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里里又不知怎么读到了章驰的想法，很冰冷地开口：“我可以在后台控制炸弹的开关和重置。”
意思就是停留之后，他也可以远程按下爆炸的按钮。
章驰突然感觉到难以言说的荒谬。
谁能想到，这个区别于让魏易卖命“组织”之外的至生科技总部，唯一一个救命稻草，其实就是跟她失联的组织呢？
她费尽千幸万苦，没命地跟时间赛跑，就是上演了一出感动自己的自投罗网。
但这却也已经是最好的一条路。
如果她不来，炸弹停止计时，安里里也可以在后台操控炸弹。
她一样要死。
她必须要回到这里，让时间重置。
章驰：“草。”
安里里很诧异：“你怎么说脏话。”
章驰快气笑了：“比你的心眼干净一点。你的上级是谁？纪湛？”他看上去不像是个头目。
能说出“终于等到你了”，更像是个被派来接头的小弟。
安里里：“你怎么总在猜纪湛。”
章驰饱受冲击的大脑在此刻平缓下来，转速极快地将过去关于纪湛的记忆挑出来抻平展览。
纪湛想要杀她。
如果是纪湛就是这个组织的头目，他肯定会知道她是红桃A，他只要让安里里将炸弹立刻引爆就可以杀掉她，没有必要找两个杀手节外生枝，多此一举。
不……也不一定……她有仿生皮，也许组织的头目不知道她这张顶在外面的脸……
但是……纪湛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这种组织的头目呢？
安里里：“那样的人给K提鞋都不配。”
第215章 玫瑰森林68
安里里是至生科技的员工，在200层管理系统，技术部门，职位不小，工资不低——在这个世界，但凡跟医药和科技沾边的岗位薪资都水涨船高。
他对纪湛的评价很低。
完全没有遵循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传统美德”。
作为这样一个不差钱，不差社会地位的人，他潜伏在纪湛的公司里面，为另一个组织工作。
同时认为纪湛这样有权有势的人跟安排他来在这里“对接”的K无法相提并论。
这种事情相当矛盾，基本上，在法治体系相对健全的，大部分公民的人身安全都能够得到保证的社会环境中，“为非作歹”带来的荣耀和尊重并没有抵消这种事情带来的风险。
只有战乱，贫穷，落后，犯法代价低的地方，向人群展示武力和残暴才能够掌握话语权。
安里里没有道理做这种事。
人不应该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当双面人，被发现，他的工作会丢掉不说，警察还可能找他进行一场亲密交流。
章驰：“K是谁？”
安里里的表情又很诧异：“你不知道K是谁？”
章驰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安里里：“K是叫我来等你的人。”
他的表情依然带着疑惑，嘴里嘟囔道：“你不知道K，为什么K会叫我过来？”
章驰没有回答。
在这种时候装懂对她没有好处——这个安里里明显不认识她。
他们不会因为她知道来龙去脉而放过她，也不会因为她“一无所知”而宽恕她。反而，咬定记不清楚，还能够从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章驰接上了他的话：“你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安里里不紧不慢地从胸口的夹克内部掏出来一张像卷轴一样被裹在一起的电子屏，卷轴相当顺滑地被拉开，自动开启屏幕，半透明的背景就在此刻被调整为了黑色，章驰无法再在对面的视角看见这块平板电脑的内容。
没等章驰回答，安里里将平板电脑倒转过来，两手握住平板的边缘，平板被放置在胸腹的位置，正面朝向章驰，从她坐着的角度，可以不扭转脑袋看清屏幕上的文字和图画。
害怕她看不清楚似的，安里里又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将屏幕再往前伸，到章驰身前不到半米的距离。
屏幕切成了左右两个大小一致的竖框，屏幕中央上方嵌着一个眼睛外观的摄像头，里面正在闪灯，左侧的竖框中间显示着“正在连接”，右侧的竖框是章驰的脸。
刚好将她脖子往上的所有部位装入屏幕。
现在章驰知道了，安里里不是怕她看不清楚，是怕等会要跟她视讯的人看不清楚。
“你可以跟我的上级讲话。我也只是听她的命令等在这里。”
章驰：“K？”
安里里：“不。”
章驰：“你之前说是K……”
安里里：“K跟我的上级传话，我再按照我上级的指示执行命令。”
章驰：“你们这组织人很多吗？”
安里里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抬头扫到章驰审视和掂量的目光，突然间改了口：“不要问我。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她会告诉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连接还在进行中。
不知道是其中一边的网不好，还是那头的人出了问题。
章驰：“你知
道这是犯法的吧？往人脑子里安炸弹。”
安里里唇角挤出一个讽刺的笑：“K从不冤枉一个好人。如果他往你的脑子里面安炸弹，只能说明你罪有应得。”
章驰：“……”
她突然之间找到安里里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这种给K卖命的理由了——早在那句“给K提鞋都不配”出来的时候，她就应该有所意识。
个人崇拜。
这家伙是个相当正统的脑残粉。
脑残粉做事不需要理由。
屏幕左侧竖框的内容闪了，“正在连接”的提示消失，一个女人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方。
她抽一支细细长长的女士香烟，浅褐色的头发全都服帖地往后梳，额前坠下一缕弯曲的刘海，随着她头的摆动轻轻摇晃，两只完全露出来的耳朵各带着一枚小小的铂金色耳扣。
绸缎质地的白色衬衫上有一个黑色蝴蝶结飘带。
她带项链。
细长的银白悬挂于锁骨的位置。
她手持终端，连接的终端自动给她开了打光模式，身后的背景是一片漆黑，房间没有开灯，章驰大概能看清楚一些离她最近的柜子轮廓，非常坚硬竖直的线条。
看不出来是在哪里。
细长的狐狸眼，粗黑的眼线，明亮的红唇，有修剪过的眉毛相当立体，衬托得她面部更加立体，平心而论，她长得算是好看，打扮也相当有格调，但眼神流动，有一种动人心魄的……
危险。
“我是蓝夜。”
成熟的，带着一丝凉意的女声从平板电脑底部的扬声器传来。
蓝夜歪了一下头，她好像在换着视角打量这个出现在屏幕对面的人。
“你就是魏易？”
这个上级似乎也没有见过她。
章驰想。
蓝夜抽了一口烟，像怕熏着屏幕对面的人似的，头歪到一边吐烟雾，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将烟又塞进了嘴里。
口红涂得很多，或者质地过于厚重，粘在了烟嘴上面。
像鲜血。
蓝夜继续歪着头吐烟雾：“你的眼神很忌惮。”
章驰突然意识到她也许只是怕烟雾挡住了摄像头。
怪有礼貌的。
不在视讯的时候遮头挡脸。
章驰：“你想做什么？”
蓝夜从屏幕外的地方用左手挪过来一个透明的烟灰缸，烟灰缸里有许多交叠的烟屁股，带着火星的烟头被用力按了下去。
这支烟还没有抽完。
长长的半截，在里面很是突兀。
蓝夜抬起头，忽然笑了一下：“别这么紧张。总这么看。”
碍事的烟处理掉，左手握住的终端被她放在了一个固定的底座，蓝夜的两只手空了出来，她站起身，现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已经远离了她的脸，章驰只能够看清楚她腰间正在轻轻颤动的布料，她好像在拿着什么东西。
她坐着的位置应该还有一个柜子在头顶。
一个平板电脑被拿了下来。
画轴一样的左右各有一个金属拉杆，横向拉开，屏幕开始发光，应该是自动启动，平板被蓝夜搁置在了桌前，没有对准摄像头的正视角，章驰看不清楚她在写什么——
屏幕出来的是一张白板，右侧是上百种颜色的圆心点，还有大小不一的黑点，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块画板。
圆点是颜色选择，黑点是画笔大小——每个广义上的终端都可以调用的内置应用。