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黎没有告诉自己她派人来接自己这件事。
她派人来接自己,是因为担心自己被人盯上,还是担心自己带着钱逃跑?
亦或是……两者都有。
皮有健额角一跳。
在阿利亚跟皮有健解释的空隙,丰濯已经编辑了新的信息发过去,这一次的回复慢了很多,丰濯握着终端,等不及直接招呼阿利亚往巷子外走,消息迟迟没有传回来,引得阿利亚嘀咕了一句“她是不是生气了?”
丰濯的车停在两条街外,几个人紧赶慢赶来到车边,丰濯坐进驾驶座,阿利亚和陆英坐在后排座位的左右两侧,将皮有健夹在中间,皮有健正襟危坐,等待半天,没见到车开,弱弱地问道:“那个,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没有人回答他。
阿利亚一拍脑袋:“差点忘了。”
她从右侧掏出一条三指宽的黑色布带,绕过后脑勺,绑在皮有健的眼睛上,将眼眶连接眉毛的部分完全挡住。
黑丝带不透光,皮有健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又闭上了。就在此刻,他听见前面传来一个声音:“她回复了。”
阿利亚身体前倾:“她说什么?”
丰濯:“她说掉一根汗毛要我们的命。”
阿利亚:“……”
阿利亚干巴巴笑了两声。
丰濯:“不过她愿意翻倍。”
“六十四万。”
阿利亚沉默片刻,转过头对着皮有健道:“你没有脱发的毛病吧?”
脱发也没关系,这么短的车程不至于掉成明目张胆的秃顶。
一路风驰电掣,皮有健被阿利亚按住两肩,无论急刹还是转弯,都没让他有机会摔跤或者磕到脑袋——紧急情况,上车之前没有任何人绑安全带,如果有人追来,安全带会制约他们行动的范围和时机,丰濯关掉了安全带报警器。
皮有健摇来摆去,总算感觉车停了下来。黑色的布带没有摘下来,他被阿利亚推着往前走,不清楚地形,脚底的触感倒是变来变去,总算爬上一个台阶,皮有健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声,布带被取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封闭掉窗户,关上窗帘的客厅。
阿利亚将灯打开,皮有健被推到了沙发中间坐着,丰濯给所有人开始冲咖啡,一共冲了五杯。陆英端着多出来的一杯咖啡噔噔噔跑上了三楼。
他打开路雨卧室的门,一眼就看见了架着枪在窗口瞭望的路雨——她枪法精准,被章驰安排守家,阿弥也在路雨的房间——身为一个残次品,他最好不要在外人面前露面。
陆英将咖啡放好,叫了路雨一声,路雨转过头应了一声,陆英将门关上,躲在窗口的旁边,跟着路雨一起观察窗外的动静。
他们不能够保证没有尾巴跟来,所以直到章驰回来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
别墅一楼客厅。
晚11:59。
阿利亚和丰濯,以及被带回来的皮有健,一人坐一排沙发,围在客厅喝着咖啡。
晚上喝咖啡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喝咖啡可以让人保持神志的清醒。
如果真的有人追过来,他们至少不用浪费从被窝里起来的时间。
阿利亚:“她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丰濯:“她没说过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今天是周日,酒吧上班的日子,阿利亚请了假,老板准许了,虽然口头威胁再频繁请假要开除她。
她是店里的明星员工,老板才舍不得呢。
艾黎也请了个假。但她不是明星员工。
老板很生气,让她还回预支的工资。
她还了。
老板又把她开除了。
她没有纠缠。
这些事情不是艾黎主动说的,是酒吧里的服务生说的,老板把她当做典型给员工们上课。
阿利亚有预感,她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才会愿意丢下这么难找的,一直不肯放手的工作。
阿利亚:“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到天亮?”
丰濯:“我再发条消息吧。”
消息发出去了。
石沉大海。
在时间即将抵达12点之前,丰濯也发过几条消息,无一例外,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阿利亚:“怎么办,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杀手不能够过问雇主的事情,他们只需要接受任务,完成任务,多余的好奇心是在害人害己。但此时此刻,怀疑随着渐深的夜色和推移的时间持续增长——
艾黎的能力有目共睹,为什么她自己不来接走这个人,要付这么多钱让他们去接人呢?
她一定被什么拦住了。
有形的,无形的,某种障碍,阻止了她的行动。
她也许不能被看到跟这个人在一起,也许有人拦住她去见这个人,也许单纯的,她陷入了某个困境。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了。
客厅坐着的三人齐刷刷地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女人从门里走了进来。
她穿一件纯色T恤和卡其色工装裤,肩膀到大腿全是斑驳的血,她的背微微勾着,人正喘着粗气,额头滴着汗水,被壁灯照亮,脸上的血混着汗水一起滴落到颈肩,汗水稀释了部分喷射状的血印,她看上去就像被泼了一身淡红色的污水。
章驰将门关上,走到沙发边,她走路的姿态没有任何的扭曲,身体也没有因为肌肉的拉伸造成牵扯痛,总之,除了那身血,她正常极了。
丰濯和阿利亚对视一眼。
他们都确认那身血不是她自己的——她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但显而易见,她赢了。
***
星期一。
早上9:30。
在别墅睡了一晚上之后,皮有健被蒙上眼睛,由丰濯驾车送他离开。
除了约定好的五千佣金之外,章驰还给了皮有健20万原币的“遣散”费——虽然据他自己所说,石正海没有看见他的脸,但石正海的手下见过他,知道他的体貌特征,如果他再去拳场工作,难保不会被石正海的人抓到。
他不能再在拳场兼职,并且需要辞去便利店的工作,免得便利店老板将他供了出去——柯久林来往拳场给吴旭送货,很容易听到风声。
他同时需要搬家。
不能出现在蜘蛛帮和石头帮的地盘。
付完阿利亚和丰濯64万的劳务费,章驰顺便还了借丰濯的钱。她溜达到诊所,还了从谈鸿那里借来的钱,周一是她跟谈鸿约定好的工作日,由于感冒已经“好转”,她正式开始上班。
诊所的顾客量不算大,大多数都是机械义肢的检测和修复,在第三间病房,她见到了正躺在床上等待更换金属脑的疫鼠,人还昏迷着,机器上显示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在正常范围之内,谈鸿让他进入了休眠状态——等新的金属脑到货,他才会被“重启”。
虽然她的工作时间没有超过晚上6点,但这里是拳场签约诊所,也保不齐有拳手或者工作人员在白天的时段过来看病,或者像疫鼠这样滞留多日。
把她给逮住。
章驰戴上了口罩,一边给疫鼠清洁身体衔接处的灰尘,一边琢磨要不要直接从诊所辞职。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章驰看了两眼屏幕的申请通话人,放下手套,按下接听,对面立刻传来阿利亚的声音——
“中间人回来了,约你见面的时间。”
第189章 玫瑰森林42
中间人名叫森川,今年三十八岁,身高一米七左右,穿一身土黄色的夹克,身材消瘦,眼袋却很大,嘴唇乌黑,脸上的皱纹深刻纵横,像被什么吸干了精气,瘪下去,让他平白再老十岁。
看上去经验更丰富了。
见面的地点是一间饭店的包房,阿利亚在场,作为担保人,这是规矩。
森川:“身份卡10万一张,黑客出场价20万到200万不等,见面要先验资。”
他伸出手:“看看实力。”
阿利亚坐在章驰身侧,侧身压低声音道:“钱。”
章驰掏出两张面值一百万,一张面值五十万的自由卡丢在桌上。
“要最好的黑客,身份卡加急,尽快办妥,剩下的钱都是你的。”
身份卡的制作周期至少需要三天,通常情况下是一周交货,如果排队的人多,那就能够拖延到两周,看在钱的面子上,森川答应他身份卡一旦完成制作,他会亲自去取货——
制作身份卡的贩子不跟任何雇主见面。
章驰表示理解。
森川又道:“北区最好的黑客叫白鸦,”顿了顿,他又道,“代号。”
章驰点头。
森川从桌子上拿走所有的自由卡:“我可以帮你联系白鸦,方便说一下你要找他做什么吗?”
阿利亚看向章驰。
章驰:“不方便。”
森川点点头,好像有预料到她的回答似的,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解释道:“如果你的事情不算太麻烦,我不推荐你找白鸦。”
阿利亚先一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