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驰再眯了眯眼。
聚焦的目标再次放大。
透过塑料板看，只被房间的灯光隐约照亮一小部分的天花板内部没有拖拽的痕迹，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印记，灰尘都是成片的，非常完整，在积累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被打搅。
积累这样厚重的灰需要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她昏迷过去的时间。
这种状态算是安全。
——如果有人爬进去，那么塑料板上一定会有手印，或者干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塑料板的灰没有被破坏，通风管内部也没有被爬过的痕迹。
没有人在这段时间往里面放置投放毒气的装置，
收回目光，章驰又后知知觉，虚惊一场之后，总是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真是想得太多了。
奇良蹲在左侧墙的尽头，连接另一堵墙的角落，他正在将一个个长相一样的控制器从柜子里拿出来感受牵引的角度和力量，这个动作被他重复了好几次，他放下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盒子，口中嘀咕：“不应该啊，明明就在这里了。”
章驰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奇良站起身，手指向角落：“按照线汇集的方向，这里就该有一个总的控制器。”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墙壁，都被柜子霸占，柜子又被盒子霸占。
没有控制器的影子。
章驰指着身侧手臂挥过去刚好能够到的控制器，指尖稍稍挪动，定在了中央的凹槽，准确的说，凹槽，以及凹槽上面能够拨动的按钮：“你能够分别出来开和关的方向吗？”
如果不能够找到对应她脑子里炸弹的那一个控制器，那么最好的办法是将整个房间所有已经投入使用的控制器都关掉。
没有漏网之鱼。
奇良很为难地摇头：“看不出来。”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所有的按钮都是设置在一样的打开、休眠以及立即启动的梯度，那么我可以在知道其中一个控制器的开关结构后也对其他的控制器进行相同的操作。但这种设备有高度的可调试性。”
奇良将手指分开，食指和中指试图指向两个挨在一起的控制器举例，但间隙太大，他靠得很近，手指无法指全，他干脆收回手，直接拿起了一个控制器，将控制器调转了个头，“屁股”对着章驰，手指在背后的一堆类似电脑小键盘形状排列按钮。
“这个面板叫做‘沙盒按钮’，这里的盒子就好像一部刚出厂的终端，拿到每个人手里，终端里面就会存入不同的数据，在外面来看，同一个款式的终端都是一样的。”
“只有拥有终端的人知道自己的机器里面储存了什么。”
“有可能，这个控制器的休眠按钮是中间，另一个控制器的休眠按钮就变成了靠左，全都看调试的人设置。”奇良将盒子放回了分割的柜子里。
章驰转头看向她左侧堆叠起来的控制器，控制器的正面，跟她上次见过的一样，都闪烁着红灯或者绿灯，但仔细看看，闪烁着红灯的控制器，那个疑似开关的黄色按钮有时候在左边，有时候在右边。
即使知道某一个控制器的开关设置，他们也不可能通过将所有控制器都按照那一个已知数据统一进行修改。
因为有可能，这个控制器的关闭在她的控制器上面代表着立即启动。
右手掌心的种子又开始躁动。
种子好像能够察觉到她的崩溃，总是试图趁虚而入。
但虚弱的时间反而因为种子的偷袭缩短了。
章驰清醒过来，掐了一下种子。
种子没有发出声音，但奇怪的，章驰感觉自己在脑子里听见它在喊痛。
章驰又掐了一下。
种子安分下来。
章驰走到奇良之前蹲过的墙角：“线路有可能藏在地下吗？”
“不会。”奇良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见过将总控台藏在地下的，线不好走，而且地板是实心的——”
戛然而止。
这个房间的设计从门开始就很反人类。
为什么他们就不会故意曲折、故意麻烦、把地板掏空，将总控器藏进去呢？
奇良双手捧住脑袋：“但是天花板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高度，这又不是一楼，怎么可能掏空将控制台塞进去……”
章驰蹲下身，手轻握成拳，反转到手背朝向地面，从角落的砖一块一块向下敲击。
听声音，有砖本身厚度带来的清脆，但仔细听，似乎……是空的。
章驰用力再敲了一下。
最里头的一块砖碎掉了。
碎掉的砖块掉进了里头的黑洞。
中间还完好的部分有一个被铝合金外壳包裹起来的上大下小的梯形盒子，奇良指着盒子迟疑道：“这好像是重力检测装置。”
“可能需要踩踏感应，”奇良的声音带着感叹，“踩踏的次数，力度，都可以用作调试的变量。我们不知道这块地砖的开启密码。”
他们暴力破坏掉了本来需要跳个“踢踏舞”才能够打开的地砖。
地砖里面是中空的，章驰试图将重力感应器掏出来，不知道碰到了哪里，他们踩着的地面开始晃动，在一米乘一米的范围之内缓缓下陷，地板并非亮面，带着磨砂质地，人不至于滑倒。
奇良尖叫着掌住了离他最近的柜子。
很快，他的手就被迫从柜子上拿开了。
因为下陷没有停止。
拉着柜子，人的脚就落不了地。
他们踩着的地板并不是真正的隔断，199层跟200层合二为一，他们踩在了房间的“上端”。
地板让他们降落在下层中间的位置，从两层的空间来看，他们处于四分之一的上面。就在此刻，地板开始倾斜。
一个机械梯滑了出来。
梯子在往下靠拢的同时纵向“伸展筋骨”，长出了半米宽的阶梯，刚好能够容一人通行。
梯子的底部在十秒之后贴地。
倾斜停止。甚至还往回收了一点。
在短暂的怔愣后，离梯子最近的奇良开始往外面走去。
章驰站在四分之一的半空扫量整个房间。
白色的墙，房间大小和“上端”的那一间一样。
各种线路直接暴露在白墙外面，一股又一股，红绿蓝白，粗细长短，花枝招展地顺着墙壁像壁虎一样贴紧。
总控台并没有藏在地板砖里。
总控台就光明正大地坐落在199层的房间中。
第213章 玫瑰森林66
在房间的南面，所有数据线像江河入海一样汇集于半人高的控制台内部，操作台底色纯白，上面有滑动式的各种大小的按钮，还有花花绿绿亮着的灯，在控制台的最右侧有一个嵌入墙体的支撑板，板上是一台银灰色的折叠式办公电脑。
奇良颤颤巍巍走下空中架起的台阶，好像这世上最精明的商人来到古董市场，一眼就看中了今日到场售卖商品里最值钱的货，眼睛直勾勾地带着身子一个弯儿不转地去了，走到电脑前，奇良两手撑住电脑，轻而易举地将从中间折断的显示屏往两边轻缓掰开。
电脑即将“合二为一”的时候，显示屏就亮了起来。
开机速度相当快，不到两秒钟的时间，显示器上面已经出现了输入密码的提示。
面对这一道阻拦，奇良反而显得很兴奋：“数据一定就藏在这里面。”
章驰来到了奇良的背后。
奇良从手指抽出接线尝试接入，原本亮着的屏幕开始出现雪花状的闪屏，房间的电源好像跟它也血脉相连似的，一并跟着开始发作，光影一暗一明地不规律地律动，章驰感觉眼睛晃得难受。
奇良的额头开始出现汗水，他双目紧闭，平地像是起了一阵风，把他的身体往墙壁吹了一下，他摇晃着就要背抵住墙壁，幸而他在闭眼状态的身体也还有知觉，手在背后将墙面撑住，很快地将身子摆正在了中立位。
章驰：“怎么了？
”
奇良没有回答。
他的身体虽然站稳了，但没过多久，又开始出现小幅度的震颤，连着手带胳膊像在餐厅撒盐的高级大厨一样，一上一下极有分寸，下盘太稳，如果不仔细看，会感觉他人其实根本没动。
章驰又叫了一声奇良的名字。
在以前的行动中，奇良也接入过很多控制系统，但从来没有哪次是像这样，他还没有黑进去，电脑就直接“故障”了。
她突然想起来在卡斯的时候，奇良被送进医院，主治医生说他可能脑部损伤。
在垃圾岛，奇良也力有不逮的时候。
他声称无法黑进改造营的系统，因为会中病毒。
章驰：“奇良？”
奇良的身体强烈震颤。
神经接线还跟电脑左侧的传输口紧密相连，章驰冲上去想要将线依葫芦画瓢地扯下来，但就在手指碰到接线的瞬间，她顿住了——
万一，万一在这个时候将线拔了下来，他反而更容易出大问题呢？
章吃尝试着再喊了一声奇良的名字，他震颤着的身体开始往墙壁靠拢，没有回答，只是任由身体往在脚下打滑之后往前倒去。
章驰赶紧将奇良的肩膀扶住，免得他“不遗余力”地一头栽倒在控制台前。
他的状况在变糟——在一开始，他还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晃动，知道从后面撑住墙壁。他看上去好像失去了部分的自主意识。
身体不受控制，额头在冒汗，眼皮在快速地滚动。
章驰心头乱成一团。
不扯掉，在状态加剧的情况下，也许他会出非常严重的问题。
扯掉，也许会带来新的问题。
就在此刻，奇良好像一团棉花一样四肢无骨地开始往地上坠落，两个膝盖最先着地，紧接着就是在半空中摇摆的胸腹，被胸腹牵引着的脖子像被扯掉线的木偶娃娃一样有气无力地往胸口垂着。
章驰当机立断将奇良手指连接电脑的接线扯了下来，一股轻微的电流将她的手指电了一下，章驰本能地将手抽了回来，顺便将正要整个人五体投地的奇良从地上捞了起来，掌住肩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