人开始往金属栏的方向倾斜,但他完美地控制住了倾斜,他抬起头。
天空之上,有人身披幽冷寂白的月光,抓着墙外的金属管道垂直墙壁滑行而下。
从天上往地下看,一切事物都会变得渺小,从地上往天上看,一切事物都会变得庞大。由于视角的畸变,他仰起头时,会感觉那人背后蓝黑色的天格外的远,因为这幅画重点着墨在中心的人物,她不断地变大,身后的天也被她盖得渺小。
她的脸被那一盏不知死活立在原地的路灯柱照亮。
瞳孔之中,闪过一点铄金。
好像深海之中突然潜伏上来的怪兽,神秘,古怪,危险。
人们天天在海边嬉笑游乐,人们谈起海,有说不完的话题,但是海底之下有什么,一代又一代,没有人能说得清楚。那些怪兽,是不安分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浮出水面,轰隆一声,将这安静的画面撕碎。
在被怪兽吃掉之前,你无法摸清怪兽的底细。
“砰”。
又是一枪。
打在了金属栏杆上,于度躲了过去。
“操!”
他掏出枪准备回击,但从天而下的那一位不速之客不停地朝他打出子弹。
他无法从集中的火力之中突围。
他只能够逃。
可她的枪在逼近的距离之下命中率越来越高。
他被击中了小腿,右手臂,左肩。
他差点就要坠落在地,一滩软泥。
他手中的枪被打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